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瘾》有戏

19、沈从锦

　　听到这，剧组所有人心头齐刷刷涌上一个想法。

　　敢说！

　　你是真敢说啊！

　　虽然沈从锦说话已经算委婉了，但是喧宾夺主，意思不就是这个演舍莉的新人比演女主的常嚣还好看打眼么！

　　好在常嚣自己也不喜欢花瓶人设，她入行是做武替，后来被一个导演慧眼识珠才开始逐渐出现在镜头前，对一些光靠美貌营业，拍个打戏连表情都对不上的演员，她是不屑与其比较的。

　　她追求的是演技上的精益求精。

　　欧阳振兴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他又看向洛厘，刚才只觉得长相气质都很合适，确实忽略了这点。

　　如果配角过分惹眼，很容易把观众的注意力从主角身上转移出去。

　　但要是让他就因为这点小事，舍弃这么合他心意的演员，他又实在舍不得，于是对旁边一个女化妆师道：“先给她上装造，看看效果怎么样。”

　　“好，欧阳导。”

　　因为不想被别人看出自己的异常，洛厘才一直闭口不言，可当她被按在化妆镜前的椅子上，看着化妆师摘掉自己的头绳，加上进来之后就没看到一个自己的同事，内心的不安瞬间达到顶峰。

　　洛厘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警惕的看着他们，“我不是做这个的，我们公司是做造景的，我的同事在哪？”

　　同时手伸进兜里紧握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钥匙扣，同时也是一个电子警报装置，长按就会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妈妈说遇到危险时如果周围有人，就按这个呼救。

　　洛厘脸上明显不安的神色，加上怪异的言行，化妆间的众人也开始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这女孩，貌似有点不太正常？

　　这时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短外套的女孩走进来，踩着黑色马丁靴，看起来俏皮可爱，后面还跟着一个一身白色连衣裙的文静女孩，一进门黑衣女孩就开口：“欧阳叔，这是我们公司的文希，今年刚签的表演系大一学生，相貌年龄都很符合舍莉的设定，我敢保证你在圈里很难找到比她更合适的了！”

　　可是话音刚落的一刹，她转头就看到一脸惶恐站在化妆镜前的洛厘，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一下怔住了。

　　而洛厘的眼睛也开始露出惊讶的神色，显然她也认出了对方。

　　刚才还一副邻家妹妹可爱模样的洛芊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眉头皱起，不过她没去搭理洛厘，而是转头看向戴鸭舌帽的人，质问：“这谁啊？”

　　鸭舌帽刚才看洛厘的怪异举动还有些纳闷，此刻却清晰了几分，刚才站在仓库前的这个女孩原来不是洛芊新介绍的演员啊？

　　他只是一个导演助理，这里的演员不是有家世背景，就是自身实力超群，没谁是他一个小助理能惹得起的，看洛芊不高兴，赶紧哈腰道歉：“不好意思洛小姐，你早上打电话说中午要带新人来试镜，刚才我路过仓库看到她，还以为这就是你带的演员呢，没想到误会了，抱歉抱歉，这事是我的失误！”

　　洛芊笑了声，却没有要就此打住的意思：“路过仓库看到的？呵，你怎么不干脆在街上随便拉个人呢？”
　　说到这，她抬眼看向洛厘。目光满是质疑和不满：“而且这位小姐，他拉你就跟着过来，你都不问要干什么吗？”

　　自从洛芊进了化妆间，洛厘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她，此刻洛芊忽然跟自己说话，洛厘唇间翕动，想开口说什么却一直发不出声音，突然被拉到一个陌生环境面对一群陌生人的恐惧不安和突然见到洛芊的愕然都被堆积在一块，把本就不通畅的大脑堵得满满当当。
　　洛厘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是先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来，还是先表达自己的想法。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是场务带着张总监站在门外。

　　张总监看到洛厘先是皱起眉，随后望见化妆间里的众人又赶紧又换上一副和善笑容，鞠躬道：“不好意思导演，不好意思诸位，这是我们公司的一名员工，她应该是走错地方了，刚才打电话这里信号不好一直打不通，耽误大家的工作实在抱歉！”

　　洛芊抱着肩膀看过去：“她是你们公司员工？”

　　在张总监点头后，洛芊又看向站在一边的洛厘，眼睫低垂遮住狡黠的目光，她忽然一改刚才兴师问罪的态度，半开玩笑的说：“你们这员工长这么好看做造景可惜了，我要是想挖角她您不会介意吧？”

　　这要是换成别人，张总监恭喜对方还来不及，这年头进演艺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可这事要是落在洛厘头上，那就是绝对的不可能了。

　　本来张总监还想糊弄过去，此刻洛芊这么说，他也不能继续隐瞒，只能尴尬解释：“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其实她，智力有点问题，不过工作能力还是可以的，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虽然刚才洛厘的怪异举动已经让众人觉察出奇怪，但听到这句话‘智力有点问题’，还是让化妆间的所有人都吸了口气。

　　再看洛厘那张仿佛精灵少女一般精致漂亮的脸蛋，也没有多少沉醉了。

　　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是智障！

　　洛芊的表现比所有人都惊讶，她瞪大眼睛渐渐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问：“公司愿意录用残疾人是好事，那你们公司让这样的员工出差，不觉得很危险吗？如果刚才带她走的不是助理，是其他什么陌生人，她要是这么失踪了岂不是还要怪我们剧组不负责？”

　　欧阳振兴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本来他刚才都决定，要把洛芊带的人委婉劝走，留下这个新人出演舍莉，万万没想到这女孩是个智障人士。

　　这种情况，就是外在形象再符合也不可能录用了。

　　此刻除了可惜也有些恼怒，给了惊喜又让他失望，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见过这么合适的人。

　　欧阳振兴：“你们公司要是照顾不到就不应该带她来这边，剧组人多手杂，有些装备都很危险。到时候出了事是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张总监连连陪笑：“是是，您说的对。”

　　他心里已经万分后悔，早知道来北城之前就把洛厘辞退了，还管什么人情！

　　为了这次剧组的项目他已经推掉了不少订单，要是再办砸，那回去不用老板说他都得主动辞职。

　　张总监承诺道：“导演您放心，马上我就让人把她送走，绝对不会耽误咱们剧组的进度！”

　　“等一下。”

　　就在他带着洛厘打算赶快离开化妆间时，一直沉寂在最里面椅子上的沈从锦忽然站起来，手里的剧本被他扔到化妆台的桌面上，他没上妆造，但只是站在那就有了原著小说里男主君临天下的既视感。

　　沈从锦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他这一动，化妆间里所有人都诧异的看过去。

　　要知道虽然沈从锦人气高，但在圈子里一直是出了名的不营业，不止是平时的综艺广告基本不接，微博不发，就连跟剧组里其他演员也几乎不互动，甚至平时人缘最好的常嚣也是费了好大劲才加上他微信。

　　沈从锦在人情关系上有多淡漠就可见一斑了。

　　也难怪在爆出沈氏银行独子的家世背景前就只能接到一些路人甲龙套的炮灰角色。

　　沈从锦在走近之后，发现每往前一步，洛厘就紧张的后退一点。

　　他索性也不往前走了，干脆就近挪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身体放松的看向张总监：“没事，现在是午休时间，谈不上打扰。你也坐一会吧。”说着，他又转向欧阳振兴的方向：“欧阳导，您可以继续面试，我们说话都尽量小声点。”

　　最后看向一直跟在洛芊身后表情有些怯懦的新人演员文希：“不用紧张，进去面试吧。”

　　文希是第一次来参加试镜，没想到还能跟沈从锦这样的顶流说上话，她受宠若惊之余赶紧点头道谢：“谢谢学长，我会努力的。”

　　沈从锦直言不讳：“我不是学表演的，不算你学长。”

　　文希：“……”

　　很快欧阳振兴带着助理跟文希去了里面的屋子开始面试，洛芊站在一旁，有些讶然的看着沈从锦坐在洛厘对面。

　　当初得知这次演戏会跟沈从锦合作后，她内心是万分惊喜的，毕竟跟沈从锦这样的顶流合作，就算不能蹭红，以后在圈子里也有能拿得出手的资历了。

　　当然，她也想过要有意结交一下，虽然她的家世不如沈氏银行那么显赫，但父亲是两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就算在北城也算得上家里有矿。

　　然而她没想到沈从锦居然是这么难交的人，别说自己请他吃饭，就连剧组团建他都没去过几次，更别说加他微信常联系了。

　　于是她也渐渐放弃了结交的想法，毕竟连内娱一姐常嚣都搞不定的人，没理由她就能行。

　　可让她瞠目结舌的是，此刻那个一直冷漠示人的沈从锦居然一脸温和的看着洛厘，并且极其耐心的尝试跟她对话。

　　张总监有点坐不住：“那个，要不先让洛厘在这待会，我还有事就先……”

　　沈从锦：“你是这里她唯一认识的人，你不在她会紧张。”

　　一句话，就让张总监稍微抬起来的屁股又马上坐了回去。莫名其妙之余又有些诧异，他怎么好像很了解洛厘一样？

　　沈从锦拿了一瓶运动饮料递给洛厘，意料之中，洛厘摇摇头没有接受。

　　他放在一边。

　　洛厘忐忑地看向一脸黑线的张总监，“我想出去。”

　　沈从锦：“现在是休息时间，出去也是坐着。”他把目光转向张总监问：“是吧？”

　　张总监：“……”
　　他能说外面现在正忙得热火朝天么？

　　张总监硬是点点头：“对，现在正休息，你不用那么紧张洛厘，这里都是要在一起工作的合作伙伴，你放松点说话。”

　　果然张总监的话有效果。

　　洛厘慢慢坐在椅子上，尽管动作依旧僵硬，但戒备已经渐渐褪去，沈从锦问：“你叫洛厘？”

　　洛厘点点头。

　　沈从锦：“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如果介意可以不回答。你是先天这样还是后天这样的？”

　　洛厘有些意外，她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但一般其他人问都不会像他这样委婉。

　　往往都是：你是出生就傻还是后天变傻的？

　　洛厘组织一下语言：“出生时候是正常人，后来生病变成这样，其实大家明白的我也可以明白，只是接受要慢一些，表达也要慢一些，但反复练习也可以跟正常人一样。”

　　沈从锦：“你是什么文凭？”

　　此话一出，化妆间里的人都有些绷不住了，问一个智障文凭，这不是寒碜人么！

　　常嚣刚想出言阻止他，下一秒就听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虽然几乎微不可闻，但在安静的化妆间显得格外掷地有声。

　　洛厘：“本科。”

　　瞬间，所有人脸上都肉眼可见的浮上了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个刚被证实智力障碍的女孩，居然是本科学历！

　　这，该不会是撒谎吧？

　　没想到下一刻就被张总监证实道：“洛厘确实是本科学历，而且当年美术成绩是南城前三。”

　　虽然他心里一直不待见洛厘，但现在洛厘是他们公司的一员，象征着公司的品牌形象，对外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不可能这时候自砸招牌。

　　众人目瞪口呆，对洛厘的印象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初次见面是惊为天人，在得知对方是智障后一落千丈，现在听到洛厘的美术成绩是南城前三，又变得无比敬佩，甚至比刚才初次见面的感觉还要好上不少。

　　毕竟仅凭外貌做出的评价是片面的，但现在不但知道这个小仙女美貌惊人，还有着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天赋和毅力。

　　试问又好看又努力的人，搁谁不喜欢？

　　坐在门口第一个跟洛厘说话的男演员不禁赞许道：“厉害啊！能排南城前三，这美术水平不亚于北城大学的学生。”

　　常嚣因为经常演戏，对普通情感都有些淡漠了，可听到洛厘的事情她也不由得为之动容，真心夸奖道：“确实很优秀，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洛芊站在一旁，她刚才故意没直接点破洛厘存在智力问题，而是引导他们自己发现，就是想等着看好戏。

　　怎料到情况却跟她想得不一样，这些人非但没因为洛厘是智障要清退她，反而很喜欢洛厘的样子。

　　要知道她在剧组都没受过这种待遇。

　　而且现在大家明显都向着洛厘，她也不能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只好干笑着闭上嘴。

　　但备受夸奖的洛厘却一直规矩坐着，脸上并没显现出一丝高兴的神色，只是安静地听着。

　　沈从锦仿佛很惊喜地开口：“我也本科，那咱们一样啊。”

　　没想到刚才还宠辱不惊的洛厘，听到这句话倏然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的笑脸，毫无演技和虚与委蛇的成分，把在场这些演员都看愣了。

　　他们没想到，‘不亚于北城大学的学生’，‘普通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水平’的赞许，居然还没有‘咱们一样’这种普通的客套话值得高兴。

　　在洛厘心里，比起超越普通人的天才，她更希望做个跟大家一样的普通人。

　　不一会导演面试完毕，助理跟文希也都走出来，发现洛厘跟剧组众人都聊得很开心，不禁有些意外。尤其是沈从锦，要不是现在没有摄像机对着，都要怀疑他是在拍戏状态了。

　　沈从锦起身送张总监跟洛厘离开，走到化妆间外他把那瓶饮料又塞给洛厘：“给你喝。”

　　显然刚才那句话让洛厘对他好感度上升不少，这次她没再拒绝。

　　就在沈从锦嘴角刚要弯起时，洛厘一只手拿着饮料，一只手从兜里摸索出来一沓零钱，她先抽出一张五块的，但看着手里包装精美的饮料仿佛觉得不太够，松了手，转而把那张十块的抽出来，很诚恳的递给沈从锦。

　　沈从锦嘴角一僵，默了两秒：“你当我是卖饮料的？”

　　好吧，好感是有了，但明显不多。

　　最后在沈从锦的强烈要求下，洛厘只好勉为其难的把饮料收下，洛厘道了谢，看着沈从锦忽然问：“你为什么会跟我说话？”

　　正常人是不会愿意跟傻子说话的。

　　沈从锦对她的敏感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还是回答：“你跟我一个亲人很像。”他视线看向地面停留一会，“但我已经很久没去看她了。”

　　说出口后连他自己也有些意外，这些话他从来没对身边的人说过，可是面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却轻而易举的说了出来。

　　洛厘先是一愣，随后有些了然的点点头，“我明白，你看到我想起你的亲人，所以才会跟我说话。”

　　她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你这么想着她，她肯定也想着你的。你回去看她吧，她肯定会很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