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替身之魇 (张恒) ...
-
是我。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写出来的。
是“我”让“我”在一群流氓面前懦弱可耻的退缩,抱头鼠窜撇下心爱的女朋友,事后连个警都不报,甚至连她的生死都没打听过,似乎能拿稳那群流氓侮辱了她之后就能把她放回来一样。
这还不算,待他抱定牺牲精神奋勇苦拼,在一群雇佣兵杀手特种军人的练家子中终于站稳了脚根混出了头,赎罪的对象却变成了两个。
两个女人。
两个一模一样的美艳女人。
一样的凄厉,一样的痛苦,一样的恨意。
操他妈的,“我”以为享这种齐人之福很有滋味是不是?
以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矮上一头挺不直腰杆,很有意思是不是?
他永远不像霸王、程啸那样可以当一回随心所欲的男人,一天累到半死之后可以直接呼喝等着自己的女人伺候,时刻要对爱人的喜怒无常低首陪笑,他在她们面前永远都是罪人。
没人知道他的苦楚,他的憋气,他的发狂,只看见一个坚强刚毅的赎罪者,一个痛改前非的男子汉,一次次用鲜血洗刷着自己身上的耻辱,直到光芒四射万人瞩目。
可是留给他的还有什么。
他和她不可能重新开始——对于铭烟薇来说,一涉及到男女情事就让她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也不可能结束——“作者”不可能给铭烟薇安排其他对象,也绝对不会给他放弃的选项,连主神都会给参与者“YES”OR“NO”;
甚至不可能发展,因为“铭烟薇”有两个,本体和复制体,两个原先一体后来又不一样的女人,又对同一个男人由爱生恨纠缠不清,她俩看待彼此的心理绝对不会像娥皇女英那样清楚融洽。
于是三个人在这场迷局里像失去触须的蚂蚁一般无望的爬行,谁也不愿意对他更好,他该对谁更好。
有时候他想干脆彻底变坏做个反派一了百了好了,可是他不可能这么选择,作者不允许他的替身走反派的道路。
即使最后大家都复活了,成功挣脱了主神的束缚,他依然不想离开轮回世界,因为他的生命价值,就在那一轮又一轮血与火的战斗中。他骄傲、豪迈、勇毅飞扬,就像当年箭射九日的后羿,和伙伴们大笑大闹,雄姿英发,活得像个英雄。
可是离开了战斗,面对两个女人的赎罪日常生涯,他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他再也受不了了。
这不是我做的,是你让我干出来的!他妈的凭什么让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此窝囊的逃跑,以后永远面对两个女人的鄙夷冷眼?
都是你编出来的!
可是“你”就是我,我是“作者”的替身。
他甚至迷惑了,他怎么可能用弓箭杀了所有侮辱过铭烟薇的男人,他上哪里去找那群流氓?都是作者编出来的,为了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可没人听见他的呼喊,没人听见他心底的希翼,让那两个女人有更好的对象吧!让她们可以更加独立变强,瞧不上我吧!我只想简单的生活简单的爱,我可以为这份简单平静去死而不皱一皱眉头,可为什么一切都只有越来越复杂浑噩?
为什么不是她亏欠他?为什么不像后羿那样,妻子私奔上了月亮,那样他可以很高兴去表演情圣和站在道德高阶上的被害人,大度的原谅爱人的一时糊涂,接受她的歉疚她的悔恨,把过去的肮脏当成垃圾丢掉,重新憧憬着美好未来。
可是“我”已经写出了这一切,这一切是“我”写出来的。
“我”是作者安插的替身,拥有在战斗中的绝对好命,强悍非常的潜力,道德曾经抹上污点但以后永远都不会再有问题的设定,没人会抢我的女人,她永远是我的。
为什么,我过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悲愤,他挣扎,他不解,他迷迷糊糊中陷入梦境,在梦中,他遇见了“他”自己。
对着一团迷雾中的“我”,他破口大骂,尽情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都丢给“我”,也许因为感觉到是在做梦,所以可以发泄个肆无忌惮,不用像白天那样,扮出一副英雄气色男人器量,为什么我要一辈子受女人的气,为什么我不能从头到尾一直懦弱下去或者始终勇敢,为什么我不能光明正大的对外界倾吐自己的委屈不满愤恨,只有憋在心底?
为什么不让我彻底死去或者让她彻底消失,而是让三个人都活着?
迷雾渐渐散去,他惊恐的发现,“我”不在了。现场的,是两个最熟悉不过的身影。
两个一模一样的美艳女人对他冷笑:“你终于说出心理话了是吧。”
“其实你早就装赎罪者装烦了,我也折腾烦了,只是罢不了手。”
“我们都无从放手。”
“我们不能不爱你,不能离开你独立活下去,这是“你’的安排,所以我们只有永远对你呼来喝去,刻薄小气,来反衬你的宽容伟大,你就好好受着吧!”
“反正你的心灵之光可以修复任何伤口,我们闲着没事,射你几个透明窟窿也没什么吧!”
二女张弓搭箭,银色歹毒的箭光当头而至。
他一惊而醒,清冷的月光照入窗户,犹如那梦中的飞箭,射得他心里一片冰冷宁静,前尘往事历历在目。
明天,是两个薇的生日,他已经拜托中州队全体帮她们庆祝,萝丽詹岚她们都精心策划了许多有趣的游戏与礼物,可是,他真的不想去了。
当然,他不能不去,就算他再厌再倦,再疲再累,也只有继续这一场无涯的设定。继续在外人面前扮演值得感动的深情男人,接受每一个伙伴的同情与祝福,机械的和两个女人在这场迷局里拔河到死为止。
他躺在床上,面对可以想象、无从翻盘的一生,像被夹在干枯的书页里的一只发黄的飞虫,绝望的呼叫:“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