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峰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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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锦璃第N次地诅咒孙易的三心二意。本来扮鬼完了，就可以潇洒退场。这个小胖子没留在树上帮忙也就算了，居然绑在树杆上的绳结都没系结实。自己往下一跳，绳结突然松脱了，莫政的屋子在三楼，这一跳下来，幸好枝枝叶叶勾住了衣裙，减缓了下坠的速度，他只来得急抱住帷帽，磕磕碰碰，耳边吡吡啦啦之声，然后重重坐在了草地。而正当他庆幸自己除了屁股有点疼，还算安全着落的时候，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满含惊讶的眼睛，而且是自己此时最不愿意面对的人的眼睛。他似要张口说话，莫锦璃马上扑了上去，捂上了他的嘴，狠狠地瞪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直到他频频点头才放了手。
“锦璃？”莫明琦用怪异地眼神上下打量着他。莫锦璃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装束的特殊性。秋霜那个妮子说什么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还强拉着他画了眉，涂了脂，抹了粉，挽了发，再加上一身被树枝勾得破破烂烂的衣裙。这样的形象居然被人看到不说，还是被自己欺负惯了的人 看到，别说威严，颜面，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不是。”他马上否定，心虚地避开了对方的凝视，不顾还有些麻痹的腿脚，使劲坐起，却听到很尴尬的吡一声，后面的裙摆被自己用力一踩，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你没事吧？”莫明琦关切地问道。
“滚！”莫锦璃感到了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狼狈尴尬。他真的很有想一记闷棍敲晕对方，然后自己马上找条地缝消失不见的强烈冲动。脸上烧得厉害，连他自己都感觉的到。一边在心里臭骂，说什么，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不会有人出没的信息提供者死小胖，一边在似乎因为忍笑而面孔有些僵硬的对方提出，“需要帮忙吗？”的时候，不得不粗声粗气地对着对方低吼；“转过去，蹲下。”
莫明琦没有像每次一样顺着他的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莫锦璃身上，才蹲下身去。似乎只因他这么一个简单的不同，莫锦璃觉得空气中产生了微妙的波动，脸上更加灼热，像是自己着凉发热的感觉一般。他用力压在了莫明琦的背上，想以此挽回些自己的弱势局面，可是莫明琦稳稳地接住，轻松地立起身来。趴在他的背上，莫锦璃才发现，他已不是初见时那个单薄的少年了，肩背很宽阔，源源而来的热气熏得他喘不上气来，依然是寂静的路上，除了莫明琦脚踏过地面发出的声音，莫锦璃耳中只闻得自己的越来越快，仿佛要冲破喉咙的心跳声。莫锦璃意识到这样的情况不妙，似乎从那个不一样的动作开始就不对了。于是他搅尽已经纠结成一团的思绪，寻找可以打破气氛的话；“那个，孙易的事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头绪。不过我想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吧，你不是已经都为他安排好了嘛。”莫明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同样的声音，今天听来却有种异样的感觉，异样的轻柔，似一根羽毛轻触过自己最柔软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莫锦璃一怔，却被莫明琦误解了：“你不用紧张，是珂儿姐姐告诉我的，我们只是偷偷过去看了一下，没人知道的，额，之前错怪你了，对不起。”
“笨蛋！”莫锦璃扯了扯莫明琦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明知道对方肯定看不见，他还是把脸捂了个严实，仿佛这样就可以不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窘态一样。但是衣服上淡淡的那个人的味道充斥鼻尖，他不得不又探出头去。身体晃动了一下，“不要乱动，你不舒服的话，请忍耐一下，一会儿就到了。”
“笨蛋！”莫锦璃又骂了一声，平时的巧舌如簧，伶牙俐齿不知到哪里去了，除了这句，他就找不到其它可以说的话了。
“对不起。”对方的道歉声，低低的，困惑中带着挫败。让莫锦璃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觉得说出来了，便是自己甘败了下风。他绞尽脑汁，出口还是那么一句，“笨蛋！以前就觉得你很笨了。”仿佛是开起了一个开关，接下来的话就不自觉地吐了出来，好像很早很早地时候便已经准备好的一样；“那时候我让你去抓房上的猫，你不一定要爬上去嘛。去厨房弄点鱼汤，扇扇风，那猫儿不就自己下来了？还有啊，买包子的事，你只要在城里玩上半天，然后随便哪家买一下交差不就好了，我又吃不出来，那么笨，真跑那么远！还有啊，你明明对辣的过敏，跟少爷我说一声不就好了，为什么还是要喝下去。莫不是以为少爷我真的那么狠心么！”说着，重重敲了一下身下人的头，身下的人也不生气，只是诺诺地应着：“是，苏念知道错了。“
“你就是太迟钝了，所以才惹得少爷我每次都想整整你。你见我对哪个下人那样的嘛，还不是只对你那样。那么笨。”莫锦璃有种仿佛又回来了从前的错觉。前面有一个叉路，左边过去便是朱矾阁，右边到朱矾阁要绕上好大一圈。莫锦璃又起了玩弄的心思，轻拍了一下莫明琦的背，“罚你背着本少爷走右边。”
“是。”苏念也像以前一样，没有疑问，没有抱怨，向右边路口走去。耳边是午夜的冷风刮过，莫锦璃却觉得从没有过的温暖，这是除了娘走后，第一具相贴如此之近的温热身体啊。随着走路的动作，背部一颠一颠的感觉让莫锦璃异常心安，他紧了紧抱住对方的脖子手臂，以防自己掉下去，精神开始放松下来，模模糊糊中便想，如果一直走不到朱矾阁也好啊。
朦朦胧胧中感觉手被用手地掰开，他很不情愿地又收紧。耳边传来闹人的说话声，无讼自己如何把头埋地更深，那闹人的声音却像蚁子一般赶也赶不走，直到耳朵上传来被拉扯的刺痛感，他才蓦然惊醒过来。耳边是珂儿清快的笑声：“我还担心你们两人不知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呢。瞧这好的，是怎么分也分开啊。”
朱矾阁里明亮的灯光照得莫锦璃眯起眼睛，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刚才赖在苏念身上睡着了不肯下来，被珂儿拧了耳朵。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那个耳朵到脖子似乎因珂儿那几句话窘得染上了一片红。莫锦璃也觉得尴尬，快手快脚从莫明琦的背上爬下来。真正地面对面，两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莫明琦说了声告辞，便匆匆离开了。
莫锦璃突然又觉得很冷，他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却感觉到了凉意。原来披在自己身上的正是莫明琦的衣服，湿了一片。“外面下雨了。”珂儿解释道。
“是么。哦，苏念他好像没有伞，你送一把给他。还是柜子里那件上次做的衣服。他这样会冷。”莫锦璃自然地说着，却见珂儿用不可思义地眼神望着自己，便不自在地撇过头去，“快去，还有身上这件，还他！”为了掩饰似的，他粗暴地拉下身上的衣服，丢给珂儿。冷意泛上来，应该要快点收拾下这不男不女的样子，早点上床睡觉了，晚上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自己这身怪异行头也说不定。
莫明琦进了账房，收起伞放在架子上，拨亮油灯，展开怀里的衣服细细地看，银灰色，领口、袖口绣着银线，滚着绒毛，胸口升起异样温暖的感觉。想起自己正要冲入雨中时，身后传来珂儿姐姐的唤声。一把伞撑起了雨幕，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虽是新的，不过我已经洗过了，是少爷给你的。你的那件有些脏了，我洗过再给你。”苏念像每次一样向她道谢，又道，“怎么，你不信我。真是少爷送你的。就是在你变成大少爷以前，少爷不是把你的衣服踢到池塘里的。就是拿他的尺寸改的。少爷这人你还不知道，嘴硬，不好意思让你知道他要送你衣服。后来发生了那些事，就一直没机会给你。你回去就穿上试试，若不合身，马上送来让我改改。”
刚才在账房里呆烦了就在外面随便散散心，经过莫管家所住的屋前，突然听到一阵唏唏嗦嗦声，一团火红从天而降。一头如瀑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雪白的脸色衬着血红的嘴唇，加上在黑暗中诡异的艳红衣裳。要不是那人突然掀开了面前的头发，露出满是懊恼表情的熟悉面容，他可能真的会以为自己撞上了会吸蚀人心肝的女鬼。不，应该是男鬼。若不是在自己向他确定身份时，得到了熟悉中那种外强中干式的唬人的反映，他也许会怀疑自己只是遇上了一个神似的女子，或许是他在做梦。只有在梦中，那个人才会用那种平常只对着珂儿姐姐时才有的，软软的，带着撒娇的语气跟自己说话，说那么多话。
没有铜镜，所以看不到穿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心中充实满足无法语喻。闻到衣服上那股淡淡的，那个屋子里独有药香混合着淡淡的麝香味道，想起那具紧贴在自己背上的身子，湿热的呼吸吹在劲间，鼻端都是那人的味道，那人的发香，那人用低低的柔柔的声音说着“只对你那样”……他连掐都不敢掐自己一下，生怕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是做梦，那便多梦一会儿也好。被要求绕道的时候，心里是欢喜的，面对着那人毫无防备的睡颜，连身体都开始发热，所以天上开始下起雨来的时候，他虽然觉得可惜，但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突然传来“叭”的一声，莫明琦回过神来，是莫珂儿送来配红豆糕的莲子汤碗不知何故落在了地上。汤液洒在了摊在桌上的账面上。莫明琦手忙脚乱地找来布巾擦拭，却见纸面上的字迹发生了变化，原本有问题的记录都变成了另一副样子。莫明琦突然想起莫锦璃说过的话，你觉得出了事，对谁最有好处呢？又有谁有这个能力制造这样的事呢？难道说……可是账本一直在自己手里，莫锦璃又是怎么知道这其中的问题，以及会怀疑上他呢？他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要让孙易上当，被抓，以及演出后来的一场戏呢？为什么而演呢？又给谁看呢？许多许多的疑惑找不到答案。他收起账本，熄灭油灯。那么就让一切即定的方向发展吧。
第二日的清晨，莫明琦早早出了门，了解完情况回到府中时，正好大家都聚在大厅里。他水还来不及喝上一口，就对坐在正中的莫老爷道：“我已经查到了一些孙易是被诬陷的证明了。昨天账本不小心浸了水，我发现账页上的字就变了样，是原来孙易认定的用度数目，账目都是他记的，所以如果他要做假账的话，就没必要费这个劲记两种不同的账，所以他一定是被人陷害了。还有我问了全福楼的老板，让他找出孙易吃饭时做的记录，他用的银票并不是我们府上的。所以我觉得……”一进来就就了一大串话的莫明琦突然意识到了大厅中笼罩着的异样气氛。
“是莫政，他仿有银库的钥匙，又乘那孩子跑去看招贤比试的时候对账本做了手脚。然后煽动周三发起不满，让夫人注意到账目问题。”大厅里一片沉寂，莫老爷缓缓道来：“莫政昨天晚上突然跑到我书房里向我认罪，还说自己在十年前也犯过同样的错误……说自己，说自己自知有惭，悔不该当初……后来突然晕了过去。我让人把他送回房休息，想等他冷静下来以后再慢慢谈，结果今天早上被发现在房里上呆自刎了。”
怎么会？明明昨天看起来还毫无异样的，刚才自己还有打算着，就评猜测，没有实际的证据，还不知道能不能替孙易脱罪。怎么就会死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莫锦璃，莫锦璃只是出神地望着对面雕花窗棂上的贴花，似很专注地研究着，脸上淡淡的，看不出表情。
“可能他原是存着想独揽莫府财务权利野心吧，没想到璃儿把公务交给了那孩子，所以心生不满。他以前确实暴露过这样的野心的，我以为尘埃落定以后他也就放开了，没想到这次……已经报了官。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也认了罪，官府让我们自己处理算了。我已经让人把他好好安埋了，毕竟他这几十年来为我们莫府也是尽心尽力了。就这样吧，我累了，先回房里休息了，你们也散了吧。”说着莫老爷站起，身形有些不稳，但是他拒绝了卫氏的搀扶，有些颤颤巍巍地出了大厅，那背影似乎一夜之间佝偻了，苍老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峰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