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怀念的小日子 ...
-
我过尽了千帆，忽然发现，我最怀念的，是我所遗弃的小日子。 ——苏举案
过年的第一天，我全身无力地躺在家里，Coy把我引以为豪的厨房搞的一团糟。
是啊，极其不幸的，我重感冒了。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必须得负责起我的生活起居。即使他再不愿意，也不能拒绝——我为了他不可告人的癖好都豁出去了，已婚妇女就已婚妇女吧，他难道连顿粥都不能学着做么。
最让人欣慰的大概是老约翰夫妇终于回去了，Coy又开始欢快而频繁地约会Trrence。我在家无聊地快要冒泡，于是开始不厌其烦地当电灯泡。对于电灯泡的定义，在Coy眼里就是多个可以AA制的人，可以减少路人对这对男男的关注。尽管我吃得最少，落在最后。
害我感冒的罪魁祸首苏举案却杳无音讯，估计被我气得不轻。
他喊我出去是表达一下他的激动，再带我去看老校园。
老校园没怎么变，一样很破很烂很脏很乱，甚至更破更烂更脏更乱。
一墙之隔是新校园。那墙已经摇摇欲坠。据说马上要施工改造了。
我和他并肩走在校园里唯一有看头的香樟大道上。
今天有太阳。光透过层层叠叠飘渺的云，懒洋洋地洒在大地上。历史悠久的香樟站在路的两旁，枝叶繁密，琐碎的光再被过滤，等到照到树下的我们的时候，已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了。我全身只有肩头有那么一寸日光。
——我们，我又不由自主地用了这个词。要知道，这是多么温暖的一个词。
迎面碰到了老校长。他已经快70岁，头发花白，戴着眼睛，拄着拐杖却走的很稳。他一个人边走边看，还带着笑意。
在回忆吧，这里有他那么多年的记忆。欢乐和悲伤。
“老校长好。”我礼貌地喊。
他眯起了眼睛，扶了扶眼镜，认了好一会才开口了：“哟，这是小绮眉——儿吧。”
“是啊。好久没看见您了。”我笑了。
老校长一定也没变呢。
他是外公的朋友，我又是学校的宝贝，所以他一直待我像亲孙女。而且他喊我很有讲究，如果他笑着喊小绮、小眉、小绮眉，再拖个长长的“儿”字，那么一定是在喊我。因为他看着齐眉的时候，是冷静而疏离的，也许会喊一声“小眉”，但不会亲昵地带儿化音。
“听说你现在发达了啊。”他感叹了一句，“可惜你外公看不见了。”
我愣了一下，苦笑了一下。
是啊，最疼爱我的外公看不见了。
外公走的时候喊着我的名字。后来戚四说的。
我在英国的第一年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回家。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可偏偏那年发生了很多事。
戚四生孩子了，外公去世了，老房子被齐敛收走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觉得多么的不可思议，原来我在痛苦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经历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事。所以我很后悔。
我后悔的是为什么要怕别人知道我过得不好，为什么……外公走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
外公对我很好。
戚四生我的时候１７岁，其实自己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会，外公像带大她一样的带大了我。替我换尿布，帮我泡奶粉，到后来的帮我扎辫子，送我去幼儿园……
说实在的，戚四真的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外公真的是一个好父亲和好外公。
可是，我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他看不见了。
我７岁进齐家，１８岁离开。我住的那个大房子里没有一个人是真的喜欢我，除了帮佣。
因为我没有那种齐家人最看重的气势。
我不会因为今天的菜里不小心加了香菜而大发脾气，像苏芸那样解雇那个厨娘。
我不会因为打扫卫生时把我的书放错了书柜而哭闹，像齐眉那样扣钟点工工资。
我不会因为衣服掉了一个扣子而吵着要那菲佣赔钱……这事苏芸和齐眉都做过。
因为我不哭不闹不吵不刁钻不刻薄，所以他们不喜欢我。
我想，既然是这样，那我再怎么样都是徒劳。
“……齐家不要你是他们没长眼睛……”老校长很愤慨，“这么好的孩子，大白天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我好笑地看着他，大概这愤怒放在心里很久了吧，看到我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哟……这不是那个‘万年老二’么，你不是和齐家千金跑一起去了吗。”老校长又看了半天，认出了苏举案。
苏举案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也瞥了他一眼。
他赶紧对我挤了挤眼睛，偷偷摆了摆手。
“哟，怎么，看绮眉儿回来了，又打她主意了——”
“老校长——”他皱着脸。
“好了，老校长，您快回去吧，您家人该着急了。”我笑着替苏举案解围。
苏举案和齐眉在一起过，这不是秘密。可从老校长嘴里听见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我拉着苏举案和老校长告别，待老校长消失在大道的尽头，我才转回去，松开了他的手。
“小绮，我当时——”
“嗯。没什么，晚了。我要回去吃晚饭了。你也回去吧。”
“小绮！我和齐眉真的没什么！”他固执地追上来。
“我相信，但是真的晚了。我要回去了。”我淡淡地笑。
“小绮，你还是不相信是不是——你以前不会这么云淡风轻。”他慢慢低下头。
云淡风轻。多么好的一个词。
“那么以前的我是什么样子呢？”我忍不住转回去问。
“唔——你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细节和我争半天，会为了别人一句调侃的话气得好几天不理他，还会——”他似乎陷入了回忆，讲得很用心。
“——是吗。那你看好，我现在是这样。我说过我变了。”
我转身就走。
你还对我有奢望么。
我唯一的一点在齐家活过的痕迹已经被生活磨光了。我没有出入乘车的习惯了，却有了吃饭前祈祷的习惯；我没有固执到死的脾气了，我可以为了一个本来就该得的“优”帮导师做一个学期的义务工；我没有那么纯洁的心给你伤害了。
我把它留在了１７岁那个看清你的夜晚。我为此付出了代价。
“小绮——”远远地，他用力地喊着，“我怀念从前的你——”
我也是。
我继续走。
１５岁的时候，我们相识。我每天偷偷地看你。看你推着车走进校园，看你和其他男生一起打篮球，看你路过窗口，心像被一张细细密密的网给罩住，紧张不安。
１６岁的时候，我们相知。我请求芸姨让我上晚自习，只是想和你多点时间在一起。放学后和你告别坐上齐家接送的车，那不舍的滋味可以写满一本很厚的日记。
１７岁的时候，我们相爱。我以为那一场幸福，可以穿破已知的所有黑暗。可你躲在我家栏栅外被我发觉，我偷偷下楼想给你个惊喜，你却对着电话唤“小眉”。
１８岁的时候，我逃开。
２３岁的时候，一切却重新开始。
……我用了八年，却还是没有逃过这场宿命。
我被芸姨打得右耳失聪时，我想自己总有一天要逃离这个家，和你去开创一片天地。
但我用仅剩的左耳听见你向齐眉告白时，我的世界崩塌了。
你说你怀念，我也是。
“May，你在想什么？”Coy奇怪地问我。
“……没什么，”我回过神，吃了口碗里的意大利面，“还不错——”
我在想，我们还能不能回去从前。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怀念的小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