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青梅酒 ...
-
盛夏的夜晚，空气中还带着浓浓的热气，汗湿衣衫，贴在身上，很是粘腻。
宁静的平安侯府大院，门口几只灯笼垂挂，露出忽明忽暗的光。
府内花园，曲径通幽处，有一水榭，此时，正有两个人在那品茗赏荷。左手的一位，穿了一件月白色丝袍，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斜倚在长椅上，翘着腿，一幅慵懒的模样；右手的一位，着了件墨蓝色的外衣，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就连坐在那也是严谨挺拔的。
“齐桓，你不放心了？”白衣人嘴角噙着笑，有几分戏虐的说。
“侯爷，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蓝衣人丝毫不以为意，一本正经的问。
“一定出了点状况，但吴哲也非等闲，以他的手段，对付驸马府的那些虾兵蟹将绰绰有余，只是耽误了个把时辰罢了。”白衣人貌似漫不经心，语气却很认真，他看了一眼这个跟随了自己快十年的兄弟，任命的说道，“喝完这壶茶，吴哲还没回来，你就和薛钢去看看。哎，你就是一个操心的命，难怪他们叫你齐妈呢！”
齐桓面上一红，却不恼，“侯爷，后天，高将军就回京了。”
“哦，后天啊！”
琥珀色的茶水飘着清雅的香气，齐桓这一杯茶还没入口，桌上的烛火一动，手里的茶杯已经到了一位翩翩公子手中。
“回来了？不用接了。”慵懒的声音传来。
“量你个烂人没这好心。”这公子毫不客气地坐下。
“上好的铁观音啊，味道不错。”来人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白衣更衬出他的儒雅风流，一手自斟自饮，一手打开手中的折扇呼呼猛扇，嘴里抱怨着，“渴死了，这天，真热！”
“都收拾干净了？”齐桓明知道这人的做事风格，还是禁不住问道。
“当然，本公子出马，哪一回不是干净利落？”吴哲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桂花糕继续吃。“怎么？担心了？”说完，那双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齐桓。
“怎么迟了这么久？”齐桓别扭的别开他的视线。
“碰上丽娘了，要不是这魔女来搅和，早一个时辰就完事了。”
“你跟她动手了？”齐桓眉头一皱。
“怎么会？当然是引开，本公子又不傻，怎么会这时候暴露自己！”
“我说，你还知道不能暴露自己啊！那能不能拜托吴少侠下次干这杀人放火的事时换身黑的穿呀？”袁小侯爷插口道。
“我这不是刚把那身黑皮脱掉嘛，都快捂我一身白毛汗了！”
“切，谁让你那么爱臭美，活该！”
“嘿，你管我呢！袁大烂人，下次，这种打扫的活别叫本公子去啊！”
“怎么啦？”
“显不出本公子的智慧！”
“喂，你还吃啊，给侯爷我留一块！”袁小侯爷不顾形象的把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行啦，活也干完了，肚子嘛也勉强填饱，本公子要去睡了。”吴哲伸个懒腰，起身就走。
“侯爷，您也歇着吧。”齐桓也站起了身。
“滚吧，滚吧。”袁朗一摆手，见齐桓追着吴哲走了，不由得笑了，这两个人啊，一个太实在，一个太精明，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一时间，水榭安静了下来，咕咕，荷塘里传来几声蛙鸣。月朗星稀，烛火黯然失色，袁朗吹熄了蜡烛，走向旁边的一张竹榻。袁小侯爷可是个会享受的主，近水楼台，放上张竹榻，临水而眠，在这闷热的夏夜，倒是惬意啊！
夜色渐浓，一道黑影轻车熟路地摸进了平安侯府。这人身手相当敏捷，转眼间已进了里院。寂静的侯府，看似守卫稀松，却不知这人一进来就有人发现了。
“什么人？”交手间，青衣汉子喝问。
“许三多，半年多未见，功夫可是长进多了！”黑衣人一个照面就认出了这个年轻人。
“高将军！我，我没认出您来，您怎么来了？”
“有点事找你家侯爷，他在吗？”
“在呢，怕是已经睡了。”
“我去看看。你忙你的去吧。”
“是。”
都是自家人，高城也没有刻意隐去身形，所以许三多才把他逮个正着，这小子这两年的功夫可不是吹的，进展神速，看来袁朗调教手下还真有一套。
穿过回廊，在花厅碰到了正在吃夜宵的吴哲，和陪着他的齐桓。
“高大将军，您还真不禁念叨，刚才还说到您哪。”吴哲说着，手里的筷子可没闲着。
齐桓倒了杯酒给高城，“将军，是不是有事？”
“先生叫我提前来见他，估计廉栋那老贼又耍了什么花招。”
“先生怕是已经想好对策了，您只需依计行事就好。”
“我知道。你瞧瞧，怎么跟恶狼似的，刚刚活动了一下？”看着吴哲不顾形象的大吃，高城估摸着他刚办完一趟差事。
“嗯，晚饭改夜宵了。”
“行，菜刀的手艺真不错。”高城夹了口菜，点头称赞。
“您路上吃了吗？给您再做点什么。”齐桓说着站起身来。
高城赶紧拉住他，“不用，我吃过了。你只管把你家吴大少爷喂饱就好。”
“喂，高城，你那包袱里是什么？”吴哲眼尖，“又给那烂人带什么好东西了？”吴大才子打算雁过拔毛。
“哟，一说话把这个给忘了。”高城打开不大的包袱，里面是两个小酒坛，“来，尝尝这个。”
敲掉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还带着淡淡的梅子香。
“青梅酒？”
“对，是落梅酒坊上好的青梅酒，前些日子王叔家人特意从江宁稍来的。我一尝，味道很是清冽，这暑天喝着正好。”
吴哲和齐桓也不客气，连忙倒了一杯，果然，如高城所说，入口清纯，带着淡淡的梅子香，入腹浑身觉得清爽。好酒！
“多谢高将军了！”
“有啥可谢的！你们慢慢喝，我去找袁朗。”
“等一下，我马上就来。”吴哲说罢，腾身而去。
高城不明所以，却感叹，这小子，轻功更加炉火纯青了。
只一会儿功夫，吴哲就回来了，手里抱了个大瓷罐，里面放了大半罐冰块。
“青梅煮酒都听说过吧，大雪天，煮酒赏雪；暑天就要冰酒赏荷了，我们自己来，这个，你拿去跟那烂人享用吧。”
高城笑笑接过，才子就是才子啊！
进花园，绕过假山，水榭就在眼前。高城一眼就看见那个思念的人侧卧在竹榻上睡得正香，真是个会享福的家伙！
轻轻走了过去，把瓷罐放好，把酒坛放进去冰好，轻轻地在他身边坐下。居然没醒，也就是自己吧，要是换做别人，怕是早就跳起来了。
借着月色，高城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让他牵挂的人，大半年没见，还好，气色不错。闷热的天气，虽是睡在这临水的竹榻上，还是让他出了一身薄汗，高城随手拿起一旁的蒲扇，轻轻扇起来。
十年了吧，高城轻叹，从他十六岁随父出征镇守边关，他们每年相见的日子却都屈指可数，如今，他是坐镇边关十万大军的统帅，他表面是京城风流快活的小侯爷，为了那誓言，他们还要这样继续多少时日呢？每念及此，高城也多少有几分不甘。不过，他很快就把这念头压了下去，好男儿当精忠报国，儿女情长只能放在其后，当内忧外患消除的那一天，他们就可以纵马江湖了吧。那一天，当不远矣。
高城想得出神，身边的人倒是舒服了，不自觉地朝这熟悉的气息靠过来，直到贴在了高城身上。
本来就热，再一直活动着，又贴着个大活人，高城很快就汗流浃背了。他忍不住往边上一挪，却惊醒了袁朗。
“你什么时候来的？”本是睡意朦胧的人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刚刚。”
“怎么不叫醒我？”看他手里拿着扇子，却汗透了衣衫，袁朗还能不知怎么回事。
“你不是已经醒了吗？”高城笑。
“那是什么？你带来的？”
高城不答，只是站起来，拿了杯子倒了酒递给他。
触手冰凉，入口更是沁凉爽利，“好酒啊！”袁朗赞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讲究了？”
“我是学不会。但你们吴大才子会啊，酒是我带来的没错，可这法子嘛，就是吴哲想到的了。”
“肯定被他先截了一道。”
“怎么，你还想吃独食啊？”
“哪儿能？是食物就逃不过吴哲的口。”
“你们不是后天入京？”
“是，皇上说后天就后天了。”
“你今天怎么穿成乌鸦？”
“大半夜的翻城墙，溜进你平安侯府，难道还能像你这样？”高城没好气地说。
“嘿嘿，咱两这身挺般配，黑白无常。”
“你哪儿无常，也就小鬼一个。三多这功夫精进了不少，想必成才也差不了吧？”
“当然，不过，这小子很会藏，一般人倒是看不出。”
“你给他扔在兵部胡老大手下，不会藏行吗？”
“人尽其才嘛！你那帮兄弟可好？”
“嗯，就是前一阵六一伤了腿，现在还没好利落，这次没跟过来。”
两个人坐到桌前，慢慢喝着酒，闲聊着半载光阴，远处传来更鼓声。
“三更了，我要准备走了。”
“还回去啊？”
“当然，天亮之前我必须赶回去。”
“那明晚？”
“去先生那里。”
“怪不得你今夜急着赶过来。”
“这次回京，怎么得也会待上些日子，再找机会找你喝酒。”
“好，我会恭候高将军的。不过，后天咱们还得像模像样的在街上打上一架。”
“行，反正次次是这戏码，我看咱俩不合，京城早就无人不知了！”
“戏还没到落幕的时候，再唱一出又何妨？”袁朗笑得很奸诈。
四更天，袁朗桌上的酒坛已空，酒香未散。高城此时应该回到城外三十里的营帐了吧。
青梅酒，解了相思，醉了明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青梅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