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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凤笙龙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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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颠簸了大半个月,也沉静了大半个月。罗姝的大哥性子冷得很,十余日同行未与我说过只言片语,我们唯一的接触就是每日的点穴、解穴。
刚入连州境内,馥郁的花香便扑鼻而来,和风偶尔拂开布帘,窗外花团锦簇的美景便断断续续映入眼帘,青山绿水,翠鸟清鸣,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连州城内应不及云州繁华,马车行得极快,显然路上少有行人,间或听得二、三叫卖声,亦是懒洋洋地不见精神。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兄台,麻烦问下,这连州可有什么出名的烟花之地?”听声音,说话的正是罗姝的大哥。
“哼哼,兄弟莫不是东明人吧,我伏尧连州‘凤笙龙笛’冠绝天下,就是丰鹿人都常常来这消遣呢,凤笙阁的雅淳姑娘,龙笛楼的冰洁姑娘那可都是仙子下凡啊,就连我那相好也是让人销魂的主啊……”
马车又动了起来,行了大略两、三分钟,再次停了下来。
罗姝的大哥拉开布帘,刺目的光线射了进来,我紧紧闭上眼睛,他熟练地解开我的穴道,将我拉出马车,我微微睁开眼睛,‘凤笙阁’三个耀眼的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入眼帘。
“还算不错。”眼前的这位三十岁左右风情万种的女子,在端详了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得出了这四个字的结论。
“那我就把她交给凤老板调教了,我这妹子性子烈,”呸,我心中腹诽,谁他妈是你妹子,你妹子是那杀千刀的罗姝!“得罪了主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将她送到这的,还请凤老板多多眷顾,莫要让她出了凤笙楼,跑回主子家寻晦气,给大家都添麻烦。”
凤老板眉目流转,似笑非笑,摆弄着娇嫩十指,隔了半晌,敛色媚声道,“我省得,公子放心吧。”
他将包袱从背后解下,“这是我妹子素来用惯的东西,如今她既然跟了凤老板,还是交给凤老板吧。”
凤老板一挥手,身后的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走了上来,接过包袱。
罗姝的大哥朝向她们拱了拱手,又淡淡瞟了我一眼,眼中的歉疚一闪即过,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恨我全身都被点了穴,连骂也骂不了,只得在心里不停地画一个又一个的圈圈诅咒他。
“梅姐,解了她的哑穴。”
“凤老板,我不是他妹妹,他是个人贩子,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他自然不是你大哥,你刚刚的眼神都快将他生吞活剥了。”凤老板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他藏得很好,马车,衣服都是寻常的,看不出由头,可是袖口缝补的地方却泄了他的底,丰鹿国御用的金缕丝线,岂是一般人用得到的。”
唉?这凤老板不是一般角色啊,罗姝啊罗姝,叫你装贤淑,临走的那晚非要给你大哥补袖子,活该,露馅了吧!
“凤老板,不瞒您说,我是丰鹿国六王爷的爱姬,王爷的另一个爱姬嫉妒王爷宠爱我,央他大哥,就是刚刚那男子将我偷偷抓来连州,凤老板若肯将我送回云州,雨王爷必重谢于您!”
凤老板放下茶盏,轻柔娇笑,“且不说,雨王爷根本没有姬妾,就算有,我也舍不得你啊。我也不瞒你说,我这正是缺人的当口,你这般姿色,天意如此,趁早绝了离开这里念想吧。不是我凤妈妈妄言,我这凤笙楼要藏个人,断没有被发现的道理!”她屏气凝神,左手在桌上一拍,案几边的茶盏应声落地,茶水四溅,落在我的裙上、鞋上。
瞧这架势,凤老板是想给我个下马威,我急忙配合着跌坐在地上,做唯唯诺诺状。
凤老板看起来很满意,起身和蔼地拉起我,“若你懂事,妈妈是不会难为你的,你无须害怕,起来吧。”
我顺着她的手劲站了起来,凤老板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风——儿。”
“确也长的弱柳扶风,名字就不用改了,四艺可通?哪项最为擅长”
“隶书学了多年,小有所成。”
凤老板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梅姐,带她下去收拾打点一下,我去看看曼萱那妮子。”
凤老板出去后,那唤作梅姐的女子盯了我半晌,眼神锐利,似有深意,面上却又看不出半分喜怒。她与原来的风千遥是认识的么?
“你认识公子鹤?”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腰间,原来这梅姐看的是这布袋,他认识公子鹤?他们是敌是友?公子鹤性格怪异,怕是少有朋友,这个多半是仇敌!
“快说,他在哪?!在哪?!”梅姐见我不应声,死死抓着我的手腕,追问起来。
“公子鹤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那这布袋是哪里来的?”
“是丰鹿国的雨王爷送的!”不管她和师父是仇敌,是恋人,还是债主,还是先哄她去云州找小雨吧,或许他尚能救我出苦海。
“果真是我看错了……消失了十年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呢……是我傻了……”
哎,哎,你不傻,你赶紧去问啊。
“你说的公子鹤可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容颜秀美的男子?”我佯装恍然大悟。
“他的容颜谁又曾真的见过,但他今年确有四十了……”她低低轻呓着,突然回过神来,“怎么,你果真认识他?”
她不会是师娘吧?要不要跟她说公子鹤已经决定收我为徒了呢?不行,如果是夫妻,怎么会不在一起,怎么会连容颜都没真的见过,这梅姐八成是师父的疯狂追求者,我若认了是公子鹤的徒弟,她该不会面黑心狠拿我去要挟公子鹤现身吧,我自问在公子鹤心里还没有那么重要,还是先稳稳吧,小雨才是最可靠的。
“我有次在雨王府的家宴上,见过这人,他似乎与王爷私交甚好,还将这布袋赠与我,王爷必知道那人的消息。”
“真的?你见过公子鹤?他身边可跟着一个小姑娘?与你年岁相仿?唤做芸熙?”
怎么又出来个小姑娘?师父身边哪里来的小姑娘,他自己倒是恬不知耻的常年扮成小姑娘。
“有没有,你快说!”
“有!”我一锤定音,梅姐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她可好,她可好?”
“好,她陪在那人的身边,与我们共同饮宴,那人仿佛是叫她芸熙……”
“贱人住嘴!”伴随着这四字,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来人是个年约四十的男子,满脸络腮胡子,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这一巴掌来得又急又快,直将我打得眼冒金星,几欲晕厥。
“阿梅,休听她信口胡言!区区一个布袋能证明什么,无非是物有相似罢了,且不说公子鹤性格孤僻怪异,怎会与六王爷有交情,假使他真的在雨王府,我们又怎么会没有半点消息?”
梅姐神情凄迷,半晌才点点头。
那男子狠狠地瞪向我,“再敢胡说八道,仔细我烂了你的嘴巴!”
我跟在他二人身后,被送到了一间厢房。
累了半晌又挨了一巴掌,我身心俱疲,躺在床上脑袋里乱乱的,凄厉的惨叫声猝不及防传了进来,惊得我一下坐了起来。
推开窗子,探出脑袋,一个粗布麻衣的年约十一二岁的男孩正站在窗前,偏着头。
“小哥,外面怎么了。”
他看着我,皱起眉头,“凤老板又在折磨曼萱姐姐了,你,是,是新来的?凤妈妈打你了?”他指着我的脸。
这是那络腮胡子打得,凤妈妈就是摔了个茶盏吓吓我。
“哎,既进了这,就是身不由己了,凡事都顺着凤妈妈吧,不然苦头可是吃不完的,无论什么样的姑娘,最后不是死了就是被驯服了,曼萱姐姐这是何必呢。”
“曼萱姑娘怎么了?”
男孩叹了一口气,娓娓向我道来。
原来作为烟花胜地的连州三年前举办了一场花魁大赛,号称是青楼业州际间非官方的百年娱乐盛宴,除了伏尧本土的青楼派了杰出女子参赛,更有来自丰鹿等其他国家的参赛者,可谓声势浩大。三年前的第一届花魁大赛上,作为龙头老大又身兼东道主之位的凤笙阁却马失前蹄,败在了龙笛楼手上,花魁头衔由冰洁姑娘夺得,龙笛楼一时风头大盛,由此便有了‘凤笙龙笛’的说法,龙笛楼的平地崛起,对凤笙阁这个百年老字号形成了巨大的威胁。
所以,凤笙龙笛不仅是对头,还是死对头。
争强好胜的凤老板对此耿耿于怀,三年来痛定思痛、充分吸取失败教训,有的放矢,重点培养了雅淳、倩雪、瑾珍三位姑娘。
这三位姑娘不仅天生丽质而且多才多艺。
本来已经上了三重保险,应是万无一失了,可谁料天有不测风云。雅淳姑娘对于三年前败在与她齐名的冰洁姑娘手上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三年来夙兴夜寐,勤练舞艺,却在半月前不慎扭伤脚踝,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自是没有办法参加两月后的第二届花魁大赛,表演高难度系数的舞蹈。
作为替补一号的倩雪姑娘、二号的瑾珍姑娘,为了那唯一的名额明争暗斗,瑾珍姑娘知道倩雪姑娘肤质独特以‘雪肤’闻名,棋行险招,在胭脂里下了药物,倩雪姑娘脸生红斑,月余不退,遭此横祸倩雪姑娘自是不能善罢甘休,凤老板为了大局将此事压下,瑾珍姑娘却是越发飞扬跋扈,遭了其他姑娘的忌,莫名其妙从楼梯上摔下,弄伤了右手,大夫诊治,怕是以后都操不了瑶琴了。
不过月余,三大精心培养的候选花魁先后罹祸,凤老板始料未及,凤笙阁里从不缺乏美女,但是真正担得起绝色二字的的确少之又少——这也是凤老板明知道我是个麻烦还要将我留下的原因。
然而少并不是没有。
柴房里惨叫连连的曼萱姑娘据说就是绝色美女一枚。
她本是官宦小姐,家道中落。五年前被卖入凤笙阁,一直跟在雅淳姑娘身边伺候,琴棋书画耳濡目染也算小有所成,尤其是舞艺,日臻巧妙,自成风格,容颜亦愈见精美,便被凤老板相中了。
曼萱却不愿参加花魁大赛,长久投身这烟花之地,几次三番逃跑都被抓了回来,凤老板手段毒辣,苦头自是没有少吃。而花魁大赛临近又不敢逼得太急,便是这么拖了下来。
至今已半月有余。
“曼萱姐姐这是何必呢,这么耗下去,怕是连命都要折腾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