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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回 ...

  •   雷力?!怎么会是雷力负责护送雅人!阿纨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把抓下小花攥在手里,抬头瞪靳夫人。

      靳夫人当她头次听说雷力其人,温婉的解释道:“这个雷力原我也不认得,你父君告诉我,他是府兵统领,武艺自不必说,为人最是忠心耿耿,十分可靠。”

      阿纨听完第一个反应:雅人暴露了!紧接着意识到雷力就是替薄奚诲扫除一切障碍的刽子手,那么雅人和素衣……随即脚下一歪,秋兰眼疾手快扶住她,“女公子当心。”

      靳夫人唬了一跳,同秋兰一道把阿纨带回亭子中央,合安女毫不含糊飞快上下前后检查了一遍,然后向靳夫人禀报:“细君,女公子没磕着也没碰着,没受伤。”

      靳夫人松了口气,遂拂开阿纨乱掉的额发道:“怎么晃神了?若栽进水里如何是好?”

      阿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克制不住的发抖,“母亲,我没事。”

      合安女开始胡诌:“奴常听人说,水边阴气重,女公子心思单纯,切莫在此处久呆了,以免撞到什么邪祟。”

      靳夫人点点头道:“逛了一个晌午,也该回了,走罢。”

      阿纨尚脚软,半倚着秋兰走得很缓慢,她现在脑子里乱作一团,欲往深处想愈发心慌,按照时间推算,雷力恐怕已经就得手了,只欠编造一个的理由……不,用不着,薄奚诲既然派雷力出马,必定早设计好了“前因后果”。

      “一月一方”内,把行李细软收拾停当的江离隐隐有点后悔没有听母亲的,不然她就能陪主人逛园子去了。正咬着唇来回踱步,外头传来动静,连忙迎出去一瞧,秋兰搀着脸色惨白的阿纨让小奴换履,旁边靳夫人一点没变,但凡女公子有个好歹皆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江离力气原就不小,等阿纨穿上丝履,二话不说直接从秋兰手里将人拽过来,“女公子怎么了?还不去拧块帕子来!”

      秋兰实诚,果真转身去打水拧帕子,江离则架起阿纨进了内寝。床榻还未铺,阿纨顾不得讲究直接躺上去,江离心知女公子素来身子弱不禁风,于是给她头下垫个软枕,再扯了被子盖好,靳夫人适时到位,见江离着实伶俐,心里颇感宽慰。

      “阿纨,哪里不舒服?母亲叫医士过来诊脉。”

      阿纨摇头,“不用了母亲,日头大晒得我有点晕而已,躺一会儿就行。”

      秋兰拧了帕子来,手尚未碰到床榻,帕子叫江离拿了过去,跪在榻前一下一下轻拭阿纨脸颊和额头,帕子浸过井水很是清凉,抚在面上舒服了许多,阿纨便又劝靳夫人:“母亲别管我了,自有江离秋兰照顾着,您也累了,快歇息去罢。”

      合安女道:“女公子说得没错,奴给细君梳洗梳洗,再歇一觉,起来便可同女公子一起进哺食了。”

      听大家都这么说,靳夫人道了声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阿纨吐口气吩咐江离和秋兰退下,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乍一听闻雅人的消息,足以形容为五雷轰顶,一趟陪都之行葬送两条鲜活的生命!摸着良心说靳夫人给予她的是无私母爱,为她操心为她流泪,虽铭感五内可这一切到底源自“阿纨”,不免有所缺憾。雅人和素衣则不相同,她们面对的她就是真实的她——雅人或许不会抱着她哭;不会纵得她上天入地,总是冷着脸挑她的刺;威胁她喝苦苦的中药;逼着她读书写字;要求她做女红……她懂她这么做背后的用意,宫闱生活险恶且孤寂,唯有自己帮得了自己,尽管明知她无非去“送死”,也教她莫忘谨守做人的尊严!素衣更不用说了,亦师亦友亦如母亲,她俩一刚一柔,让她受益良多,她已然回报不了她们分毫,却从未想到她们先她一步离去……

      阿纨扯高被子蒙住头、捂住嘴,拼命压抑下仍不住涕泗横流,她就是个孬的!但凡有一丝胆气、足够磊落;这便冲去找薄奚诲质问雅人、素衣的下落;质问何以伤她二人性命!可惜她是蝼蚁是蚍蜉,就连哭亦莫敢放声大哭。

      歇了昼寝起来,靳夫人恢复了颜色,倒是瞧着阿纨仍萎靡不振,哺食花样立时被撤去一多半,不易克化之物统统换做汤羹,好赖哄得阿纨用了一碗。

      靳夫人尤不放心,寸步不离的守着,稍微皱个眉头都紧张得不行,阿纨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母亲不必慌张,阿纨没事,适才睡多了犯懒而已。”

      靳夫人紧盯着她看了半晌,“你胃口不好,而且两只眼睛红红的,莫不是真叫合安女说着了,在水边中了什么邪祟?”

      合安女闻言忙上前确认,可是她这个半吊子哪里瞧得出所以然?就给靳夫人出主意:“细君,不若拿点香火祭祭神罢。”

      靳夫人点头如捣蒜,“你且去预备。”

      求神拜佛有用的话,神农何必尝百草?不过阿纨倒也已经习惯她们动不动就各种祭神的行径,心说找点事情给靳夫人做,分散注意力也不错,否则指定又要抹眼泪。

      不多一会儿,合安女来报:香烛贡品预备妥当。靳夫人揣了件阿纨穿旧的贴身小衣,吩咐江离和秋兰好生伺候,自己则同合安女匆匆走了。

      傍晚阿纨对前来整理寝具的秋兰说:“今夜放你回去,好好同家里人道个别。”

      秋兰本欲摇头,阿纨抢白道:“该做的便去做,莫留遗憾。”人心都是肉长的,骨肉分离在即,总该见一面。

      阿纨同样吩咐后一步而来的江离,不必上夜,回去陪陪母亲。江离干干脆脆,“不必,我们早道过别了。”

      对于江离,阿纨听之任之,她比秋兰短了一年同自己相处的光阴,情感上自然生疏些,且性子又犟又要强,偏巧她是遇强则退的。

      虽然不晓得她们为什么抢破头也要跟进宫去送死,或者人各有命,未来另有一番前程谁说得准?若实在跟她一样倒霉,她们好歹黄泉路上搭个伴。

      这日直到半夜靳夫人才回来,陪着她的俨然是薄奚诲,夫妻俩说了好一会儿方睡下。想着相隔咫尺距离,阿纨犹如百爪抓心,恨不能向天借五百个胆子,找薄奚诲要个说法。结果可想而知,纠结来纠结去一夜无眠,寅时初薄奚诲起身进宫朝会,听见他出门的那一刻,阿纨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两日弹指一挥间转瞬即逝,春雨于黎明前丝丝缕缕飘洒而落,巳时一刻宫里派来的人马抵达大司马府门外,规模看着不大规格却高,两乘驷马车驾富丽华贵,前有金吾卫开道,后有百十个宫人列队,皇家威严彰显无遗。

      反观大司马府甚是低调,并未张灯结彩、铺张造势,只中门洞开,家臣悉数出府相迎,而人们竟不觉纳罕,皆因大司马早早说过大战方歇应一切从简,莫为劳民伤财之事。

      须臾,家令将宗正寺及殿中省几位官员迎入府中,至二门换由甄氏领进东苑一处水榭,堂上大司马头戴进贤冠,身着乌金卷云纹直裾,昂藏七尺、不怒自威,官员们眼不睁头不抬直接叩拜行礼。

      薄奚诲免了礼,“尔等请坐,饮盏茶稍待片刻。”

      “多谢大司马。”众人客随主便,纷纷落座,使女奉上热茶并果子点心。

      与此同时,阿纨尚在“一月一方”拜别靳夫人。今乃吉日,阿纨换上靳夫人精心裁制的新衣;头上绾双圆髻、簪琉璃珠翠;敷粉、画眉、点唇,虽照着大姑娘装扮,可惜她身量单薄纤细,近看远看、横看竖看仍旧一个总角小儿。

      阿纨在江离和秋兰搀扶下行三叩九拜礼,靳夫人眼角闪着泪光,嘴角又带着笑意,一边心酸一边欣慰。

      等阿纨礼毕便屏退左右,趁四下无人踮起脚尖向靳夫人伸出手臂,靳夫人毫不迟疑,蹲下身一把将她搂入怀中,阿纨顺势圈住她纤细的脖颈,“母亲,母亲,母亲……”

      听儿声声唤,靳夫人再忍不住泪洒当场,泣不成声。阿纨压抑许久的情绪也在此刻爆发出来,她心里无比清楚,此一别恐为永诀,就如同当日雅人和素衣——情不自禁泪如雨下。

      “母亲,儿走后,您要好好保重,汤药每日按时服用,夏来暑热亦莫贪凉。”阿纨松开手,眼睛湿漉漉的望着靳夫人道,“儿在宫里会好好过日子,母亲若想儿了,让父君带个信来,千万千万莫要自苦,知道吗?”

      靳夫人怕她哭花了妆,忙不迭掏帕子轻摁她两边脸颊,忍不住哭腔道:“知道……我的儿,在宫里若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便去找元恒,他定能替你做主。”

      阿纨呼吸一窒,这个“元恒”到底何方神圣,能替皇后做主?想她沉疴多年,脑子糊涂,不好同她分辨,只随口应下。

      合安女在门外小声提醒:“禀细君,女公子该走了,不好误了吉时。”

      靳夫人最后整了整阿纨衣裙,狠狠心道:“快走罢。”

      阿纨点点头,说了句“母亲珍重”就不再拖泥带水,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阶前撑起油纸伞的江离和秋兰,并四对抬着行李箱笼的使女,皆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阿纨眼眶尚且发烫,眸子同天空一般晦暗——命运的齿轮已然催动,容不得片刻不舍。

      合安女跪下亲自替她换履,轻轻窃窃同她说道:“女公子也要多多保重。”

      阿纨回她:“照顾好细君。”

      合安女退而稽首,“恭送女公子。”

      阿纨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拾级而下,江离和秋兰迎过来随侍左右,护着她往则门去。合安女远远望着江离的背影,原也随了她掐尖要强的性子,愣是一个眼尾余光亦未留给她。不一会儿阿纨一行人拐过南墙再也寻摸不见……合安女揉了揉忽然模糊不清的双眼,有志气才好,将来定有出息。

      出“一月一方”前往水榭必路过雕楼,阿纨咬咬唇强迫自己别去看,怂包懦夫不配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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