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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韩凉的那本难念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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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春串吧是实验高中学生们的集中营,何子盈只顾一时嘴馋,提出这个让她追悔莫及的建议。单是看串吧门口的自行车数量,她就在心中暗敲警钟,走进屋去,果然,认识的不认识的,满眼都是一样的校服。
高中是个敏感的时节,一男一女同进同出便是敏感的根源,尤其当那根源是大家所没见过的组合时。所以,好多人在大快朵颐的缝隙中抬起头、看到刚进门的韩凉和何子盈时,好奇和联想让他们忘记手中的食物,目标只剩下一个:他们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韩凉无奈地对张牙舞爪跑过来问这问那的王曦反问。
“肯定有问题!放学不回家,一块过来吃东西。”和王曦一起的徐佳爽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眼睛泛着逮住猎物的光芒。
“有你个头问题啊!”何子盈急得面红耳赤,她可不擅长这种场合,“那么龌龊呢?就你们花花肠子多!”
“脸红了……红了!”
“少废话!我脸本来就红扑扑的~我们一考场的,当然一起出来。”
“那我和杨昕宁还一考场的呢,我俩也分开走的。”王曦促狭一笑,看着何子盈的反应觉得有趣。
何子盈百口莫辩,心里挖着词正要还击,头被韩凉轻拍一下。抬眼,只见他笑看自己,指了指里面的座位,“越描越黑,咱点东西吃去。”
两人坐定后依然可以听到隔了几张桌的几个女生停不下的八卦声,何子盈皱着眉头,脑海里不断设想着班级同学围着自己和韩凉说三说四的场景,禁不住抖了一下。即便对方是韩凉,这种事也是很难耐的,或者说,正因为是韩凉,才更可怕。万一他不愿意呢?万一,他看出我的心事呢?
“怕被重要的人误会?”
何子盈一听此话睁大眼睛直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韩凉带有调侃的探究眼神,大脑一紧一疏跳着疼,“说什么呢?我多纯洁啊!”
韩凉拿着菜单磕磕饭桌笑说,“那就不用怕那些话,风言风语的一吹就散了。”
“谁怕了?”何子盈按下心中的一丝异样,从他手中解救出可怜的菜单,开始一门心思点菜,“10个豆腐皮,10个羊肉串……豆角,几个呢……”稀里糊涂点了好多,才仁慈地问,“你也要点吧?”
韩凉接过菜单,直接还给刚叫来的服务生,“给我拿瓶水。”
“你不吃?”
“我不吃垃圾食品,脏兮兮的。”
“就你干净!”何子盈撇撇嘴,那你跟来干嘛?
没过多长时间,桌子上便摆满了装着各式各样食物的盘子。何子盈埋头开动,尽量地让自己的吃相看起来文雅一些,时不时擦擦嘴。有时拿起一些吃够了的递给对面的人,他再这么干坐下去,她会受不了的。
“这东西哪好吃呢?”韩凉不好推脱,被迫接过了几串烧烤,眼见何子盈吃得头都懒得抬,咬了一口,心里还是奇怪。
“不爱吃还我!哦对了,你怎么没和你爸一起回家?”何子盈装作不在意地问出琢磨已久的问题,头也不抬吃得飞快。
“……”
“他还特意来接你呢。”
“……”
“我爸就从来不接我放学。”
他不回答,只叫来服务员又要了一瓶水,何子盈扔下一根刚吃光的细棍儿,又拿起一根烤串,吃得更快了。
“你慢点,再呛着……”
话音未落,她就达成了韩凉的预言,涨红着脸咳嗽起来,越急越停不下。韩凉忙拧开刚要来的矿泉水盖子,并着餐巾纸递了过去。
话没套成,自己倒狼狈成这副模样,何子盈觉得窝囊,也再不敢接着问下去。别人不爱提的事,就算死缠烂打知道了,也不见得多英明。
她刚想通,韩凉便松了口,“我爸是公安局的。”
“我知道,是局长。”柳暗花明又一村,何子盈看到了本已放弃的希望,急声抢道。
“嗯。”
“然后……呢?”
“我的一个朋友,他爸犯事了,咱们中考前。那天他和我去我家,回去时,正好看到他爸和我爸,他爸手里拿着一个挺大的信封。”
“钱吧?求你爸来的?”
“嗯。他爸看到他就站起来,一动也不动的。我当时一句话都想不出来,也没敢看他。”
他平缓地叙述着,只有尾音不着痕迹地上挑,心里一定是波动的。没敢看?何子盈分析着他的每个字,想这便是韩凉式的温柔了,细细微微的,乍一看连个影子都没有,认真品一品,层出不穷的味道。她没点出,只轻声问,“那你爸同意了吗?”
“……没有。他爸被判了5年有期。”
“你怪你爸?”
“谈不上,毕竟他没做错。”
“就是,你爸多正直啊!”
“林奕骁,就是我那朋友,”韩凉喝口水,手背抹了下嘴角,接着说,“本来班级前十的人,现在在八高。”
“八高啊……”何子盈找不到安慰的话,八高实在不好,全是混子,“那指定是心情不好没考好,没复读?”
“什么没考好!”韩凉嘲笑似的一笑,不知在笑谁,总之那笑里有些苦,“我查他卷子了,每科都只写的正面。”
“太……”太牛了!何子盈发自内心的想法没有说出口,不是说这话的气氛,她是识时务的,况且韩凉的表情有些怪。
“如果那件事顺利解决了,他也不至于这样。”
“所以你觉得对不起他?”
“他以前那么……他就属于应该永远在篮球场上跑着的那种人……”韩凉字斟句酌,“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他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但何子盈想她能够理解。她不是他,她不能身临其境去体会到他复杂的心情,她也不能设想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又会怎样。但作为局外人,有些事是显而易见的,只简单酝酿一下,她说得毫无情面,“我觉得我明白。但你凭什么觉得对不起他?你有那么重要吗?”
一句话惊雷一样劈过来,韩凉说不出话,他只觉得这小丫头太厉害太尖刻,一针见血,让他彻头彻尾被浇了一盆冷水,怔怔地无法反驳。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也不见得人家现在没在篮球场上继续跑吧?说不定篮球场上阳光还很足呢。”何子盈吃不动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咬着烤串的棍子来回转,却不忘了说教,“你总猜如果解决了会怎样怎样,那是因为你不满意现在的状况,可你凭什么认定另一种结局会比现在的好呢?你爸徇私枉法你愿意?不可能吧?”
良久的沉默,沉默到可以一字不落地听清身后那一桌的你侬我侬。
“吃不动别吃了,大明白。”他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心里却是翻来覆去想了个遍。一相情愿的悲剧角色是该演到头了,兄弟意气不是用消沉来表达的,该找个时间去一趟八高了。韩凉抻开双臂,舒展一下,喊来服务员,“结账!”
钱是韩凉付的,何子盈占了个小便宜,有点不好意思,更多的却是欢喜。一路上,两人各怀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骑车到了岔路口,道了“拜拜”也便各自回了家。
韩凉推门进屋,余光撇到客厅中的老爸,习惯性地头也不抬地经过,到了自己房门前,又迟疑地站住,一番思想斗争后,转身走到翻阅报纸的老爸面前,低着声音说,“爸我回来了。”
报纸降了下来,韩锋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别别扭扭的儿子,挥了挥手,“去学习去!”重新钻回报纸中的脸含着笑,额上粗粗的纹路弯了又弯。
“学什么学!该洗手的洗手,准备吃饭。”韩妈带着围裙在厨房里望向这边,父子俩相似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儿子想通了,她笑着盖上电饭锅的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