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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逃避 ...

  •   与顾离分别后没多久的长谙保持着微笑,心里只想骂街。
      娘的他就知道,顾离在这个梦里就特么是个bug,只要他在身边,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靠近,而只要他离开,后果就可想而知。

      他速度极快地在廊下奔跑,顺势抓了一把廊柱借着惯性转了个急弯,压根不敢回头——不能说身后是千军万马,只能说那都是一个顶十个的阎王猛鬼,连脸都没有。
      就这会走神,一个棍子就擦着他猛地立进了他前方不远处的地面里,他甚至还能闻到一丝丝木头摩擦起火的味道……
      他头也不回地吼了句:“大娘,您真的不用那么急的!我也就两条腿,再怎么跑也不能飞啊!”
      回应他的是人不似人兽不似兽的咆哮,直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他一边跑一边躲着空中乱飞的“暗器”,心里叫苦不迭,思绪散发地甚至开始想秦轩和木疏。
      这小子,也不知道苟到哪里去了。

      然而现实的生死时速很明显不同意他的一心二用,他又一次摸上廊柱的时候,忽然摸到了一手黏腻,他当时还没来得及细看,只是机械性拐弯,机械性向前跑。
      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了,眼珠缓缓瞥了下去。
      满手猩红。

      他猝然回头,瞳孔微微一缩——刚刚他顺手摸的那个根本不是什么见鬼的廊柱,而是,一具尸体!
      纵使长谙没有顾离那样的洁癖,但想到自己方才近距离地、毫无防备地摸了一具尸体,还是难免有些恶心,胃在顷刻间掀起轩然大波,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他分出一点灵气狠狠地擦了擦手指,面上的表情再也挂不住,忍着呕吐的欲望不断向前跑。因为他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找到那一个人……然后配合顾离,将他俩统统送到洛华面前去。
      躲猫猫罢了。他心说,虽然他还真是第一次玩这种连猫也能被“吃”的躲猫猫。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银铃声音,他一怔,猝然抬头往前看。
      衣袍翻飞,消失在了前方拐口。长谙神色一凛,耽误不得,几乎是飘着追了上去。跑了这么久,就连平时动一动都仿佛要吐魂的他都有些热血上头,甚至想不顾形象地吼上一句“站住别给老子跑”。
      气就气在这里了:他追不上前面的人,也甩不掉后面的人。那些人仿佛有消耗不完的力气,而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肉│体凡胎,跑久了就忍不住气喘,向来苍白的脸色都给跑得红润了不少。

      于是又一个拐弯,长谙毫不犹豫地聚了灵气向前打去——前面疯跑的女孩短促回头看了一眼,忽然以一种奇诡的姿势拗下腰,躲了开去。灵气球气势汹汹,轰然砸到了十米开外的柱上,撞下一片碎瓦。
      长谙心里直接问候祖宗十八代——他能动的灵气本来就不多了,这一下直接八分之一喂了狗。

      没办法,只能上嘴了。
      “顾、江、雨——!!”他大吼道,“你给我站住——!!”
      女孩身形一震,踉跄两步,居然跑得更快了,两条细瘦的腿活像抡起了风火轮。
      “妈的。”长谙低声骂道,“你刚刚追我不是挺得劲吗?现在这是在跑什么?难不成还怕我找你哥告你黑状??!”

      顾江雨压根不理他,撒丫子跑得比什么都快,任谁都看不出来她曾经是个瞎子。
      是的,曾经。现在的顾江雨很明显是能看见东西的,这种反现实现象通常是梦境最明显的特征,也是梦主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顾江雨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灰暗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不仅直接把他毫无杀伤力的威胁当屁话放了,还十分镇定地扮了个鬼脸。
      一字未说,挑衅意味却十足,大有你追我就跑,不见棺材死不回头的气势。

      长谙被她这种态度整的心梗,同时又难免联想起顾离。心里又侥幸地觉得未必没有效果,多说几句说不定人就能迟疑一些跑慢一些呢?而她一旦慢下来、到他能碰到的距离,这一切就容易解决多了。
      长谙这里的小算盘还打得噼啪响,顾离那边就简单粗暴多了。几番互相试探下来,两人达成共识——就赌呗,赌谁先嫩死谁。

      也不知道是哪个时候学来的……顾离身上带了那么些隐秘的疯性,平时跟在他身边只觉得他镇静又稳重,轻易不显山露水。但这身边没了人,他的本性可就要暴露于日光之下了,急起来一把火烧了这梦中乡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顾离淡色的瞳仁在微弱的昏黄暖光下几乎压成了一条线,他骤然发力把近在咫尺的剑挥挡开,还没来得及匀一口气,整个人就骤然消失在原地。顾槐烟对他十分紧惕——倒也能理解,没有谁会对最了解自己的人掉以轻心。
      一阵风扫过来,他倏地侧过身,躲过顾离神出鬼没的偷袭,又毫不犹豫反手一剑刺回去,果不其然捅了个空。

      他心里深知顾离此际状态并不好,不然就顾离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再配上他平日的精准程度,自己压根撑不了这么久。

      无奈之下,顾槐烟动起了嘴。
      “等等......也没必要招招下死手吧,好歹我们没有感情也有血缘啊。你且考虑一下,难得一场大戏,你真的不觉得心动吗?”他嘴上飞快说着,看似示弱,手里出招却也狠毒,“而且你要真把我一剑削死了,你也出不去了吧?”
      “你不用管我能不能出去,虽非寻常路,但硬拆了这里也是行的。”顾离冷冷笑了一声,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年轻的时候还这么多屁话,“你要真担心这个,不如好好陪我们去见一见娘亲。”

      “再者,我们哪里来的亲情,我们只是流着一样的血。”

      “亲情都是了不起的东西了,何况流着一样的血呢?”顾槐烟短暂地停顿了一会,继续喋喋不休,“你不累吗?歇一会喝口茶?反正我不可能去见娘亲的。”
      “为什么?”顾离抿了抿唇——有些干燥过了头。他忍不住在交锋间隙问他。

      顾槐烟意味不明地笑了,“你问我为什么?”他手中剑微微上挑,挑开了另一个自己的剑锋,“你不要仗着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净问一些蠢蛋问题......你想起来也许会后悔的。”

      这句话刚落,两人的剑锋再一次相交,紧接着突然就停在了空中。
      双方僵持了不到片刻,在昏暗中对视一眼,默契异常地收了剑,同时后掠了数步。
      顾槐烟嗤笑:“怎么,终于闹够了?”

      顾离把剑收了,不置可否,他只问:“阿雨在哪里?”

      顾槐烟显然是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的,他摊手,有些混账地答:“ 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刚刚跟着阿雨来的是你才对吧?”
      “好,那换个问题。”顾离从善如流,“秦轩他们人呢?”

      顾槐烟把剑随意地扔在地上,四两拨千斤地避过了这个话题,“好得很。所以说你心动了吗,是不是觉得这个买卖一点也不亏本?”
      “亏本。”顾离诚恳道,“亏死了。你本该乖乖巧巧自己回到我这来,竟然还要和我提条件……果然只有和我自己做买卖我才最容易吃亏——你是真的混账。”
      顾槐烟仿佛完全没觉得顾离是在骂他,和善道:“没有必要对我恶意这么大吧。古人常言慧极必伤,你难道不知么?”
      他说着一哂笑,话里辨不出喜怒,“这般说倒是有些自夸的嫌疑了。可我如今的确不再是你,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同样也当真不服气——你比我多了些什么?在这里留守千年的凭什么是我?”

      见顾离缄默不语,他也不恼,自然地转了话锋:“我也就是想去会会你那位长公子而已,你不好奇么,他能不能认出来?”
      顾离笑意不达眼底,反问:“我为什么要好奇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不是小事,你很在乎。”顾槐烟难得强硬地反驳他,一字一顿道:“就算你忘了,他于你而言,也还是很重要。”
      顾离似乎笑了一声,垂下眼睫,“给我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在意,他又为什么重要?你也知我和你并不一样,又凭什么臆断?不过……既然是‘我’盛情邀请,那我也却之不恭。”
      “我赌他会认出来。”

      顾槐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笑将起来,眼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不要试探我,顾离。你从我这里套不出太多消息,有个人要你凭自己想起来。”
      有个人要你,一点一点地,把自己和他一起,从记忆的废墟里捡回来。

      “赌的这么笃定……”他说,“诚如所言,你我并不一样……不过有一点你到底说错了——你不是我,可我也不是我。”

      “归根结底,谁又能肯肯定定地说,‘我就是我’呢?”

      “好了闭嘴吧,我现在不想听你给我说这些哲学理论。你只要回答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去见娘亲,以及,阿雨她在哪里。”顾离听出他意有所指,却懒得想他话里的话,逐渐显出了些恹色。

      “我是谁的灵神,谁就该心知肚明。”顾槐烟无所谓他的心情,“阿雨就不用操心了,毕竟我也很久没出现在她的面前了......至于原因,这段记忆你应该还是有的?现在的我俩,大概还没有那位长公子有用吧。”

      顾槐烟本是想中伤一下顾离以发泄自己的不满,然而他想中伤的那个人只是微微放缓了呼吸,轻声叹道:“不见得吧,顾槐烟。”
      顾槐烟“嗯”了声,有些疑惑地抬眼。
      “阿雨她,不见得不想见你吧……”

      “她分明很想你。你究竟有什么好逃避的呢?”

      顾槐烟僵了僵。
      半晌,他带着些狠戾沉声说:“你懂个屁呢,顾离?”
      他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你懂个屁。

      顾槐烟倏地笑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无尽的恶意。他骂,顾离,其实你才是那个混蛋吧,你什么都忘了,怎么还有脸指责我逃避过去。
      是,他戏谑说。我是逃避过去,可你这又算什么呢。
      ……

      室内一时寂静。

      ……我这算什么呢?
      我也在逃避吗?
      ……

      沉默间,顾离蓦然想起了从前。

      他想起了那一年无尽的冬天……他仍清晰地记得顾江雨初时坐在门口等他回家,也清晰地记得她日渐衰弱,最后不得不坐在火炕上安静聆听,只为了听到他推门,再说上一句,哥哥,你回来了啊。

      他记得那一年,已经病得风一吹就要晃三晃的女孩突然不听劝顾地坐在寒风凛冽的台阶上等自己。四周一片漆黑,她身上裹着棉被,头发用一根银色的簪子挽起,裙角被还未融化的雪沾湿了一片,仿佛随时都要融进夜色雪幕里。
      放眼望去唯一的色彩,居然还是她发簪上的红色坠珠。

      他吓得肝胆俱裂,不由分说抱起她,却像抱起了毫无重量可言的干柴。

      那一瞬间,他百感交杂,四肢在顷刻间褪下温度,眼睛疼得无以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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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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