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伊消得人憔悴》破桦

4、第四章

　　听着一声闷响，杨莲已然抽身离去了。杨戬右手撑着额前，俯在桌上。身后徐徐燃起的熏香勾勒出寂寥的轮廓。

　　他依稀记得，自己从母亲手中接过的那小小身躯时的激动。“二郎，你有妹妹了呢。你这当哥哥的，可要好好护着她哦。”妹妹？当时的他只是瞪了双眼，怔怔看着那小小的人儿。玲珑的脸上有的是婴孩的眯眼笑着。小小的眼睛就那么满满盈了一眶的笑意，好奇地望着自己。

　　这就是妹妹啊……他楞楞想着。然后，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翼翼碰了一下那粉白圆润如藕节的小臂。柔腻而光滑的触感如水缎一般在指尖流连。

　　“呵……”他低低的笑了起来。那婴孩似是见了什么开心的事，也呵呵地绽了满面的喜意。

　　这便是，我的妹妹啊……

　　他玲珑小巧的妹妹，他眉眼总带了甜甜笑意的妹妹，他最宠爱的妹妹。在那大难之日，他双目流出血来，却只是死死捂住那小巧人儿的双眸，不愿让她被那惨状所惊吓了去。

　　那一日，十乌临世。他双手带着亲人的血，在那万劫不复之地狠狠将匕首刺进自己上臂，跪下，口中是碎不成声的誓言：“三妹，二哥定要给你一生的幸福。”

　　落落想着，左手抓起了面前银黑公案上一支流云银洒绛墨笔，随手把玩着。

　　他还记得，千年前，那娇俏人儿最喜在桃花绽开时，流连与那漫天的落英。然后，待得他回来，他的妹妹正在那桃瓣下。一袭柔色的鹅黄和那绵延的粉白纵横交错在一起，生生地颤了他的心。

　　那人儿回头来，见了他，又是满目盈盈的笑意：“二哥，你看，漂不漂亮？”

　　他只是沉默。她以为他不喜这桃花娇妍，故也并未追问。

　　其实他当时只是没有说出来。

　　漂亮啊。他心中喃喃。怎么不漂亮？有你在的地方，什么，都漂亮。

　　然后，又是多久之后呢。似是他任了司法天神之后，他的妹妹有次去看他，却恰恰遇上了天庭例会。而便自那日开始，三圣母美貌从此艳惊三界。

　　他还记得当时的光景。他的妹妹，便如有些受惊的小鹿，盈盈立在门口。待得发现了自己，却静了下来，只满目盈盈的笑意。

　　淡色的唇，便似那三月微醺的桃花，一色粉白深深浅浅的漾开。眉微蹙着，唇角却带着笑，淡淡的，像极了那拈花一笑的佛陀，悲悯众生。

　　微拢着一色烟渺，淡淡祥光中，黯淡了一树繁花。那朦胧的黄色，恍若一滴墨迹与那水面上缓缓的晕开，搅乱了一池春水，偏又极是安静，生生叫人移不开眼去。

　　然后，他亲手将他发誓毕生宠爱的妹妹如他母亲一般，镇压在华山下。

　　然后，时间便悠悠到了今日。

　　他总归是带了些私心的。他如是想着。凭自己手段，只让自家妹妹在天庭任个空职也并非难事。他只是不愿那般，似是自己的宝物被别人窥了去。只是，千年前众人的惊艳，终是让那她在三界中扬名。

　　从那时起，那娇俏人儿甜甜的笑，便不再只属于自己。

　　依旧斜斜靠在桌边，双眸幽邃如水。左手微一用力。只听得嘎嘣一声，那毛笔应声而断。随手拂至地上，起身，一式玄纱清转，已是离了真君神殿。

　　千年前，他的妹妹任了华山三圣母。

　　然后，这千年来，他一直觉得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