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人处寻你》灵姝

6、第六章

　　人体cang du。

　　这种事，以前江知予只在电视上、新闻里、教科书上看到过。

　　经过解剖判断，这次命案，就是贩毒人员人体cang du、装袋破裂，最后暴毙而亡。

　　从验尸间里出来后，江知予靠在走廊上，舒缓心情。

　　风夹杂着一丝泥腥味，吹散了她身上的消毒水味。

　　喀市美好的风景，也在治愈她。

　　忽的，她的嘴边递来一瓣橘子。

　　江知予愣了愣，侧头看向身侧的男人，只见他默默抽着烟，见她看过来，他再次垫了垫手里的橘子，示意她吃。

　　江知予怕自己的手不干净，于是就着他递过来的，张口咬了过去。

　　那时，叶纾羽刚好也在把橘子往她嘴里凑，所以最后她不小心咬到了他的手指。

　　江知予的脸颊嗡的一红。

　　然而还没等她害羞，叶纾羽已经神色淡淡地谈起了案件：“今天这种事，在这个城市经常发生。这次是个成年男性，明天你或许就会看到幼儿、孕妇。”

　　江知予不知道他这时候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但她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知道。”

　　“所以你真的不该来的，这里……很危险。”

　　这话却让江知予无奈，她向来平静的声线有些许拔高：“叶纾羽，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无脑追随你来的，所以一点也没分析过喀市，就跑过来吧。”

　　叶纾羽没有回答。

　　江知予自嘲一笑：“是，我对你或许是有那么点旧情难忘，但我已经不是那个偷偷跟在你屁股后面、企图你回头看一眼的女孩了。现在我有自己的使命，也有自己的信仰。”

　　说完，她重新戴上口罩，白了他一眼后，径直回了验尸台，还关上了门，动作干脆利落又坚定。

　　而被留在走廊上的男人，默默吐出一口嘴里的烟。

　　缭绕的烟雾，迷了他的眼。

　　呼啸的风声不见，耳朵里唯有女生离开前的那句——“我已经不是那个偷偷跟在你屁股后面、企图你回头看一眼的女孩了”在回荡着。

　　他不免回忆起了过往。

　　以前，父母还在的时候，他是家里的司机接送上下课的，只偶尔会在周五的下午坐公交车回家。

　　奇怪的是，每周五他都会在公交车上偶遇江知予。

　　他们并不会互相打招呼，只是眼神偶尔会隔着人潮相望。往往对视上的时候，江知予都会躲开。

　　一开始，他以为江知予一直是坐公交车上下学的，后来一次意外，才知道了江知予家境殷实、父母疼爱，是家里的小公主，每天都有专车接送的，是不大可能坐公交车上下课的。

　　如果说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江知予的心思。
　　但后来也就慢慢知晓了……

　　有次，他不小心坐过站，意外发现江知予竟然是在他家的下一站下的车。

　　可她家压根不是在临江片区。

　　好奇心驱使他暗中跟着她下了车，却见她家的司机特意等在那，载上她后，才驶向与临江片区相反的方向。

　　那时，他只当是巧合。

　　直到后来第二次、第三次坐过站。
　　他都发现那丫头确实是在偷偷摸摸跟着他。

　　之后，他便开始每天都坐公交车上下学，还广而告之了几个朋友这件事。

　　结果整一个学期，他和江知予从周五见，演变成了天天一起上下学。

　　那时谁也没有说破这一点，却成了他们的心照不宣。

　　—

　　又是平平无奇的周末。

　　安莉莉搬出自己积灰的咖啡机，说是要给江知予做拿手的卡布基诺。

　　江知予一边说谢谢，一边拿出药酒擦着自己身上的淤青。

　　安莉莉见了，微微蹙眉：“我怎么觉得那叶警官最近训练你训练得越发起劲了。”

　　“是啊，过肩摔摔了我好几天了。”
　　江知予揉揉自己的肩膀，暗中咬牙切齿，“难道是上次表白被拒对我怀恨在心？”

　　说完后，她自己也觉得好笑，忍不住露出浅浅笑靥。

　　“不过说真的，你和他到底还有没有可能啊，我总觉得那叶警官好像要对你藏不住心思了。”

　　江知予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耸肩：“无所谓，因为再怎么，我和他也不会在一起了。”

　　“也是，你的申请调任书都递上去了。”安莉莉努努嘴，“确实是和叶警官不太可能了。”

　　“什么书？”江知予眉头微蹙。

　　安莉莉看她一脸不知情的模样，一愣，不解地反问：“你自己递交的申请书，难道你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
　　忽的，江知予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起身往档案室走。

　　“诶，知予，你去哪？”身后是安莉莉的呼唤。

　　但江知予没有心情再给她解释了。

　　她去到档案室里，在值班同事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的申请调任书查看。

　　只见申请人上面龙飞凤舞的，是“江知予”三个字，但却是……叶纾羽的笔迹。

　　而且批准人也是他。

　　当即，她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愤怒在这一刻盈上心头，江知予深呼吸一口气，转身带着调任书去往叶纾羽在的地方。

　　那时，叶纾羽还在训练场给新来的警员加班加练。

　　江知予大步朝他过去，气势汹汹的，带起一阵风。

　　而自她进训练场后，叶纾羽就有关注她。
　　见她径直朝自己走来，他那本因警员训练不达标而臭着的脸，微微放晴。

　　在场的其他人见了，也都看向了江知予。

　　那一刻，除了有被江知予惊艳到的，更多的人还是觉得自己终于能被拯救了。

　　叶纾羽勾着唇，笑意盈盈地打招呼：“江医生，今天怎么来了？我记得今天没有你的训练安排。”

　　江知予站定到他面前，神色说不上“友善”二字。

　　而叶纾羽见她走得急，头发上沾了合欢花的落叶，伸手要去帮她摘下。

　　但下一秒，江知予按着他教自己的防身术，在他伸手的同时，一个开腿，一个弯腰，而后将他背起，狠狠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在了软垫上。

　　全场：……

　　江知予抬眸，声音软软地跟其他警员商量：“大家，能不能行个方便，我有事想和叶警官商量。”

　　“方、方便。”其他人连忙快速拎起自己的衣服和水杯，跑出了训练场。

　　而地上的叶纾羽一直躺着，眉眼不见被落了面子的愠怒，皆是笑意。

　　江知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气得不行。

　　“你笑什么。”

　　叶纾羽勾着唇，盘腿坐着，好看的眼睛里，情意撩人。

　　“第一次见你这个好脾气那么生气。谁惹你了？”

　　谁惹她了？呵。
　　江知予将自己的申请调任书“啪”地丢在地上，而后单膝跪地，强势地拎着叶纾羽的冲锋衣衣领。

　　叶纾羽一愣，扭头看向地上那份东西，在看到上面“申请调任书”这五个字时，明白了。

　　江知予质问出声：“叶纾羽，到底是谁准许你给我递调任申请书的？你凭什么给我做决定。”

　　“隔壁市缺法医，我调你过去没什么问题，我有这个权利。而作为下属，你要做的，是服从。”

　　江知予紧紧盯着男人淡然的双眸，一言不发。

　　他用工作调度来说事，她确实无可反驳，可是这也要她同意吧。

　　她刚要辩驳，便见叶纾羽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份希冀：“之前说过我救了你，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你都答应我。所以我要你递申请，应该也是在你的力所能及范围内。”

　　江知予咬住下唇。
　　有种被叶纾羽把控得死死的感觉。

　　她放开他，站回原地：“叶警官，我可以服从你的命令，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叶纾羽抬手邀请：“你说。”

　　“当初，你想和我有未来，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男人的语气和神情，是笃定：“真心。”

　　得到这个答案，江知予也不知道该给什么反应，最后，她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调任书。

　　“……什么时候要我过去。”
　　“一个月后。这也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快的时间。”

　　江知予苦笑了下，将心里的话坦白：“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调离我。但叶纾羽，我既然做了警察，那么我们的信念就是一样的，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保护。”

　　男人眸光一沉，俊秀的脸上有种被揭穿后的心虚。

　　江知予继续劝慰他：“高中三年的相处，我想我们都知道彼此是怎样的人。没有比我们更适合做战友的，因为我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和你都会站在一起，相信彼此。”

　　女生深呼吸一口气，在午后的阳光下，鼓起勇气，说着那属于他们两个都懂的话：“所以叶纾羽，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并肩而立的机会了。”

　　等了等，见男人还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后，江知予自嘲一笑，转身离开。

　　而坐在地上的男人凝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后，默默地撕毁了手里的调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