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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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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州
“小妹妹,”摊位前一身锦衣的贵公子放下举过头顶的弦琴,笑眯眯的问道,“这个多少钱呀?”
“十文。”女子羞涩的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
“哦~”贵公子点头,双手又奉起另一把琴来,“那,这个呢?”
“二十文。”女子的声音更轻柔了。
“噢~~”贵公子满意微笑。
这时,他背后一直在等他的萧景睿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肩,无奈道,“言大公子,照你这么逛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金陵?”
言豫津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头一扭,眉头一皱,“你管我呢。现在是午膳时分,不宜登门,总之今天能接上他就行了,且让我逛逛又如何呀?”
萧景睿摇头叹气,只见那人又抬起一柄箫,再一次笑眯眯的问“这个呢?”
面对自己这个总是不着调的好友,萧公子真是要将生平的耐心用完了。
忽闻马蹄阵阵,只见远方红旗猎猎,一伙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异族人骑马从街的另一头驶来,风将那白龙镶红边的黑旗吹得鼓动一方,马匹经过时掀起了一阵尘土。
两人神色奇异的立于一旁见这一队人离去。
“黑底银龙王旗…”言豫津不由出声,脸转向一旁,“景睿,那是大渝王族的战旗吧?”
“对呀。”萧景睿点头,回过神便显得有些凝重起来。
“谢谢,改日我再来。”即使没了逛街的心思,言豫津也依旧风度翩翩的向女子打了招呼才同他转身。
二人徐徐走动间,萧景睿开口道:“十二年前,自从咱们大梁和大渝在梅岭打了那场血战之后,两国的交往甚少。他们这个时候派使臣来,到底想做什么呢?”
虽然二人都是少年人,但一人是国舅府公子,一人是宁国侯府长子,平日里耳不聋眼不花,对朝政自然也是关心的紧。
言豫津双手环胸,眉头紧锁,道:“久闻大渝尚武,今日一见,倒确实有几分熊捷英姿。”
萧景睿却隐隐觉得事情有所不妙,略感忧心道:“岂止是英姿,我倒觉得,这些人身上不乏杀伐之气。”
言公子一向是知道自己这位朋友的,从来都是平静柔和的性子,可这回……
他摇头,“我只怕他们是所图非小。”
萧景睿看他,“哦?何出此言?”
言豫津回看过去,“此次大渝派使臣来朝,我已将此事告知了夫子,他听闻此言,立即拧眉沉思,并且告诫我休要于他们多加来往,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这下子萧公子可是真的惊了,“顾夫子是这样说的?”
那倒是得好好思量了。
琅琊
两位公子来到山下,只觉周围烟雾环绕,飘然欲仙。
“这地方倒是个隐居的好所在。”言豫津摸摸下巴说到。
这边,萧景睿刚向小厮说明身份,正走回来,同他并肩而望,十分赞同。
“苏先生是位雅人,他的品位向来很好。每每与他一道,我不由仰慕他的才具品格,他的学识见地。”他感叹道。
小厮快步走向黎总管,黎刚又快步走进内室,跪坐在地,“宗主,门外有一位叫萧景睿的公子请见,说是您的朋友。”
江左盟宗主略带笑意的同琅琊少阁主对视一眼,道,“请他在偏厅等我。”
沿着小道走上去,言豫津的嘴又憋不住了,“景睿啊,虽然你常走江湖,但是能与江左盟的宗主为友,也不容易吧。”
说到江左盟宗主时他微微提高了音量,不仅是感叹羡慕,还隐有一丝忧心。景睿是大家公子,即使行走江湖,也并非是真正的江湖中人,武功也算不上顶尖,这江左盟宗主如此位高权大,他们又是如何结识的呢?
萧景睿笑道,“是两年前,一次机缘巧合才认识的。最近我听闻,他身体患了旧疾。我想,这廊州气候阴冷,我便写信给他,邀他到金陵小住修养。”说到这里,他也有些惊喜的倾一倾身,“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见景睿如此高兴,想必不仅是因为同人交好,也在为对方能接受自己的建议而欣慰惊喜。
言豫津也不由放下那些顾虑,轻笑起来,“传闻此人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号令众英雄,不知他怎会如此之神奇啊?”他感叹的时候双眼放光,说到后来,不禁雀跃的拍在好友的肩膀上,“这下好了,终于可以见见他的真面目了!”
声音大的出奇,萧景睿翻个白眼,将手抚开,示意他噤声。
“哦”
言豫津捂住自己的嘴。
门内,蔺晨把完脉,深吸一口气,将扇子一扔,又将那口气呼出来,将头撇至一边,似乎很不想再见到对面的人。
“你能不能别每次诊完脉都这副表情啊。你是来给我送行的,还是来拦着我的?”
“我拦得住你吗?”蔺晨挑眉,“十二年前我就知道,这金陵城,你是迟早要回去的。”
灭族之仇,全军之恨,又怎么能叫人放下呢?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面前这个人只是梅长苏就好了。
可即使皮囊变了,心态变了,他骨子里也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傲骨嶙嶙的将军。
梅长苏低眉垂眼,“既然你知道我迟早要回去,就趁着我身体还可以,帮我了结此事吧。”
“喂,”蔺晨抖抖袖,身子往前倾,“我诊完脉可是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你身体还好啊。”
趁着你身体还可以?等你了结此事,谁还敢说你身体还可以?
梅长苏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那你告诉我,我还能坚持多久?”
蔺晨坐直了身子,“那你告诉我你需要多久?”
梅长苏:“两年。”
要将所有事情了结,至少需要两年。
蔺晨略带讽刺的笑出了声,“两年可以啊,那你带十个大夫去。”
他扭头看向门外,打定主意不再理他。
可是梅长苏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这人,他们之间说不出来阻拦或者恳求的话,可是他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人全都了解,只是不愿瞧他受苦而已。
蔺晨对视上他的目光,终究还是泄了气,从袖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心力交瘁之时服一颗,快吃完的时候,记得早点招呼我去京城。”说完,他又冷淡地扭头看外边。
梅长苏静静地看着他动作,心中充满了无数柔软,他紧握住那个瓶子,轻笑,“有你足矣,顶得过十个大夫。”
蔺少阁主轻哼一声,终究是不再说什么了。
滚滚马车驶向大梁帝都金陵,梅长苏掀开车帘,摇摇晃晃中望向这阔别了十二年的地方,他的心中无限复杂。
此去,总会见到无尽的故人,可自己,只是故事外的一个不相干人员而已。
望着前方两匹马上乘着的少年人,他好像回到了那段与景琰并辔而行的日子。
行到城门前,军士在那里喊,“郡主驾到,行人避让。”
却原来是霓凰郡主带着人马飞奔而来。
萧景睿含笑行礼,“见过郡主。”
言豫津就大胆多了,直接喊道,“霓凰姐姐”
郡主点头,持剑从马背上飞起,自空中与二人过了一招,落地旋身,飒然一笑,三人就这么在地上开始过招,霓凰一人单打独斗,面对两位公子却丝毫不落下风。
梅长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似乎要将她镌刻入心。
原来,从前那个总是追在他身后喊林殊哥哥的小丫头,现在已经被别人称为霓凰姐姐了。
兵刃交加,刀光剑影,穆霓凰却自如其中,她再也不是当初的小女孩了。
梅长苏黯然放下帘子。
比试尾声,穆霓凰将二人一同踢出去,萧景睿气息不稳连退数步,而言豫津却仰面朝天摔了个大马趴。
郡主轻轻松松走上前,对二人说到,“不错啊,今年能过这些招了,长进很大。”
豫津一听夸奖,立马眉开眼笑,“霓凰姐姐,是不是我的长进大些呀?”
霓凰知道他欢脱的性子,无奈一笑,对着正在擦汗的萧景睿赞许道:“还是景睿的长进大些。”
萧景睿开心道,“谢郡主夸奖。”
言豫津一听不乐意了,轻哼一声,“他家有天泉剑宗教导嘛,我只有夏冬姐姐教我,他当然比我强些了。”
萧公子看着自己气鼓鼓的朋友,笑着拍拍他的肩。
霓凰像哄小孩一样点头,“嗯,都好,长进都很大。”
言豫津没一会儿又活蹦乱跳,凑上前,“姐姐,下次别一见到我们就试我们身手,”他扭扭捏捏道,“这么多人看着,打不过你很丢人的。”
还在一旁优雅擦汗的萧景睿无奈一笑,真是怀疑他一点也不累。
霓凰仿佛见到了自家不省心的弟弟,“好,下次单独试你。”
说完,她转身就要上马,突然回头,“诶,你们两个去哪逍遥去了?”
萧景睿示意她看向马车:“去接了一位朋友。他平日里身体不好,我请他来京城修养。”
穆霓凰点头,利落的翻身上马,收剑入鞘,只是架马前行的时候略带疑惑的瞥了一眼封闭的严严实实的马车,却也仅仅一下而已。
待她走远了,梅长苏才垂眸掩住眼中神色。
言府
“夫子,夫子!”
言豫津一路提着衣摆,几乎是飞奔进了家门。
室内,以书掩面的顾瑾玉微微移开书本,满室的阳光顿时倾洒而入,照在他那双清凌凌的眼里。
他轻笑着唤了一声“豫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