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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肯定有点毛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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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卢已经记不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春去秋来,花谢花开,仿佛他生下来就该在这里,联邦城的中心阿斯特里德,阿斯特里德的中心行政楼。
今天有两位客人到访楼顶。
梓卢坐在栏杆旁的秋千上,左手端着本子,右手握笔,一笔一顿地画下两人的样貌:一个五官端正的男生,一个气质猥琐的女生。
刚从空梯上楼来的海水只觉得死人也快给尴尬活了。这门口的小帅哥,登记就登记嘛,干吗把画的什么东西念出声来……
她努力挺直腰板,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猥琐。
身前的申屠真开口:“你好,我们想去校长办公室。”
秋千上的男孩眨了眨眼,近乎透明的眼白中嵌着钻石般刺目的瞳仁,颜色过分浅淡,于是整个眼球看起来都像一颗剥了壳的荔枝,令人窥之惊惧,不觉间又烧起嗜甜的心火。
他歪着头,冲两人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姓名?”
申屠真沉声:“我是申屠真,她是海水。”
男孩点了点头,银色的齐刘海像漫雪的松:“我叫梓卢。须来病说,‘海水’先进去,‘申屠真’在这边等。”
整个天台种满了白色偏绿的薰衣草,本身颜色不够纯净,加上愈往深处便愈发浓郁的雾气,更显得此处神秘。
梓卢对海水指了指雾气最深的地方,又随意一摆手,身旁出现了个一模一样的秋千,昂起头看申屠真:“请坐。”
海水:“……”
干嘛还要分开去见校长啊!主要是,这个天台看起来也太恐怖了……这里真的是校长办公室吗?
这个梓卢又是谁?看着就十三四岁的年纪。也是阿斯特里的的学生?
但时间不允许她胡思乱想。海水硬着头皮穿过薰衣草坪,向浓郁的雾气深处走去,一步又一步,甚至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走到天台外面了,路还是没有尽头。
直到海水发现雾有渐渐减淡的趋势,而逐渐清晰的视野里,仍然是绵密的花田,种着一样的植株。
一个骨架高大的人背对着她坐在铁质的靠背座椅上,手撑着脑袋一顿一顿,像在打瞌睡。
他墨黑色的长发垂到脚下,另一只手拿着根半米长的烟斗,身着做工精致的魔导师黑袍,腿却不雅地抖着,颇为失礼。
海水立刻对这位素未谋面的校长心生好感:这腿抖得好啊!好腿!最喜欢不雅的人了!
那人似乎发觉了她的到来,把烟斗随手一扔,从脚边的花丛里掏出来了个巴掌大的机器。
霎时,极具节奏感的音乐伴奏响起,伴随着音调很低但不妨碍传递喜悦的嗓音:
“锵锵咚了个咚咚锵,哟哟哟,aka须来病闪亮登场!辛勤上班,准时报道!什么,你问我的名字?须尽欢好——来病去早!”
海水:“……”
没人想问您的名字……
不是,这怎么突然还唱起来了??
须来病在铿锵有力的rap声中转过身来,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轻轻搭起。
他拍了拍手,说话的语调抑扬顿挫,像在唱歌:“海水?”
海水“嗯”了一声,呆站在原地。
好年轻的男人,
须来病轻轻摇了摇头:“就不招待你坐了哦,因为也没地方坐呢。”
海水:“……”
校长,您看我笑得开心吗?
男人倒是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也像有魔力似的,荡漾出几个回旋的弯来:“怎么,现在还是个小废物呢?”
女生对废物这个词十分敏感,耷拉着脑袋:“……一,一直都是。”
须来病却没有再笑,收敛了些夸张的神态。
他伸手关掉了吵嚷的音乐,表情严肃起来:“我知道你三年前的事。海水,你能选择来阿斯特里德就读,是我们学院的光荣。”
海水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的妈呀,太客气了……”
男人呵了一声,手上突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晶莹的红酒杯,里面甚至还有薄薄一层液体。
他遥遥举起,优雅地顿了一顿:“总而言之,敬你一杯。海水,感谢你为联邦和人类做出的贡献,人类会以你为荣。”
海水砸吧砸吧嘴,深吸口气。她神情认真了些,但还是没有回答什么。
自己虽然没有这种伟大的本意,不过如果从完成的效果和付出的代价来看,也算值得这句感谢。只是失忆得厉害,须来病不提,她自己都快忘了这茬了。
女生假模假样地表演起来,从空气中抓了一把什么,也冲着嘴巴吨吨吨地喝了进去。
连须来病这样经常把别人无语住的人都要被无语住了。
……怎么比我还爱演啊?!
男人一转手腕,红酒杯也消散为齑粉:“罢了。叫你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想问问你,来学校这几天还适应么?”
海水在自己空空的脑袋里飞快地过了一遍,突然想到了什么,抓紧机会询问:“那个,我想问一下,校长大人,听说点外卖次数过多,纪律系统就会亮黄灯……是真的吗?”
须来病点头:“理论上来说,是的。”
他毫不怀疑自己听到了一声清晰的“啊?”,颇大的音量生动形象地展现出了开口之人的失望。
须来病:“……你可以再大声一点的。”
海水低下脑袋,盘算这个月已经点了几次外卖。
“那个,但是,怎么说——同学之间互相带饭,就不算外卖咯。”
须来病如愿以偿地收获了女生恍然大悟的表情,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男人颇有些心满意足的样子,随便招了招手,冲花田方向吆喝了一句:“小卢,放人进来——”
迷雾那头渐现一道笔挺的身影,申屠真步履有力地走来,在海水身边站定。
不知是不是错觉,海水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警惕。
须来病笑眼弯弯:“小真都这么大啦……让我想想,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这口气,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个大爷呢?可明明模样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海水觉得自己不该继续在这里了。她小步往后退了退,准备从入口那里原路返回。
一道破空声凌厉地袭来。海水猛地把腿收了回去,脚前几步的位置直直扎着一枝半人高的玫瑰。那花瓣不是单纯的红,而是被鎏金重银包裹的殷赤,在周围灰蒙蒙的植丛映衬下,更显流光溢彩。
海水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地回过头。须来病唇色似血,语气轻快:“去哪儿啊?海小水?”
海水面色自然地打着哈哈:“那个,须校长,您不是要和申屠同学谈话吗,我在这儿也不太方便……”
须来病似乎有些不解的样子:“有什么不方便?”
海水:“……?”
可是刚刚自己谈话,人家申屠真也没有在这里听吧……
须来病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表情更加疑惑:“不是,我们两个的聊天,为什么要给他听?”
申屠真:“……”
局外人,局外人罢了……
海水真的很想反问,那你们两个的聊天又为什么要给我听?
但看着那柄巨大又浑身尖刺的“鲜花”,女生脸上迅速挂起讨好的笑容:“我也没说要走嘛,就是随便活动活动,动动腿脚……怎么,怎么还大动干戈呢。”
“活动活动腿脚?”
须来病微笑:“前几天学生管理中心的主任跟我讲,说有个同学的叶脉运动整整三天内都显示0步。哎呀,也不知道是哪位同学呢?”
海水:“……”
我们阿斯特里德学院的校长真的好清闲哦,连这么一个小人物都如此关注……
海水干笑两声:“哈哈,真不知道是谁,这么懒呢!三整天,怎么一步也不动啊!还是人吗?”
申屠真:“……”
骂起自己来倒是也不客气。
须来病荡着自己翘起来的那截小腿,一晃一晃。欺负完人,他看起来似乎又心情颇好,充满兴致地再次放起那首非常洗脑的《须来病之歌》。
yoyoyo声回响在优美的自然风光中。
申屠真:“……”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位长辈的种种举动。申屠真甚至还能昧着良心夸奖两句:“节奏不错,比几年前流畅很多。”
一个好马屁往往效果惊人。须来病高兴得头发尖都在打颤似的,笑声爽朗:“还是我们小真有眼光!”
须来病是辈分很高还是怎么,为什么一口一个“小真”?
男人状若无意地转移话题,神情自然地就像还在聊他惊世骇俗的rap:“所以现在,前线那边情况到底如何?”
须来病打断了将将要开口的申屠真:“——我要听实话。”
申屠真沉默片刻,飞快地瞥了一眼海水,见须来病没什么反应,便淡淡开口:“暂时没有失守……也只能说是暂时。”
男人轻轻闭上双眼。
“尖耳精灵已经开始渗透黑尼尔。红点边境平均三个星期就要爆发一场中等规模的冲突,有的是和尸族,有的是和精灵,甚至是……人类的内讧。”
申屠真眼帘低垂:“联手扰乱威尔根防线长达六个月的亚比熊族与西矮人久攻不下,也决定转换战略,北上西行。好在联邦也得到了联合军和女神护卫队的驰援,不过情况不容乐观。”
海水:“……”
总觉得被迫听到了什么会掉脑袋的机密……
但主要问题是,她对申屠真嘴里提到的名词一无所知,根本听不懂啊!这么一长串、记都记不住,更别提说出去说漏嘴了。
海水不禁闷闷地想,或者这才是须来病不介意她留下的原因吧。
须来病开口问,嗓子在张开嘴的瞬间有点嘶哑:“还能撑多久?”
申屠真回答的不慢:“——最多两年。”
战争似乎又要来了。
海水站在一旁,觉得自己才像个局外人。她面上认真听着两人对话,神情严肃,似乎对战事很关切的样子,实则心思还放在看了一半的《芝士报》上。
乐神望本人就很帅了,没想到拍出来的照片也这么帅。她看了一张又一张,怎么看也看不够。
明明人就住在自己楼下,不时也能碰见,上课还一起坐,但怎么就还是那么帅呢?可真帅呀……
海水向内抿起唇,微微鼓着苹果肌,就差把口水流出来了。突然须来病话锋一转,转到了自己身上:“……海小水,你觉得呢?”
海水很想再次大声地“啊?”一句,好在脑子这时候终于灵光了,选择及时闭上嘴巴。
她觉得这时候不该讲些不合时宜的,一时却又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女生做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大义凛然。
她沉痛地开口:“我觉得,好惨呀。”
……好没同理心的白烂话!
申屠真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可以忍受一个人懒惰、贪玩、不上进、不知耻,但面对大是大非、国是民生,展现出这样近乎冷血的淡漠,是自己这个从小接受家国主义教育的人所不能接受的。
而须来病盯着海水那双正在努力挤泪的眼睛,嘴唇依旧是微笑的弧度,目光不由更加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