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沈南生

4、我是你遗落在人间的墓志铭

　　我的妻：

　　见信好，

　　今年是你离开的第三个年头，好久不见啊我的妻，夜色深又长，梦到你后的空洞和寂寞冲击得我溃不成军，我努力挖掘关于你我的点点滴滴、挖掘你身旁的空气、还有你额角的碎发、挖掘一个梦的细节，哪怕是你轻微弯曲的手指关节和眼睫毛的弧度。这些都足以能解我心里的万千思绪，只是这一切自你走后都成了我现实里的奢望。我的妻，有空的话多来梦里看看我。

　　自你走后，身边的人都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你。每每熟人见到我都会询问我一句：“最近过得好吗？”我也笑着回应：“挺好的”，我知道他们都担心我，担心没有你的我会撑不住。我已经记不清刚接到你噩耗时的情景了，我不敢想起你躺在病床上时一言不发的模样。前两年的时候，我总是去翻看你的朋友圈，假装你还在时的模样，只是朋友圈暂时没有更新。后来，我才渐渐接受你彻底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

　　你离开后的第三个年头，我也开始渐渐在旁人面前很少提起你，我知道你的离世是我们心里最大的痛楚。但我偶尔也会私心地想让朋友在每一次酒后提起你，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发泄自己的苦涩，说出对你的每一分遗憾和想念，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再继续假装那道巨大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的假象，我努力控制着想你的力道，既怕自己过于用力，又怕自己不够用力将你遗忘，这样的姿态生硬又笨拙。你看，我真的很想很想你。

　　今年年初，我们一起养的猫也走了。
　　我开始惶恐，我生活里有关于你的气息好像都在慢慢开始消散，我害怕你会生气，于是我开始用起你最爱的香薰，客厅里摆满你爱的挂件，书架上也摆满你爱看的书。我想这样你就可以多来梦里看看我了，会来夸奖我将你喜欢的事物一直放在首位，这样你大抵就可以原谅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小猫，原谅我没有听你的话忘记你重新开始生活。

　　我们的微信聊天对话框里最后一句话是你对我说：“我现在来找你。”最后，记忆和梦成为我们唯一相见的方式。我想倘若那天我去找你，我们之间那句“长长的路，一起慢慢走”的誓言，你肯定不会再失约了吧。

　　我在茫茫人海中寻得你，而命运却只允你我相伴恩爱几载，便让我痛失挚爱，我终于体会到苏轼那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生活的美好缺失了核心主体，夜夜哀声长叹，抬手想去抚摸枕边的爱人，醒后往你的梳妆台望去，都落了个空。

　　我也很想早点去见你，但是眼前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我要照顾好我们的父母，我不能狠心让他们再失去一位至亲了。所以，先辛苦你一下，辛苦你常来我的梦里和我见见面，抱抱我，也给我些机会开口说：“我想你了。”

　　我的妻，前些天，朋友劝我，倘若真的难过和思念就不要放在心里，应把我对你的思念写成信后焚给你，如此你才能知还有牵挂于你，会返人间来，会入我梦来。

　　我很抱歉，我只能找人代笔给你写信，我原本想自己提笔的，只是字句落下不足十字，我便早已痛哭到晕染了思念，笔也垂头，我也垂头。如鲠在喉，我用力吐出的字句碎得凑不成一篇念你的话。曾经习以为常的碎碎念现在倒成了自说自话的絮叨。

　　我是你遗落在人间的墓志铭，倘若你接到了我的思念，多来梦里看看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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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通过文字认识的一位读者，拜托我写给亡妻的一封信。
“这世间除却生死，都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