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默·明希》瞐熙

4、天默·明希 叁（二）

　　（二）
　　两个人吗？
　　是同一颗心脏吗？
　　你能认出我吗？
　　我有点不自信
　　怕是另一个自己
　　才吸引了你

　　正式开始比赛前的两星期里，每星期一、三、五的下午，辩论赛都会由带队老师辅导。其他几个辩手时不时地叫天默开小会商量战术，天默虽觉得很没有必要，但也不说出，静静地坐在旁边听他们争辩来争辩去。学校里能参加辩论赛的都是一些能说会道的尖子生，而且又个个自恃比别人有能力，于是虽然说是商量，但最后往往就演变成了内部的小型“辩论赛”。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几次后，天默便觉得自己在坐在那里就显得又虚伪又好笑了。又一次开小会的时候，天默第n次看到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觉得着实无聊。有些故意似的，翘起腿靠在椅子上，冷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MP3。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个人却突然安静了，同时看向他，可能在他们想来，天默这一举动无疑是嘲讽的意思了。于是义愤填膺，将矛头指向了天默。
　　“瞿天默，你‘哼’是什么意思？”

　　说话的是担当第二组三辩的男生朱哲学，是同级五班的，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长长的黄脸上长满了青春痘。因为天默的关系，他一直是高二级部的“万年老二”。他对天默不服气是人尽皆知的事，一看见天默就斜着眼睛贴着墙根走，背地里老是像怨妇一样发誓要超过天默，但即使天默带病考试，他也从来没有考过天默。因此，齐珉鑫看见他就喜欢开玩笑：“喂，朱哲学，你是不是发的誓都不毒哇？怎么一次都没见你遭秧，噢哦，对了，已经应验了，你不是一次都没考过我老大吗？！哈哈哈哈……”朱哲学也不说话，小小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狠狠地瞪齐珉鑫，然后就缩着身子绕道走开。天默对朱哲学也这种人并不在意，他不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也没有那么强的名利心，知道朱哲学一直在把自己当“敌人”后，天默只是撇了撇嘴。齐珉鑫的嘲笑和天默的无视其实更加深了朱哲学对天默的不满，因此废寝忘食地学习，甚至上个厕所也是要夹着政治课本。这次，从一开始知道要和天默一起参加辩论赛，他就在暗暗地使劲儿，他对“最佳辩手”很是觊觎，一心想趁这次机会扳倒天默，因此，开会的时候发言最积极的也是他。天默那一哼仿佛正好给了他可以揪住天默小辫子好好发泄的机会。

　　可是，当他理直气壮地问天默话后，天默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手中的动作，将耳机塞到耳朵上，低头按着MP3的按钮。优美的侧脸，浓黑的眉毛直插到发线，低垂的睫毛，坚挺的鼻梁，薄削紧实的嘴唇。身周像是有气场，将他和其他人分开。椅子的前两根腿微翘着，一下一下，似乎是在打拍子。参加辩论赛的两个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调MP3的天默，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小声窃语着。朱哲学觉得脸面有点挂不住，又大声嚷了一句：
　　“瞿天默，你装什么听不见，我问你为什么哼？！” 他这一吼倒真起了作用，两个女生将头转向他，露出惊讶的表情。
　　知道朱哲学是故意在挑事儿，天默扭头过来，看他一眼，之后漫不经心地摸摸鼻子，应付一样地回答：
　　“没什么，鼻子痒。”
　　“你……”这样毫不在乎的回答让朱哲学更是难堪，但是现实的境况让他觉得又不能就这样算了，其他人都在看着，况且还有女生在场。扶了扶镜框，攥攥手指，不行，不能这么丢脸。
　　“瞿天默，辩论赛你不出力就算了，还在这里搞乱气氛，你安什么心？！”
　　旁边的人向来也是知道朱哲学对天默心怀不满，但这却是他头一次公开地跟天默叫板，于是一个个睁大眼睛，想看看面对朱哲学的质问，瞿天默要怎么回答。
　　椅子的前腿顿了一下，轻轻落下来，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天默慢慢站起来，摘下耳机，原本雾气弥漫的眼睛里现在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潭水，一步步走到朱哲学的面前，站定，低头盯着矮他一头的人，声音透骨的寒冷。
　　“朱同学，不要找借口拿我当假想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那么想当第一，有本事的话，就来拿好了，我并不稀罕。”

　　朱哲学没想到天默会说这个，被猜到心事而感到又羞又愤，当场竟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原本蜡黄的脸色逐渐转白。
　　见朱哲学没了反应，天默抬起头看向周围其他人，眼睛里的黑水逐渐澄清，但还是冷冽的不敢让人直视。
　　“如果你们在这里只是为了比出谁更有能力想出一些根本不值一提的点子，那么，恕不奉陪。”
　　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其他人完全呆住，直到看着天默走出门，也没有一个发出声音。突然觉得开着空调的会议室有些冷。

　　天默刚走出会议室，就被蹲在门边全程偷听的齐珉鑫给粘上来。
　　“哇……老大，太厉害了，你看那些个好学生，被你说得全跟傻帽似的……尤其是那头猪哲学……”
　　“齐珉鑫，”天默闭了闭眼睛，双睫垂下又抬起，叹出一声稍重的鼻息，打断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地说话的齐某，“你不去当狗仔队真是可惜了。”
　　齐珉鑫当场愣了一下，天默趁机快步往前走。看着天默离开的背影，齐珉鑫眼睛突然一亮，大叫着追上去。
　　“真的吗？老大，你觉得我有那个潜质？老大……真的吗？……”
　　天默加快脚步，无奈地拿手指头掏掏耳朵。

　　放学的时候，齐珉鑫非要跟着天默去接明希，说是要跟明希描述一下天默“舌战群儒”的威风模样。天默无奈地笑，什么“舌战群儒”？明明只有朱哲学。

　　其实，天默并不感觉有多痛快。那样强势的自己，残忍地揭开别人的伤疤，却丝毫没有愧疚感。就像心里有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魔鬼，能把自己变成另一个人。
　　那是瞿天默吗？还是，那才是瞿天默？

　　“……我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有本事就过来拿……你们如果没有点子，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齐珉鑫正添油加醋，听得天默满头黑线，我说过这个吗？回头看一眼后座上的明希，小子正瞪大了眼睛，听得入迷，精致的鼻翼不时抖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卷翘着，呵，八成是当说书来听了。
　　“……就这样，老大把那些尖子生批得片甲不留。”
　　终于说完了，齐珉鑫拍拍胸口，喘了一大口气，看上去累得够呛。天默还在想那个“片甲不留”实在是太脱离实际，校服后襟就被人拽着摇了几下，迫不及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天默，没想到你那么厉害呀？！”语气里掩饰不住的佩服。
　　心里不禁一阵紧巴巴的。
　　“好像他说的不是我。”摸摸鼻子。又不是我说的，心虚什么。可这样想着，却还是心虚。
　　“齐珉鑫，你耍我啊……”
　　“没没没……明希哥……没耍你……”齐珉鑫大惊失色，没想到天默那么诚实。
　　“嗯？”语气里明显的威胁。
　　“好吧，我承认，一点点夸张……”
　　“真的？”明希听齐珉鑫这么一改口，便有些怀疑，挑挑眉。
　　“真的真的……好吧好吧……是夸张了不少……但大体意思没错啊……哎，不过老大当时真的是很威风啊！”
　　“那是我弟弟，当然威风了。”明希很容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自豪地夸着天默，像是在炫耀糖果的小孩子。
　　天默的心里又紧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咚咚地敲着心脏。
　　“那个辩论赛，我们学校也会参加呢。”明希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加了这么一句。
　　“嗯，但是不一定能碰上。”天默也似乎是漫不经心地回答，故意去掩饰了那说不清而又熟悉的紧张感。
　　“能碰上，都进决赛不就行了。”齐珉鑫好像是休息过来了，在旁边大声插话。
　　“废话。”明希鄙视地看了齐珉鑫一眼。
　　齐珉鑫露出委屈的表情，看向天默。天默给了他一个“咎由自取”的眼神。
　　“哎，我是说万一啊，要是两个学校都进决赛了，明希哥你给谁加油啊？”齐珉鑫难得一本正经。
　　这个问题出来后，天默感觉身后的明希明显愣了，难道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那刚才提到自己学校也参赛的事应该真的是无心的了。明希会怎么回答呢？天默心里不禁奇怪地紧张起来。
　　“当然是……”
　　“哎？阿鑫，你爸不是说要你早回去来着？”天默突然不想听明希的回答了。
　　“啊……忘了……坏了坏了，老爷子今天生日，我爸非训死我不可，……”急急忙忙地将单车掉头，回头摆摆手，“明希哥、老大，明天见！”

　　天默看着齐珉鑫风风火火的骑车走远。别扭地回过头，明希正看着自己。
　　“要不要哥哥我去给你加油？”顽皮的笑着，眼睛里亮亮的。
　　“无所谓。”嘴上这么说，心却抑制不住地膨胀着。
　　“喂！瞿天默！你竟敢无视哥哥！”刚刚还明媚笑着的明希突然变成愤怒的小狮子，跳着脚。
　　“上车不上车？不上的话，我走了。”慢慢启动单车。
　　“不上！”气呼呼地甩背包到肩上，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骑车的人不搭理他，猛一蹬脚踏板。
　　竟然真走了。
　　“喂！瞿天默，你停下！天默……弟弟……”
　　落日的余晖笼罩着前方的古楼，在那橘黄色的霞光里，苍老的古建筑透露出一丝安详。

　　你知道吗？这样安静而祥和的氛围里，我能听见你的心跳，怦怦，怦怦，真是美妙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