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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回来了……”
那家伙不是爱管闲事嘛,就让大少爷洗碗洗到吐,上辈子也没见他干过家务,该!
小岛说到做到,留陆之屿一个人在如意餐厅后厨刷碗,她不带半点留恋地回了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走到家门前,脚下踟蹰半天。
根据那位父亲的尿性,家就是旅店,吃饱喝足抬脚走人,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人指不定坐哪个黑麻将馆吞云吐雾呢。如果不是还有牵挂的人在家,她真不愿意回来。
“小岛……”
开门的白洁就像窠巢里殷切等待雏鸟飞回的守望者,短短几个小时,已足够一位妈妈生出几根白发,长出几道细纹。
把女儿迎进屋,坐在沙发上,一直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竭力扮出的笑脸让小岛心疼。
“大宝还好吗?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刘阿姨留你吃饭啦?”白洁絮叨着,想要回避掉早上的痛苦,然而在看到女儿手臂上的红痕后,气血翻涌,“这个畜生!”
“妈,你别难受,我没事儿,已经抹了药,陆……嗯……我同学说肯定不会留疤。”
小岛安慰着母亲,一副大喇喇没事儿人模样,就是差点说漏了嘴。
懂事乐观的女儿让白洁心里更难受了,她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她的心肝,她的宝贝,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成的大姑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啊,怎么能?怎么能!泪水再也不可抑制地流出了眼眶,语带哽咽:“……对不起……”
怀中人头摇得像拨浪鼓:“您没有对不起我……”
要对不起的应该是那个枉为人父、人夫的人。
“对不起,我们欠你一个幸福生活……”
自诩有泪不轻弹的小岛,挨了打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更别提流眼泪了,此时此刻趴在妈妈怀里,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心中千般滋味瞬间一股脑儿涌上头,十七岁的大姑娘倏忽退行到了孩提,如果说开始是为理解感动而哭,后面什么都忘了,反正母女俩抱头痛哭,哇哇大哭涕泗滂沱。
事实证明,眼泪果然能排毒,哭完神思清明浑身舒爽,哭完又是一条好汉!只是,好汉也得先吃饭。
从上午折腾到现在,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小岛肚子发生的“咕咕”叫声此起彼伏,母女俩相视一笑。
雨过天晴。
“没在大宝家吃饭啊?”
“嗯。”小岛瞅了眼厨房,冰锅冷灶的,不像开过火的样子,料想母上大人一定也没吃饭,猫儿似的往妈妈怀里钻了又钻,“不是想回来陪您一块嘛。”
白洁拿食指轻点了下闺女额头,用充满疼爱的口吻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羞不羞?快起来,我弄饭去。今儿天凉,咱娘俩吃个烩菜,热热乎乎的,行不?”
“行行行!多放丸子少放葱!”
“傻丫头,吃葱聪明!”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进厨房,一个择菜,一个递板凳。
小岛想了想,还是把没去看郝大宝、找到饭馆兼职的事儿说了,见妈妈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生怕她不答应,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耽误学业。
“您放心,我光周末去,一次最多3小时,一个月也有24块,就当是勤工俭学体验生活。”
“别老操心钱的事儿,挣钱是我们大人的事儿。早跟你说过了,在读书学习上,咱们家有的是钱,只要你成绩好,上到博士后都有钱供。”
“我就是玩玩嘛,学习累了也需要调剂啊。”
苏母看着闺女眼里亮晶晶的小星星,难得没有拒绝:“不是不可以,妈妈怕你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那我就当您同意喽。”
白洁摇摇头,小孩儿心性三分钟热度,到时累了自己就不干了。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不说什么话,就静静地注视着女儿,温柔如水的眸色中全是偏爱,想到那个人,目光变得凛冽。
“妈,你干嘛这么盯着我看,怪渗人的……”
白洁回神,慈爱如初。
她还像孩子小时候那样,摸摸闺女的头顶,鼓足勇气道:“小岛,你长大了,妈妈也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儿?考倒数第一也没见老妈这么严肃过,小岛心头直打鼓。
“我决定……跟你爸分了。”
白洁说得极为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儿,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讶异,也许这个念头早就种下了,为了孩子一直隐忍着,也怕离了婚不能给小岛更好的生活,要不是苏逢春触及了底线,也不会爆发,今后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她的女儿。
她已经想好了,去新厂上班,虽说新东家是陆氏集团,但能多赚点儿钱。还有之前听徒弟小青说,志刚的制衣厂常年招零工,她学过裁缝,打算包点活儿试试。反正不管怎么样,她也能养活得了她们娘儿俩,甚至日子会更好。
闺女是她面对生活的底气,当妈的要努力!
小岛呢,一时没反应过来,明明前不久她才提过离婚的事儿,可当时老妈是一百个不愿意。
“你是跟妈妈的,对吧?”
直到这一刻,小岛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她为妈妈的勇敢喜极而泣,鸡啄米似的点头。
是的,妈妈,我永远站在您这一边!这一世,我要亲眼看着您在尘世间获得幸福!
“你呀,一会哭一会笑,两只黄狗来抬轿。”白洁说笑着轻轻揩去女儿眼角的泪花。
她惋惜地环顾了一眼这个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家”,想让那个无赖打包搬走,简直做梦,再想到他家那一串吸血鬼亲戚,叹口气道:“房子是公家的,谁也带不走。咱们搬出去过,下周一上班我就跟单位领导申请母子楼……以后要跟妈妈过苦日子了,怕不怕?”
小岛雀跃地扑进母亲怀抱:“不怕不怕,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她苏小岛绝对有这个信心!
母女俩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吃了一顿暖心暖肺大烩菜。
饭后,小岛想帮忙洗碗被阻止,她就站边上陪苏母唠嗑。
水池里流水哗哗,水龙头里涌出的汩汩清水冲开云朵般绵密的白色泡沫,露出干净的碗碟,有一瞬,她突然想起了陆之屿,忍不住蹙眉:那家伙能搞定吗?
如意餐厅后厨。
陆之屿一个手滑,差点又“cei”了个盘子,所幸手忙脚乱地抓住了。
平时不是没洗过杯盘碗碟,只是没洗过这么多。不知是不是门窗都关着密不透风,虽然凉水刺骨,额头仍沁出一层薄汗。
“小心点儿!一个盘子5毛钱,多cei几个你今天可算是白干了,还得倒贴,怎么笨手笨脚的?”
四花大妈阴阳怪气地嘟囔着,她看不惯这个小白脸,主要是因为他的大手撑破了儿子送她的橡胶手套,一个大男生,娇气成什么样子,跟自己儿子比起来,差远了!
长这么大,还从没人指责过他“笨”,明明只打碎了一个盘子两个碗,很厉害了好不好!
陆之屿傲娇的眉毛跳了跳,不予大妈置气,毕竟拿人手短,确实是他弄破了人家的东西。
就是、就是感觉……有点怪异。
谁敢想,他此刻竟窝在一家饭馆后厨给人刷碗?不禁生出我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的哲思……
好不容易快洗完了,里面的服务员又抱过来高高几摞脏盘子脏碗,什么时候算个头啊?简直不让人休息一秒,这俩小时也太难熬了。
“发什么楞呢?手底下放勤快点,一会儿赵主管查岗,看见你偷懒不干活,又得扣钱!”
“偷懒”?!明明有人七手八脚忙成了八爪鱼……
四花大妈粗声粗气地教导新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当然,碟子、碗在她手里也舞成了花,跟耍杂技似的。
这一点,陆之屿是佩服的,要不说“高手在民间”,他明白,人家是善意的提醒,就没必要计较对方嫌弃的神态和语气。
“吃饭的人怎么这么多?”
陆之屿踌躇,没有了橡胶手套的加持,从未浸泡过化学洗涤剂的手背、手臂,已逐渐泛红。
嘀咕声虽小,四花大妈还是听进了耳朵里,笑了。
“小伙子,这才哪儿到哪儿啊?现在生意不如以前,一楼都没坐满,要是搁以前,好家伙……”
唾沫横飞的四花大妈调门刚起,眼风扫见神出鬼没的赵主任正端着搪瓷茶缸,朝这边瞅呢,赶紧闭嘴干活。
没坐满都这么多活儿?
陆之屿的心沉了下来,觉得这份工作根本不适合苏小岛,伤皮肤不说,劳动强度高压力大,挣不到什么钱还得看人脸色……
想得出神,边上队友的挤眉弄眼视而不见,连赵罡龇牙瞪眼盯了他好久都没注意,直到对方怒吼一嗓子,手里的盘子受到惊吓,泥鳅一样跳出掌心,探身向左前方去抓,结果耸起的右肩膀好巧不巧撞上了后面小哥递过来的“脏盘子高塔”。
刹那间,“哗啦啦”的清脆响声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声,油污飞溅,盘碎碗裂,湿漉漉的水泥地上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