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心》如果有才就卖菜

2、我们的倔强

　　看见那个熟悉的号码，我迅速地关机了。
　　赵璐并没有放弃的意思，直接驱车来到了我工作的地方。
　　她的出现我并不感到意外，她的执著甚至让我感到好笑。
　　“我已经和老邢打过招呼，她准你一天假，走吧，跟我走吧。”“赵璐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怎么这么霸道啊，我要是个男的娶了你，肯定也会受不了的。不怪周泽群甩了你。”
　　本想刺激刺激她，这家伙却不为所动。
　　强行拽我上车，车里的空气让人窒息。
　　车子启动，向着“得月楼”的方向驶去。
　　“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呢？到底是哪不对劲呢？”
　　“是你心里有鬼吧。实话跟你说啊陆为，这次同学聚会，你最怕见到的那个人，人家可没来。我猜她也是怕见你吧，怕你再像上次那样恨不得把她撕碎了。”
　　“那不都好多年前的事了吗？还提它干嘛？那时候不是不懂事吗？心里只装着仇恨。现在如果再见，我绝对会心平气和。不过说真的，我是真不想再见到她了，一辈子，都不想见。”
　　“那你说说现在对她是什么感受，把仇恨化作什么了？”
　　“我说不清，反正把一切都看淡了。”
　　我们的车子几乎是和那辆银白色的保时捷同时到达酒楼。
　　下车，转身，回头。那么不经意地，我瞥见了这个女人。
　　赵璐骗了我，还是把她请来了。林雨轩，这个丑陋的女人。
　　自从多年前那次打斗过后，我设想过一万次今后再见的场景。这些年我也一直努力保持平和的心态，我以为我做到了，可以不为任何事暴躁易怒了。我甚至在心里暗暗得意：在我还算年轻的时候，就可以把心境修炼到这种地步。
　　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再次相见，我脸上虽平静如止水，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
　　我记得我没有任何表情地转身，然后离开，没人拦我，赵璐没有，她也没有。
　　我曾经以为，是林雨轩，毁了我的一生。我一生中最最美好的理想，都因她随之破灭。
　　1988年夏天，我就读于小城的华新中学，刚刚从一个小学生蜕变为中学生，我从心里认为，自己是一个大人了。那时候我由于学习成绩好，长相不错，性格又开朗大方，打架斗殴，可谓无恶不作。整天狂妄得不得了，很快就有了一大帮子狐朋狗友。这其中就包括赵璐和心艺。
　　我和她们俩是同级不同班的，在一次群殴中不打不相识，结为了好友。并且很快成了拜把子的好姐妹。那时候学生中很流行拜把子的。
　　从此之后，在学校里，更是没人敢惹我们。
　　开学两个月，这天放学之后。
　　“赵璐，听说你们班来一才女，名字起的还特诗意。叫什么轩来着？”
　　“是林雨轩。”
　　“哦，还真挺诗意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像传说中说的那么有才。”
　　“你可别小看人家啊，听我们班主任小李子说，人家可是经常在《中学生作文报》发表作品。再说了人家是从大城市来的，是见过世面的，你和人家比啊，也许还差得远呢。”
　　“你怎么净拣我不爱听的说啊。真是狗嘴里吐不出那什么。”
　　的确，这是我最不爱听的话。从小到大，作文一直是我的强项。在我们小城还没人能比得过我。不管是什么比赛，准保稳拿第一。也就是这点，滋长了我的骄傲。其实我那时真是幼稚的可以，以为小城第一，就是全中国第一，世界第一了。
　　不管怎么说，林雨轩，我一定要会会你！
　　教室外，走廊边。
　　一个高高瘦瘦，留齐耳短发的女生。
　　“林雨轩！”我站在我们教室前门，大喊。
　　她回头，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说标准的普通话，她说：“你是陆为吗？”她的声音真好听，像花开的一瞬间。
　　我惊诧，跑上前，“你怎么知道的？”用我们家乡外人很难听懂的方言。
　　她还是懂了。也许并没听懂，只是读懂了我脸上的表情。
　　“一来这里就听说你了，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我有点懵，一时无法意会她的意思，脑子乱糟糟的。其实当时我也想说：“你和我认识的那些女生，也都不一样。”可是我没说出来，只在慌乱之中，匆匆说了声：“我就在你邻班，有事找我，我替你摆平。”
　　然后，落荒而逃。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结局让人出乎意料。
　　以后过了好长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林雨轩。
　　她好久没来学校了，原因不明。从心艺和赵璐那里也打听不到什么。
　　我对林雨轩的好奇心，开始渐渐消失。
　　那天是周末，爸妈都不在。日上三竿我还没起床。听到有人咣咣砸我们家门。我正在上高中的二姐陆遥不耐烦地嚷嚷：“谁啊？还让不让人写作业了。”
　　烦归烦，还得她去开门。推开门，呦，这么漂亮文静的一个女孩儿。
　　“你找谁啊？”
　　“我是陆为的同学，她在家吗？”
　　“小为的同学？小为的同学我都认识啊，怎么对你一点儿印象没有呢？”
　　“我是刚刚转学过来的，我们同级不同班。”
　　“哦，不好意思啊，快进来吧。”
　　我姐把那女孩儿迎进屋，“你先坐会儿，小为还没起呢，我去叫她一下。”
　　其实她们在门外的谈话我早听到了，并且一下就听出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林雨轩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她的声音，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我匆匆穿好衣裤，脸没洗，头发没梳。
　　看见她，我们俩都有点儿尴尬。
　　我没问她是怎么找到我家的，她也没说。也许我们都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真没意思。
　　她说来找我出去走走，我爽快地答应了。
　　沿着街边小道，我们俩一路沉默着。气氛还是很尴尬。很奇怪，又不是男生和女生的约会，两个女生一块儿出来玩，为什么会把气氛搞得怪怪？
　　还是我先憋不住，最先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好久，都不到学校来？”
　　“我和妈妈回老家重庆了，因为……”
　　话说到这里，欲语又止。
　　“是你家里出什么事儿了吧。”
　　话一出口，才想起这话问得没轻没重。
　　“这次回去，妈妈和爸爸去办离婚手续，以后，我就要跟着妈妈生活了。”
　　听到这话，我很惊讶，因为离婚对那个年代那个年龄的我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我认为单亲的孩子，一定都是很可怜很可怜的。
　　“那你以后怎么办？你还会留在我们这里吗？”
　　“暂时应该会待在这里，妈妈在这边找了新的工作。”
　　“哦，那以后我们可以常常见面了。”
　　……
　　又是该死的沉默，这个话题对我们来说，有些过于沉重了。
　　那天过后，我和林雨轩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们两个人的好，好到连心艺和赵璐都嫉妒。
　　我接连去过林雨轩家几次，对她们家印象挺好的。她妈是个非常随和的人，温婉且有气质。我亲切地称她为“林妈妈”。
　　林妈妈是做外科医生的，平日里工作很忙。以前是在重庆的大医院里上班，待遇优厚。和丈夫离婚后，不知何故，决定来小城定居，并且轻易地在小城医院找到了工作。
　　林妈妈如果上夜班，我妈就会邀请林雨轩到我们家来，食宿都在我们家。我妈这人不用说，也是大好人一个。只是有一点让我特别反感，就是我妈经常向我打听林雨轩家里的情况，问她们娘俩儿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城市不呆，非到小城来。我说我只知道雨轩爸爸妈妈离婚了，其他的一概不知。事实上，我也确实只知道这些。也许我再深入地问下去，林雨轩会告诉我答案，但是我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和她做朋友是因为她这个人，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妈叹一口气：“这女孩儿哪都好，就是有点怪怪的。”
　　我也不理她，任她唠叨去。
　　不可否认，林雨轩的到来对我的改变是巨大的。我开始像她看齐，爱上漂亮的衣服，学说标准的普通话，疯狂地迷恋小虎队。这一切，都是她带给我的。假如没有她，我想我会一直活在那个封闭的小世界里。
　　她家有一台从重庆带过来的收音机，放学写完作业，我俩就放上磁带，听《青苹果乐园》，随着音乐的节拍一起摇摆。
　　日子就这么平淡的过着，云淡风轻，一天又一天。
　　春节很快就要来了，寒假前夕。
　　这是一节地理课，我听得索然无味，昏昏欲睡。在所有科目中，地理是我最不感兴趣的。也是它，经常拖我后腿。使我的考试名次后退好几位。我总觉得自己理性思维太差。也特别发愁到了高年级学物理化学的时候该怎么办。
　　“砰、砰、砰”外面有人敲门。
　　是教语文的班主任徐老师。
　　“高老师不好意思啊，打扰了你上课，我找陆为有急事，叫她出来一下。”
　　我看到高老师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的坏脾气在全校可是出了名的。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教室。
　　跟在徐老师后面，进了办公室。
　　徐老师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严肃的表情。
　　“陆为你坐下话说。”
　　我哪里还敢坐。
　　徐老师是我最敬重的老师，与我亦师亦友，平时打打闹闹，皆是很正常的事。今天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陆为我一直很看重你，你知道吗？”
　　“嗯。”我声音细得像蚊子。
　　“我说过，以你现在的成绩来看，以后考高中上个大学都不是问题。但是，现在问题来了。如果你的成绩有一丝一毫的欺骗，这样吧，我希望你诚实回答我。不要让我采用逼问的形式。毕竟，你还曾是我最引以为荣的学生。你愿意把真相都说出来吗陆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