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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齐敛的请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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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要你道歉,我要留着我的恨去摧毁你的一切。 ——戚绮眉
我发现,每个我不想要看见的人总会机缘巧合地在我面前晃荡——这次轮到齐眉了。
“姐——”她自从看见我之后就缠着我了。
我从这家店逛到那家店,她就穿着那有十公分跟的长皮靴“哒哒哒”地跟在后面,也不嫌累,看见我举起一件衣服就评论一番,还要很黏人地重复:“姐,回家吧。”
这一点也不像她。
她应该是最不希望我回家的那个人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就算是买件衣服还要她在旁边同意……
十分钟前,我好好地走在太平洋百货的门口,刚好看到齐眉迎面走上来。本来没想过要进去买衣服,只好遮着脸转进去,祈祷着她不要看到我。
——上帝一定是睡着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灰溜溜地钻进百货店透明的玻璃门缝,然后撒开蹄儿就追了上来,之后就一直缠着我要我回去。
——彻底毁了我本来对她还算不错的新印象。
“哎呀,这件颜色太暗了,老气。”我拎起一件棕色的外套,她皱着眉毛说,然后到旁边的衣架上去翻。
我不讲话,悄悄地向外面挪了一步,一步……快要到门口了。
“姐……你看这件!多漂亮的裙子!来,去试试——”
我皱着脸,不情不愿地拿了衣服去换。
我没有换衣服,躲在换衣间里想着要怎么逃开她。
最后是她慌张地敲门:“姐,你晕在里面了么——”我叹了口气,只好打开门,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怎么,姐不喜欢么——”她委屈地看我。
我示意服务员把衣服拿走,然后看她。
我上次没仔细看,其实她的脸也不一样了。变成了标准的瓜子脸,尖尖的下巴,又大又水灵的眼睛,愈发得像苏芸,清秀却诱惑。反而没有齐家人上挑的眼梢和高挺的鼻梁,她的鼻尖翘翘的,好像随时都可以停留蝴蝶。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不要再和我打哈哈了。我没空。”我想自己的声音一定又难听又僵硬,因为我站得又扭曲又僵硬。
她盯着我,穿了那么高的跟才和我平视。她脸上甜甜的笑一点点敛起来,变回那个冷静睿智的齐氏新总经理。
她冷冷地盯了我一会儿,慢慢地说:“老头子想见你。”
再次站在齐家大得惊人的别墅外,我的心情又是很不一样。
熟悉的铁栅大门,熟悉的气派花园……还有熟悉的保安。
那个憨厚的看门大叔,看到我的时候眼睛里一下子就放了光,激动地想要扑上来。我和蔼地对他笑笑,他像是只从地洞里钻出来就看到春天的鼹鼠(……),又被齐眉一眼瞪回了洞里。
我沉默地穿过长长的大道,向大门走去。
齐敛在客厅里坐着。他和风华正茂的戚四简直成经典的对比。
一个貌美如花,一个白发花花。戚四看到,估计会指着他笑半天,然后无比庆幸自己已经早早地离开他。
“小绮,坐吧。”他眼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犀利光芒,他柔和地看着我,好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发觉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
我不客气地坐下,然后用齐眉盯我时的那种冰凉目光注视他,他的布满沟壑的脸。我发觉自己已经不能凭他现在的样子来想象他原本的英俊面容,他曾经的凤眼薄唇。
如果现在有老一辈的人仔细观察我的脸,一定会说我和年少的齐敛是多么的相似。
“……小绮,你回来吧。当年是我不对,不应该遗弃你母亲,也不该把你赶出齐家。咳咳——”他止不住地捂着嘴咳嗽,身子似乎已经弱得不堪一击。
“你赶我走的时候,没想过有一天你会请我回来吧。”我看着他,如果他不是齐敛,我一定会心软的。
可他是齐敛,我这辈子最恨的男人。
“……对了,苏芸呢。不敢见我么?”我冷笑着靠在沙发上。
“咳咳——你就原谅你芸姨吧。当年她打你也不是故意的。”他一听我提到苏芸,好像又瞬间苍老了十岁。
是啊,她不是故意的,她是蓄谋已久的。
“你是这么想的?”我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所以打得我右耳听不见声音了,还不许我去看医生?”
他本来因为病痛折磨而苍白的脸色现在更是白的像张纸。
“……小绮,咳咳,我代她向你道歉……”
“呵呵,道了歉我的听力会回来么。”我喝了一口新佣人呈上来的茶。
老头子挑茶的本领还是不错的,这茶入口先苦后甜,留味悠长。我捧着他收藏的青花瓷茶具,徐徐地吹散湿热的茶气,优雅地汲了一口。
“齐敛,我喜欢你这套茶具。”我细细端详,看这一个杯子的价值,一套可是……
“小绮,我是怎么——咳咳,”他忽然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昔,干咳了两声就不讲话了。
“你是怎么教我的是吧?你教我要规规矩矩地喊‘父亲’,可是,你也配当父亲么!从我被赶出去的那天,”我站起来,盯着他浑浊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就、不、是、我、父、亲、了!”
“小绮!我知道我们错了,这里是你家啊。我们都希望你回来。”他埋下头,头上的白发一根根格外刺目。
“要我回来?”我挑了挑眉毛,“切,早干嘛去了。还有我时间很宝贵,走了。”
“等下,小绮——”他像是做了一个决定,“那套青瓷你拿去吧。”
我没说话,看着他似笑非笑。
站在大门口,大叔很高兴地凑过来:“小姐你回来了。”
“陈叔,我不是小姐了。你喊我小绮就好。陈嫂的关节炎好点了么?”我关心地问。
“谢谢小姐……也只有你还惦记着我家婆娘了。”
“还有,我不会再回来了。你自己保重。”我翻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以后有事可以找我,我会帮你的。”
“小姐你也要保重。”大叔固执地喊我“小姐”。
“嗯,我走了。”
走出老远还能看见大叔站在门口朝我挥手,大概,也只有这些生活在基层的人才会记得你曾经的好。相比之下,他们是多么的真实。
齐眉打电话给我,我对她有我的号码感到奇怪。
“……戚绮眉,我要和你谈谈。”她的声音憋得有些尖细。
“……好。”
“你想要说什么。”我们坐在回来后第一次见面的位置,继续着未完的对话。
“……苏举案喜欢你。”她的声音有点咬牙切齿。
“我知道。”我对着她笑得露出了牙齿,“……没别的事了吗?”
她嘟起了嘴,“这是他拜托我解释的。还有,我妈很愧疚。”
“嗯?”
“关于你的耳朵。”她补充到。
“那个啊……愧疚有用嘛。其实你们要是不赶我出去,我真的不在意那些。”
“可是你现在在意。”
“你要听真话么。我在讲真话。我要是讲我不在意,那就显得虚伪了。因为我一定是在意的。”我讲得又快又绕。
“好吧,就这样。没意义的对话。我走了。”我拎着包,再次步出星巴克。
不错。神清气爽。还有那套起码百万的青花瓷茶具。
呵呵,一想到刚刚我潇洒地写下地址让他们送货上门,就暗爽。
我不知怎么走到一个偏僻的公园,一个人慢慢地走着。
想到刚进齐家,齐敛虚伪地对我亲切地笑,说这里是我家了。
想到每年生日,齐敛拿着他助理准备的礼物送给我祝我快乐。
想到每次开家长会,齐敛派助理去开然后回家夸我又是第一。
唯一有意义的,大概就是某次戚四去看我,他把我架在肩头举得高高的。我记得那天我笑得很开心,那种被风托起的感觉很像是在飞。
我想,这是他唯一像父亲的时候。
齐敛,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回去……还是不想让我垮了你的一生心血?
不管真真假假,已经晚了,我现在,不稀罕。
“小绮,你快来!你父亲正在医院里抢救!你快来啊……”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苏芸。
“——你说清楚,什么医院。”我镇定地问。
“呜呜——你快来,他不行了——”
我挂了手机,向着大路边跑去。
人只有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失去了戚四,他开始后悔,他失去了我,还是在后悔。可既 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在失去前好好珍惜呢?
我不会原谅他,但我不允许他死。
我要留着他的命,把他对戚四和我的伤害,一点点全部还给他。
我要他留着那条老命,看着他的齐氏,被我一点点地击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