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字成劫》疏枝外

6、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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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平和的日子过了小半个月，哪吒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一日紫霞拖着孙悟空前来串门，恰巧见哪吒与敖丙二人在正殿要用膳。紫霞笑着凑到敖丙跟前问：“你做的？”
　　敖丙点头。
　　紫霞看了看那小半桌的菜肴，各个色香俱全，眼睛微亮，对着杵在门口的孙悟空眨了眨眼。
　　“不介意我们留下来蹭个饭吧？”
　　敖丙微愣，似是犹豫了片刻，也不说话。
　　哪吒放下手中的筷子，唤来殿外候着的小宫娥，叫她们再去拿两幅碗筷来。

　　紫霞落座在了敖丙的身旁，待小丫鬟取了碗筷来，便先替孙悟空盛了碗汤。敖丙吃的少，大多时候都戳着白饭吃，菜都没怎么动，紫霞皱了皱眉，轻声问他：“身体不舒服？怎么吃的这么少？”
　　敖丙摇头回她：“我没事。”
　　哪吒的胃口倒是不错，每一道菜都吃，也看不出有什么挑食的地方。
　　“今天的饭菜还是有点淡。”哪吒道。
　　敖丙愣了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哎呀。”紫霞接过孙悟空替她挑好刺的鱼肉，笑着道，“吃淡点也挺好的。”
　　孙悟空“嗯”了一声，算是应和，随手夹了块红烧肉尝了一口。他脸色一黑，往哪吒那处看了一下。
　　哪吒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心里硬生生冒出一点火星来。“看什么看？我媳妇儿做菜寡淡你也得吃。”
　　孙悟空抽了抽眼角，冷笑一声：“你家这菜是从盐巴里捞出来的？”
　　“孙猴子你没事找事？”
　　哪吒放下筷子，这饭也是吃不下了，干脆唤来火尖枪，枪尖直指着孙悟空。孙悟空被他这么一指，也是没心思吃饭了，召出金箍棒来，挑眉看他。

　　“怎么回事？”紫霞连忙起身把孙悟空拉开，敖丙也跟着去，拽着哪吒的衣袖把人往后拉了些。
　　紫霞皱着眉不解地对孙悟空道：“伤才刚好，又要打？”
　　孙悟空从来拿她没办法，只好先转身去安抚她：“没事，我有分寸。”
　　紫霞气急，秀眉一横，“分寸？分寸就是不把对方杀了吗？”
　　“不是。”孙悟空叹了口气，替她把凌乱的鬓发捋至耳后，“你放心，没事的。”而后对着哪吒一挑眉，哪吒冷笑一声，掂着手中的火尖枪一抬下颔，尽是挑衅的意味。

　　这两人并非像上次那般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十足的杀意，倒像是小打小闹一般，来来回回几招都没能碰着对方的衣角。紫霞在外观望了会儿，也觉得没意思，便拖着敖丙去了一边的水榭。
　　菜已凉了，他们便叫宫娥收拾了，再端些小吃上来，边吃边聊天。
　　紫霞见他取了几块糕点吃，也不像是没胃口的样子，心中更是不解。
　　“怎么？难道那菜真的很咸？”
　　敖丙顿了下，转过头去看那满池的莲花。紫霞只看见他柔软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过了良久才听见敖丙轻声道：“许是哪吒的口味偏重……”

　　那二人从云楼宫打至瑶池，一路上的侍卫宫娥都被这阵仗给吓到了，纷纷作鸟兽散。
　　他们也没想分个胜负，不过恰好有点火气，就权当运动运动消消气。

　　他们落在瑶池边上，寻了个小亭子，打算在里面坐下好好谈谈。哪吒这时才察觉到不对劲，快步走到亭中石桌边上坐下，问道：“那菜真的很咸？”
　　孙悟空收了金箍棒，抱胸倚着栏杆，“不是你故意作弄我？”
　　哪吒一脸“你别自作多情了”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我又不知道你要来。”
　　“可你家的菜真的很齁。”孙悟空肯定地道。
　　孙悟空的语气太过笃定，不由得让哪吒心中疑虑。他皱起了眉。
　　“等等。”
　　孙悟空快步走向哪吒走去。他顿了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在哪吒身前突然坐下，哪吒的目光一直随着孙悟空的动作而移动，这时却慢了小半拍。
　　孙悟空的声音带着几分不悦：“你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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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亭子的时候已经有些看不清了。”哪吒微阖着眼，并指揉着额角，“接着就慢慢看不见了。”

　　他与孙悟空打完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他本想息战后孙悟空谈谈，寻出原因，却没想到在进入亭台的那一刻，他开始逐渐失明。
　　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他的身体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孙悟空默了半晌，摩挲着下巴问：“那你身体可有其他异状？”
　　哪吒闻言微怔，小半个月前的事乍然浮现在脑海中。他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明亮的眼瞳此时失去了焦距，显得涣散又无神。
　　“我家的饭菜香不香？”哪吒不答反问。
　　“虽然咸的齁但是确实挺香……”孙悟空话语微顿，看向哪吒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讶异，“不是吧？”

　　哪吒点了点头，对孙悟空的猜测不置可否。
　　孙悟空眉间一紧，也就是说哪吒的感觉消失并非是一朝一夕之间的，只是变化太小，以至于哪吒都未曾察觉到，他倒抽一口凉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哪吒他倒是还安定地点头，并没有因为此刻三感具失而自乱阵脚。他悠悠答道：“在小半个月前。”
　　那时他的味觉尚在，却闻不到敖丙制作的糕点的气味。

　　孙悟空却是皱着眉沉默了。
　　小半个月前他们打了一架，也就是说在那之后他就……
　　孙悟空猛地察觉到了什么，这个猜想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荒谬，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哪吒虽目不能视，但天生敏锐的直觉早已察觉到了孙悟空的情绪变化。
　　“你发现了什么？”
　　孙悟空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哪吒的性子，若是不说明白了，估计今儿个他就别想回去了。孙悟空便说：“一个猜想。”
　　话音落下，他便伸手抓住哪吒，并指为剑，在哪吒手心轻轻一划。
　　这道血痕并不深，只渗着细细的血珠。
　　哪吒只觉手心温热，不解地问他：“你做什么？”
　　孙悟空愣住了，他松开手，哪吒便顺势收回了。手心渗出的血珠顺着指尖落下，可哪吒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或者说，全然无法感知。
　　“没做什么。”孙悟空气定神闲地道，“划了你一刀而已。”
　　哪吒：“……孙猴子你皮痒了是吧？”
　　孙悟空也不回他，只抱着胸好整以暇地看他。

　　“行了。”这次倒是哪吒先收了神兵。孙悟空见状诧异地挑了下眉，“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回了云楼宫总会露馅的。”
　　“现在时间还早，晚些再回去吧。”哪吒并未因如今的状况而有任何改变，依旧平和而冷静，孙悟空坐在原处听他说，“去找些古籍瞅瞅可曾有神仙有过类似情况，若是有，想必也会留下些治疗的法子。”
　　“也是。”孙悟空起身，见哪吒将混天绫缠绕在指尖，借助神兵来感知外界，走路四平八稳的，倒还走在他前头，便也不担心他行动的问题了。只是刚迈出两步，他步子一顿，疑惑道：“你现在这样怎么看书？”
　　哪吒头都没回，借着混天绫的指引走得稳稳当当，孙悟空也只能听见他渐远的声音：“那当然是你来看。”
　　孙悟空：“……”
　　李哪吒你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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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乾元山上，盘腿坐在蒲团上运气修炼的仙人睁开了双眼。
　　太乙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掐指一算，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这……这这这……糟了啊！”
　　太乙急匆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抓了拂尘就往外跑，他近期动的少，肚子上的肉又多了一圈，身形却是十分敏捷，跑出洞后就提着衣角驾着云就朝着天庭而去。

　　乾元山距南天门也得有好几个时辰的路途，太乙硬生生把时间缩短了不少，到南天门时几乎已经要累瘫在地上了。他扶着南天门口的白玉栏，气喘吁吁地往里赶，但这千年来缺乏运动，他走一步喘两口，速度慢的可以。
　　“娃儿啊，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太乙一边念着一边朝里走，这天阶一眼望去也看不到尽头，他又心系哪吒安危，骂骂咧咧地一步一步往上爬。他的腿越发地酸软了，险些被那天阶绊了一跤，也不知是谁伸手扶了他一把。
　　他正要感谢对方，却听见对方先开了口：“哎呦，这不是太乙真人吗？听说您已在乾元山隐世许久，怎得有这心思爬天梯上天界啊？”
　　太乙定睛一看，眼前那个蹭亮的脑门几乎闪瞎他的双眼。他愣了许久，才认出眼前这人是唐三藏。
　　两人并肩走了上去，太乙边爬边道：“还不是我那徒弟，几千岁了都不让人省心，惹了个劫数出来，这不来救他么？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哦。”

　　太乙片刻都不敢歇息，生怕耽搁了时辰，谢过了唐三藏后便朝着云楼宫匆匆而去。
　　哪吒与孙悟空尚未回来，太乙到时也只看见敖丙与紫霞二人坐在水榭中，心里咯噔一跳，一时之间莫大的悲哀席卷上心头。
　　娃儿该不会已经惨遭不测了吧。
　　他正要背过身去抹眼泪，就听见银铃般的声音响起：“那不是哪吒的师父么？”

　　敖丙听见紫霞的声音，才转过身去看，太乙手忙脚乱地擦去眼泪，敖丙起身迎了过去。
　　敖丙行了一礼，问道：“真人可是来寻哪吒的？”
　　“啊，对对对。”太乙忙不迭地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哪吒还没出事，还来得及。

　　“哪吒跟猴子出去好一会儿了。”紫霞随着敖丙走了过来，她抬眼，之间旭日西垂，晚霞似火，又道，“天色也不早了，他们也应该快回来了。”
　　敖丙点头，垂着眼侧身让出路来：“真人不妨进去等等？”
　　太乙点头答好，在敖丙的引领下走到了正殿坐下。敖丙沏了壶茶来，太乙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末了，还像是意犹未尽，敖丙便有替他倒满了茶盏。
　　紫霞在一边捻着蜜饯吃，见他这模样忍不住问道，“真人像是有急事？”
　　太乙这时又饮尽了一杯：“可不是，我那徒弟从没让我省心过。”
　　紫霞眨了眨眼，顺着这话继续问：“什么急事，能否告知我们？”
　　太乙这下愣住了，他用余光轻瞄了敖丙一眼，敖丙正低着头替他倒茶，没发现。太乙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现在不能说。”
　　紫霞撇了撇嘴，也不追问了。
　　敖丙倒茶的手一抖，几滴茶水落在桌案上，将那一块都晕作更深的颜色。他眸光一暗，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杯盏。
　　他闭着眼吸了口气，再睁眼时将眼底无意间流露的落寞隐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