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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饮龙》 ...
《龙穴》提要
他是一条龙。
他是吸血鬼。
同样地贪婪,同样地残暴,亦是同样地被欲望反噬,被欲念折磨,亦是同等的寂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有入得龙穴,才能解得心头之渴。
无底的洞中,恶龙与恶龙口中轻蔑所称的那似人非人的“寄生虫”缠斗。
那条古老的堕龙,自被天庭打下凡间,就只知守着洞中烁目的黄金万亿万两。喷云吐雾呼风唤雨他早已不屑一顾,幻化成人伪装地主恶少欺男霸女他也早已腻歪厌烦,这世间,已没有什么人、事、物能搏他欢心了。
除了——那个黑目黑发的不安分的挑衅者,他在恶龙面前自称自己只需吸任何活物的血,便能长生不死。
“果真如此?” 恶龙轻蔑地问,跟那迷人的魅物对视。
阶下那人眼目漆黑,就连自己的黄金都照不透他眼里深不见底的黑。
因为凡间时时都令他感到无聊,在无边空虚中,守着无用黄金的恶龙,连骇人的咆哮都不想发出一声。
龙活着的目的,似乎就只有为他自己搜寻些什么残余在世上,已再也找不到了的乐子。
“你会爱上我的。” 吸血鬼挑唇笑着。
“在我手里的每个活物,死的时候都很开心。”这是吸血鬼未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或许是爱上了刺痛皮肉时一刹那的酥麻,以及被抽吸血液时脚趾也会跟着勾起——那样销魂甜蜜的滋味,恶龙已成瘾,总时时邀他来吸自己的血。
看上去永无尽头的邀请,是沉沦,是因为那条龙很狂。
他总是很自负地认为,自己不可能因为一天少一点血而死去——毕竟,他可是一条龙啊。
恶龙终究是听信了他的甜言蜜语,还有那诱人的蛊惑。
临死之前,他才懂了:
原来,
他眼睛里的黑,仅仅是死亡而已。
在死亡面前,万物都得臣服。
即便是黄金,也无法照亮,死亡……
再后来,龙死了以后,龙穴里的黄金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听搬走黄金的人类后代们说——
在那早已空无一物的龙穴里,有一具好大好大,人在他面前小得像一只蚂蚁的白色巨龙骨架,盘在那里,不知已被风化了多久的年岁……
——正文——
序章
“从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往西边走,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有一个善良漂亮的公主被魔法诅咒,被困在一处人迹罕至海岛的尖塔之中。从出生开始,她就只能从安在她房间的那扇大镜子之中,观看大千世界,不能转头看向窗外;要不然,她就会在视线从镜子上转移开的那一瞬间死去。”
一位披着猩猩红羊毛毡、面容慈祥老奶奶的怀里,正搂抱着忽闪一对水晶葡萄大眼睛的可爱小女孩。
“有一天,她从镜子里惊喜地发现,岛上来了一个陌生访客。他看着像一个优雅礼貌的贵族或者异国的王子。就透过那面镜子,她爱上了他。那个男人,的确是个腰缠万贯且有教养的上流爵士,但他来这个偏僻无人的小岛的目的,只是为了他的国王考察附近可被纳入领地的岛屿。那个爵士一来到小岛,就发现了被困在塔中的公主。他望着公主动人婀娜的背影,按耐不住爱慕之心,对着她大声喊道:‘姑娘,你转过身来,让我端详一下你的美貌。’,听到心爱的男士呼唤她后,那个公主内心经过一番挣扎,犹豫再三,还是在激动中转身了。”
“那她看到什么了,是不是魔法和诅咒都被破解了呢?”
小女孩稚气懵懂地问,入迷地紧盯着老奶奶那皱如老树皮的脸。
“没有。” 老奶奶凑近了小女孩的脖颈,从她幼小的躯体上飘出一阵极诱人的奶香。
“因为那个爵士不是能够破除她诅咒的人啊。”
小女孩伸出粉嘟藕胖的手臂,环住老奶奶的脖子,继续问:“那公主能等到那个破除她诅咒的人来吗?”
“等不到了。”老奶奶心满意足地笑了。
她一笑,露出两排煞白的牙齿,四颗犬齿长得如同兽类,锋利如刀。
“为什么呢……”
小女孩一边痴痴问着,她的气息却一边渐渐弱了下去。
不一会儿,小女孩就像困乏了打盹了那样,环住老奶奶的圆润手臂,也松了下去。
“因为,公主转身后,就因为做出了违背魔法与诅咒的举动,死去了。”
老奶奶舔着嘴唇说完,便把小女孩转身轻放在竹篾凳子上,替她身上盖好了被子,趁着远处的大人们正在那里吃吃喝喝,根本无暇顾及招待这边那个不请自来的不详访客。
篝火前的人影交错,在老奶奶的眼前,晃来晃去。
趁着大人们的欢声笑语,访客悄无声息地消隐而去,融进夜色当中。
把羊毛毡从头顶披下来,老奶奶瞬间改变了样貌。
吸血鬼司荷,他长着一副黑夜赐予过他的倾世容颜,拥有专属于地域幽冥的艳丽姿容,以及被死亡之神钦点过的致命魅力。
不一会儿,小女孩的母亲跑过来抱起小女孩,以为女儿是睡着了,便亲昵地抱起来,用手轻拍着。
终于,在司荷走入黑魆魆的深林几百米后,才传来了女人声嘶力竭的惊恐尖叫,继而是凄厉的哀嚎和哭喊声。
“是那条恶龙!一定是他干的!” 小女孩父亲怒吼的声音隐隐传来,他大概是族长。
随着族人们的恶骂声叫嚷,还有把刀劈坎在灌木丛里发出的飒飒霍霍声。
吸血鬼听到,轻蔑地笑了。
那条龙,早已恶名在外。这次,竟替他顶缸了。
龙息
司荷走出破晓后的雾气烟岚,走进陨石坑底部。
置身在其中,跟普通的天坑没什么不同:从坑壁四周垂挂下来那些蓊郁滴翠的绿植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平坦的坑底,亦是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
司荷以掌风迅速割净周身的杂草和野花,露出一小块儿深咖与灰白色混杂的土壤。
他听闻传说:站在坑底,静下心来,仔细听,就能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呜咽的龙息,笼罩在头顶四周。
太阳初升,透过地平线附近层层密林的过滤,丝丝缕缕的光散漫地撩到了坑内的雾霭,已让司荷沐浴在了一片浅金色的梦幻之中。
为了找寻那与他一般特异的存在,龙,一路上,他已破除了好多民间的迷信。
就连那些唬人的山魈,伥鬼,精魅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一罐罐极难喝的饮料而已。
他活得有些许生厌了。
除了随时随地满足口腹之欲捕猎的时间以外,他已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副行尸走肉。
司荷在静默中站了许久,唯有微风拂过坑底杂草,令它们互相摇晃碰撞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还有那些窸窸窣窣的草地爬虫,在他脚边四处游动的声音。
剩下的,在司荷耳里听来,只是一片绝对的空寂。
哪里有谣传中所说的,那深沉而和缓的“龙息”存在。
连爬虫都有巢穴作为归处。可他却漫无目的地,在夜色里游荡,是个形单影只的孤魂野鬼,永远都在为了片刻饱腹的折磨里,寻找某种永无可能获取的安宁。
他早已麻木,也习惯了为了那一口血永远奔波不休,无什么安稳落脚之地,以及随便看到什么活物即想将他们的鲜血吸入口中的可耻生活了。
“你站在那,做甚么。”
有个人,站在金色的雾中问他。
隔着浓雾,影影绰绰地辨认出了一个立着的人影,与他有一段距离。
“什么人?”
“这问题,该我问你。”
“我想找个人。不,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
“是龙,一条龙。…我想找的,是一条龙。”
“龙只应天上有,人间是不会有的。”
“我知道一定有,凡是我碰上的传言,都能被我破解,还未曾有没应验的。”
“那你找龙做甚么?”
“想挑战他。或者说,是为了满足好奇心,纯粹是为了见识到他的存在,又或者,只想与他切磋,玩一玩。”
“可笑,都说了龙只在天上才有,怎么会有人能挑战得了龙。”
“我不是人。这理由,足够么?”
那一端,忽然静默了。
司荷与那人你来我往地对话着。
他期待着对方能继续答复他的问题,可对方那人的身影倏忽消失了,消隐雾气弥漫里,也不再发一言。
司荷想到,许久无声,对方应是早已离开,遁身而去了。
松林间,吹来松针清香的气息;晨已晞,蓝昏昏的天光亦逐渐明亮轻快起来。
在雾气越变越薄之前,他得离开这毫无遮挡的陨石坑底。否则,他会在阳光直射下浑身灼痛,继而皮肤起泡,需要在暮色四合以后额外多吸很多人血,才能恢复完好。
火泉
附近的村镇上,总有人和牲畜莫名死去。
他们的死状相似,皆是被利齿切入皮肉,咬穿了脖上经脉,被快速吸净吸空了全身的血液而死。死者的嘴角皆会浮现一抹安逸平和的微笑,仿佛临死之前置身于什么幻境美梦中一样,看着,都未经历过什么挣扎和痛苦。
“这个杀人手法极娴熟,凡体内流动的血液一点都没被浪费。若是将他们这些死者都放着不管,别看现在还是原貌原样,暴露几天后,就会被风成肉干。”
验尸官百思不得其解,不仅因死者身上那些伤口都整齐干净得很,还因为死者的周身环境里,竟连一丝撇溢出来的血迹抑或血滴都无。
司荷还从小酒馆里获得一种更加古老的传闻,说天坑附近的火泉之下,就可以直接通往龙穴。那龙穴之下,就藏着被那条恶龙劫来的、不尽其数的金银财宝。
“只因那泉水滚烫,色泽黄艳金灿,滃滃然若油烹汤沸,出奇地诡异。那个火泉底——真地有一条恶龙在地底埋着,只要它感知到有人闯入,就会在山里晃动身体,发出恐怖的呜鸣和让人脚跟都站不稳的震动。听说,之前有人好奇,结伴去一探究竟,结果只有一个人生还回来。他说,他目睹同伴掉下去时,那真是连个血色都不见,只是冒个咕嘟儿的功夫就给一顿化没了!千百年来,无人尝试。…谁试谁是傻子。”
小酒馆的掌柜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在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之间,总喜欢在用词里摆弄他的才学。
仅在一个晌午,小酒馆又没命了三条人命,其中,就包括那个秀才掌柜。
被发现时,他们的死状又是被吸干血液而死,一个倒在柜台的椅子上,另外两个顾客,则平静地趴在桌子上,连桌子上刚端出来的酒菜,还冒着白白的热气。
司荷拿走了那个斯文掌柜挂在壁上束着红穗的长箫,将它当做砍树开路的趁手棍棒,就朝着火泉的方位寻去。
司荷来至盛大又极深的火泉边,泉的颜色果然似酒馆掌柜说的那样黄艳明亮、浓稠浑浊。
司荷踩在泉洞顶部的边缘上,边缘看着极不结实,那边缘亦是随着他的步子掉落着土渣。
而那些掺杂了闪闪金粒的土块落入金灿明亮如火焰在其中燃烧的泉水里,就瞬间消失不见了。
由边缘的洞壁向下看去,靠近泉水的地方,因火泉日积月累的不息喷涌,析出一层层堆叠的糜烂金泥塔山,由外壳肮脏的赤橘红渐变至浅鸡蛋仁色的金黄。
“那些人,定是为了偷金泥,才落下泉中的。”
火泉涌上来的热风朝上吹亮了他的脸庞,吹乱了他凌乱的黑发,映在他幽黑的眼中,随着喷出的泉水,绽开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歇的金环。
只要再往前踏一步,他就可以落入火泉之中。
而火泉尽头,究竟是简单的有来有去,还是深不见底的有去无回,他都欣然前往,毫无所谓。
吸血鬼腻烦了永生不死的生活,而刺激心脾、惊动魂魄的冒险,他已经太久没遇上过一回了。
为了排遣了无滋味的苦闷,就算大罗神仙在他阻挡,都无法阻止他这种甘之如饴的自讨苦吃。
司荷把长箫别在腰间,迎着鼓噪的热风,一头跳入那足以烤化任何金银财宝的滚滚泉水之中。
4·见色
等司荷穿过火泉,挣扎上岸时,他的眼帘前,自己脸上那些已经被烤化的皮肉挡住了视线,凌迟一般的痛,在他被剥蚀掉的全身,血淋淋地激荡着神魂。
血肉模糊的骇人怪物,这才是他真实的面貌。
吸血鬼的求生本能极强,能在不死的状态下,闻到任何环境里可供他补充体能猎物的味道。
恍惚间,他听到洞穴里的某个方位有喷马鼻的响动,还有活马身上的气味,循着草料的味道,晃悠悠地荡了过去。
伴随着马群扬蹄声和惊恐的马嘶,几十匹马,足有一半,已被他杀死了,剩下的另一半,正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
此刻,因他自身的情势所迫,他也不顾上一贯的干净优雅风度以及减轻这些畜牲的痛苦了。
扑杀完了那些最精良优质的稀世好马,司荷一顿餍足后,抹着嘴角滴下的马血,才在一面巨大的锦屏银镜前看清楚了他自己的样子,已经再度恢复了那副俊美的样貌。
腰间竟还别着那只面目全非的箫管,司荷觉得它既能陪着自己进穴里来,便不想舍弃。
这也很奇怪,吸血鬼在夺人性命之时毫无怜惜,却总是对一些死物移情,呵护有加。
他终于可以闲庭信步一样地漫步在洞穴中,查看龙穴内的风光。
“真是个,颠倒天堂的所在。” 饱腹后的司荷被淹没在金黄海洋之中,自言自语着。
目所及处,金碧辉煌,令人头晕目眩,全是一堆最精致上等的稀世珍宝,像贩卖杂货一样,凌乱无序地堆成了山。一不小心,脚底就会踢到了那些颗颗散开的珍珠和玛瑙上。
古筝歪歪扭扭地挤靠在半开半合的几扇屏风上,宫廷里最一流的工笔细画着孔雀的金缕缎面折扇,一侧已从扇柄上冒脱了线,丝绸的毛毛沾染着地上的脏灰。
他看得花了眼,幽黑的眼仁里,也落进了金色,银色和透明的闪光。
司荷懒得为自己挑,就在眼花缭乱中,随手从经过的一个椅子上捡起一件看着顺眼又舒服的缠枝暗纹的玄色衣裳穿了上去。
穿上衣服后,司荷又闻到了清澈甘甜的水汽味,疾行几步转角一看,落进眼帘里的果然是一处磅礴的地下泉瀑布。他拿出鲛线绡帕,沾了沾脚旁流过的水,几下就擦干净了嘴角半干的血痕,被丢弃在地。
那混着血水的帕子荡悠悠地,在泠波中打着轻旋儿,飘入了地下河里。
待他的眼睛的适应了触目所及到处晃眼的璀璨金黄,他终于听到了一种最接近龙息的奇怪声音。
那听上去似幽咽叹息的声音,沿着某个最耀眼的隧道传来,还携带着一股股猛烈的气风,把隧道上悬挂着的玉带,都吹得震荡作响。
用手遮挡着眼睛顶风走去,司荷才来到了那条龙的面前。
他长着极诡奇的金色横瞳,残暴冷冽的目光里带着妖冶森然,那色调已穷尽世间了所有的赤橙与金黄,亦可从他的眼眸中,观赏到世间万物的光怪陆离。
恶龙即是恶龙,他的眼睛已表明了,他不是什么善类。
哪怕已见识过无数的魑魅魍魉,吸血鬼凝视着他的眼睛时,依旧在刹那,就被深深地裹挟在其中。
那条龙懒散狂放地高翘着一只脚,那根腿正搭在宽大椅子的扶手上,对着来人笑言:“汝是何人,擅闯此地。”
“两天前,你与我,打过照面。”
“我可没见过你。” 龙扑哧一声笑了。
恶龙长而厚的龙尾,说话间,已从流光溢彩炫着荧光的素白袍子里伸出,蜿蜿蜒蜒地流淌而下,蹭着那闪烁着一层金粉的冰玉台。
“那日,有雾,在天坑里。与我对话的,岂不是你?” 司荷上前一步。
“哦,我健忘,记不得了。”
恶龙的尾巴,已经绕过阶下,绕着勾住了那已经只剩下一层皮的长箫,缠住了没握在司荷手里的另外一头。
“这是什么玩意呀?……一把乡野制的破箫,真是寒碜人。”
委蛇的金色龙尾,像一只灵活的手,把那烧蚀地千疮百孔的箫管,从司荷的手里快速抽了出来。
“来到这里时,你可见识过我洞中的奇景。”
“见识到了,杂乱地像一个销金窟的大仓库一样,简直毫无美感可言。抢夺那些人类的财宝的强盗罢了。”
“强盗?我还没讨伐你这个强盗。你竟敢在我的地盘里放肆!”
恶龙将被泉水泡过的鲛线绡帕扔了下去。
司荷只一伸手,便径直接住了。
如今,曾被吸血鬼饱饮过的畜牲血,被泉水泡透后洇开了,只剩一抹薄胭脂样的浅淡石榴红,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残留在上面。
5.起意
“把它还给我,那把箫。” 司荷轻蔑地说,含笑瞅着恶龙看起来狠厉的横瞳,黑幽幽的眼眸中是能与之抗衡的死寂和阴冷。
“分明是从那酒馆老板手里偷来的下贱工具,我还真不信你能当成宝贝。”
恶龙说着,扬起龙尾,轻抖了两三下,那管箫就像脆皮一样,在半空中变成了木屑碎落在地。
“你是如何得知的。” 司荷确乎只是好奇。
“阴沟里蚂蝗一样的东西,干得是吸血的营生。 ”
恶龙上来就率先揭露了他的身份,都不用司荷自报家门。
但这种不咸不淡、不轻不重的羞辱,早已对司荷没有任何作用了,完全是挠痒。
那是他,早承认并已在心里接受了的对自己的比喻和形容。
“我自然晓得自己是个寄生虫,与你这种高贵强大的神物相比,是息壤之别。”
“你可知,龙眼能看到万里之外,只靠呼吸吐纳,就能在顷刻间改变千里之内的天气。冯虚御风八千里,纵火成遍地焦土,更是不在话下。”
“那真是厉害。那我刚刚进来时,那么大的风,可是因为顶着你的呼吸麽?”
司荷魅惑地对着恶龙展开他的笑,要命的齿白唇红。
杀人,静悄无声息。他的笑,就是他的杀手锏。
引诱和轻亵猎物,是写在他本性里,磨蚀不掉的底色。
“我刚刚喝光了你养在这…龙穴里畜牲的血。而你的反应,可是比我想象中轻柔温和多了。”
“吸血鬼,你还好意思说!”
恶龙倏忽间就把龙尾甩了过来,可他心里并没有真地在乎那几匹人类进献的臭马。
一个疾速的闪避,下一秒,司荷却立刻伸手抱住了龙尾,安稳地拉进怀里,用骨节突出的修长手指,舒展开来,尽情亵玩摩挲了起来。
“龙,你的名字是什么?我可不能一直用这个笼统的字眼,来称呼你。”
“你不必知道。” 纵使活过了千百年,荧玉却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
被人的骨掌揉捏着身体上敏感部位的灵巧龙尾,让他斜躺在龙椅的面颊上,激动地泛出了桃粉色。
世人皆知,龙性极淫,却不知为何,亦不知淫在何处。
“龙,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之后,便凭你对我要杀要剐,究竟是要把我碾成肉泥,或被你截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都随你。或许,我还会像你身边这些眼花缭乱的宝贝那样,滚落在你的脚边,只是独自奢求着,能成为你偶尔看上一眼万千藏品的其中之一……那样的话,在我死之前,也得让我心里通透,我才能瞑得了目啊。你说是吧?”
司荷嗤嗤地笑着,表情轻贱浪荡。
他隔着说长不近的冰玉台阶,继续挑逗着荧玉那长着片片鳞片的龙尾。
“拿开。你只是个到处游荡的吸血臭虫,不配成为我的藏品。”
“那在你将我踩碎之前,我能让你开心,还能给你乐子。”
司荷抬起他的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荧玉。
他漆黑的眼,黑洞洞地,哪怕周身映衬着金光灿灿的珍宝到处璀璨放光的光芒,亦全被他的眼睛全部吸收、吞没殆尽了。
“我不需要什么乐子。” 司荷被他摸得神色异样,那对看似凶悍的横瞳,也跟着迷离了起来。
“来的路上,我总是听闻别人疯传你做过的轶事。他们拿你没办法,因为你是龙,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崇拜你,畏惧你,他们还用甜美的幼童来乞求安康,把数不尽的美女供奉给你。可送得再多,也填不满你这璀璨夺目、金光灿烂的诺大龙穴。你仍旧觉得空虚,仍旧倍感无聊,仍旧对那些恐惧滴泪匍匐着哀求的无助人类怨气丛生,认为他们恼人的尖叫和哭喊,玷污了你的圣洁之地。”
司荷动作小心地轻抚着他的龙尾,一边说,一边顺着他龙尾的走势,慢慢地登上台阶,脸上挂着轻浮讥诮的笑。
“你这无耻狂徒,胆敢闯进来我的领地教训我么?” 荧玉愤怒地长啸了一声。
龙啸时的威力巨大,在气波迎面袭来的振聋发聩之间,吸血鬼的耳膜仿佛被人刺穿了一样。在几秒之间,他短暂地失去了听觉,耳畔只有与声波共振的可怕嗡鸣。
“你连那些沾满人命的世上独一件的宝扇都任由它们烂在土里,到底你是有多看重那些宝贝呢?而在你的宝藏里,又有哪一件宝贝,它们的来源里,没背负过人命呢?要说起来,咱们两个都是一样地无耻,一样地奸坏,是强盗,是反派,是败类,是被人唾弃的异类。哪怕他们一个个都惧怕我们。”
“无耻狂徒。”
恶龙嘴上强硬说着,心里却为他的话深深触动。
自荧玉被贬下天庭,堕为危害四方、令人咬牙切齿、众人只想除之而后快的恶龙以后,他就从未有一日,真正地快活舒坦过。
从未有过一人、有一日,如这人、如今日这般,一语中的地道出了他心底郁结萦绕已久的思绪。
荧玉对视着吸血鬼正在越靠越近的黑眼睛。
他嘴里的“臭虫”,俊如中夜朗月,姣似雪中孤鸿。
而司荷则依旧沉浸在被刚刚的龙啸震得耳聋的谨慎与戒备中。
他手中紧紧地攀着那条长长的龙尾,只差最后几拾台阶,他就真正地来到了荧玉的面前。
司荷的一通话说下来,龙只觉遍体的筋骨舒爽,心情也大为愉快,忍不住反复咀嚼着司荷的话语。
“是不是你觉得自己既然能穿过火泉,还见得到我的真身,就一定能活着出去啊?”
荧玉在回味中从椅背上微微前倾,蓦然间低头问向他时,司荷已经顺从又卑微地跪在了他的座椅之下,还大胆地把嘴唇贴在了他的手背上,贪恋地吸闻着龙身上馥郁醇厚的香气。
“我进来时,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而你,不仅需要乐子,还是天大的乐子,是那种过了今宵无论明日的乐子。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你扎扎实实地开心了。”
“你要做甚麽?赔偿那些死去的畜牲,仅仅只把你杀了,这还远远不够格。”
荧玉说着,便把龙尾收回,那素白的袍子里便蠕动地剧烈,司荷顿时闻到了灌满他口鼻的某种□□凶猛醉人的异香。
“我肯定不如你的马值钱。而钱这样东西,我看,您也不太缺。” 龙的住所,凡是触目处,都零乱无序地堆叠满了无可穷尽的稀世珍奇。
而其中最光彩照人的宝物,正是那条龙本身。
吸血鬼说对了,恶龙根本不在乎满龙穴的财宝。
他只是享受,抢夺的过程,和杀戮的乐趣;其中,看到那些人类悲恸不已,便曾经是他为数不多的乐子。
现今,他愈发地愁闷:千方百计做惯了恶端,干尽了欺男霸女都算极轻微的龌龊事,也无法牵动他的心里的波澜了。
“你如何能随便揣测我的心思?”
“可是你手边那颗镶满了水晶宝石的头颅,告诉我的。”
司荷将手指放在荧玉掌下扶手处水晶头颅的牙齿上,轻轻一捻,便拨下来一颗嵌满蚜虫大小米粒水晶的牙齿。
“就是他。”
司荷二话不说地将那颗水晶牙齿吞下,抬眸,幽幽地说:“你想感受一下,它是怎么在我的体内流动的麽?”
……
以下省略若干字
……
——结尾章——
司荷静默着走出龙穴。
微风和煦地吹在司荷的脸上。
他忍不住转身,看着身后的山体,因为龙的愉悦,山林叆叇间,草木看上去更加葱郁了。
龙是更接近神灵的存在,哪怕那条恶龙作恶多端,他也可以滋养一方水土,培育地气,掌控物候,继而生机每一寸方圆里的万物。
而他自己,则是是更接近讨人嫌的、恶鬼般的存在,带来的只有死亡和哀伤,痛苦和愤怒。
恶龙的味道,还留在那颗璀璨的人类牙齿上。
荧玉在将那颗牙齿送给司荷时并未说过——那颗牙齿,来自几百年前的一个年轻漂亮的皇子。
恶龙将他那可怜又可爱的皇子弄死后,为了缓解心里的伤痛,便在他的头颅上镶满了无数的米粒水钻。
而且,恶龙还把他最爱之人的头颅,放在了自己的龙座旁边,作为扶手的装饰。
司荷不稀罕荧□□穴里的任何宝贝,他同他一样,都视其如同粪土。
可他与他的不一样,却在于:龙是因为宝物无计其数又获取地不费吹灰之力,才根本不会稀罕。
而吸血鬼的不稀罕,则是他来自本性里的凉薄:是他认为那些东西毫无用处。
游离在人间,对人类而言的价值连城,对他而言是消弭了一切价值的。
唯有在死亡面前,黄金才会褪去光芒。
只有吸血鬼,是死亡的代言人。
他最想要的,只有最饱满盛大的生命,是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生活哲学,是每一段都能饱饱地吸满血液,享受身心难得的片刻宁静安逸;否则,那种抓心挠肝的饥渴,会让他深陷地狱的十八般折磨之中。
——————————————————
“我早晚会吸到龙血的。”
司荷这样想着,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迷宫一般的黑森林深处。
那里,因为恶龙布下的陷阱,连飞鸟都不愿飞入。
那片在白日,也是暗无天日的黑暗领域,是连阳光都照不透那密密匝匝的幽暗。
树底下的世界,网罗着一切体型庞大,长相怪异,又凶残邪恶的嗜暗生物。
不见光生物的血,是连吸血鬼也嫌弃的。
除非十万火急,为了保命或者恢复体力,司荷才会想去吸食那些蠢笨如猪的长着蝴蝶翅膀的蜈蚣,亦或是长着一张美女脸的巨形蜘蛛。
“他会扛过我,坚持到海枯石烂么?”
毫无疑问,那条恶龙,坚持不了特别久。
经此次交道,司荷已经对他自己,非常地有自信了。
他,势在必得。
(此章完结)
龙 (荧玉) × 吸血鬼 (司荷),17456字
非人,禁忌,互,双头
《龙穴》脑洞故事衍生
尝试在东方故事框架里,开头轻微地融入了一点画风和谐的西幻元素,后面,就是纯纯的古风了
(起跟润玉和苏荷类似名字的初衷,是希望大家既能代入,但又不要被原角色影响,不是角色同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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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饮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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