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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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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知兰领我逛街,专去名牌卖场,动辄上万的衣帽鞋包,我向来不敢多看,在她却如超市里挑拣白菜,毫不在意。
她誓要将我打扮得同她一样时髦。
“人生来就该把每一天都当末日过,才能永葆年轻。”她说,“你的头发也太老气了!多少年没剪过?”
“我有每月修一次发尾。”我下意识卷了一绺头发来看,“上班时候盘起来,还不是差不多?”
她深不以为然,“怎么会差不多?我带你去我相熟的店里,包你改头换面。”
于是又被拉去剪新发型。
她的熟人便是那家店的店长,平日轻易不露面。亏得知兰面子大,一个电话过去,命他专程自家里开车过来店里等候,一见我们进门便说:“任小姐,我本以为追你没希望了,正在伤心。没想到你还有个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是呀,我多么照顾你,不用你来追,还亲自送人上门。”
那理发师便笑着从皮椅上站起来,长手长腿,身量纤细,裹了一件长毛的咖色皮草大衣,丝缎样的皮肤,眉眼间有一种难言的妩媚。
我从未在现实里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像周身附着妖气。
他迎过来:“你好。我是沈子息。”
我嗅到一缕隐约的香气。
“你好。”我说,“我是任知蕙。”
“哦?”他玩味地笑,“原来如此。两姐妹连起来,刚好是……”
知兰打断他:“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只许动剪刀,染烫就免了。我姐姐身体不太好,不能用那些东西。”
“啧,我们有高级的药水呀。”
“骗别人去吧,我还不知道你们那点猫腻?”
他连忙竖食指在唇前嘘了一声,陪着笑:“姑奶奶,小声一点,小声一点。我还要靠这个小店子混饭吃的。”
知兰不由莞尔,“怕什么?你那些老主顾有哪一个舍得丢下你,嘴比蜜还甜,人比鬼还精。”
我被按在椅上,他坐到我身后,比划一阵,问我:“从来不染烫?”
“从来没有。”
“难怪头发这样好。”他叹,“现在有这样发质的女人不多。”
我无端脸上一热,只好笑笑:“是吗。”
他开始动手,一面说:“你们平常不住在一起?”
“我在外地工作。”
“怪不得。”
他说:“这一次过来要住多久?”
“还不好说。”我说,“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我是旅客,人世未走遍,全看老天还给我多少时间。
他便不再说话。
等头发剪好,结了帐,我随知兰回到车上,她说:“沈子息这个人,你不要看他油嘴滑舌,好像登徒浪子,其实是个同志。”
“同志?”
“你不知道?”她把车倒出停车位,“就是只对男人来电的那种。”
我顿时有些窘迫。
“和这样的男人打交道,实在安全不过。玩笑尽可以随便开,反正谁也不会动真格。”
“他以后怎样结婚?”
“谁知道!”她说,“有的会顺着家里随便找一个女人,也有的终身不娶。”
“他的男友在芝加哥,一年回国一次。不过去年没回来。”
我看看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我们现在去哪里?”
“颂文今晚有饭局。我们就在外面吃饭。”
昨夜谈话结束之后,颂文没有再回房间睡觉。我不知知兰是否知道。
她兴致勃勃地说:“前面不远就有一家私人会所,会员制的。人少,安静,厨师手艺也不错。舅公是那里的股东,我们去吃饭可以不用付钱。”
我凝神看她侧脸。那是身处爱情浸润中的女子的脸。
罢了,她应当不知道。
我说:“全凭你做主。”
晚上到家,已是九点半。房里一片漆黑,颂文果然还没有回来。
知兰洗了澡出来,又开始嚷肚饿。自己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八宝粥热来吃。
我们两个一起偎依在沙发上,盖同一床毯子。多年没有这样亲密。
知兰忙不迭去开电视:“我最近在追一个电视剧。特别好看。”
“说的什么?”
“一个女大学生被初恋骗了感情,从此不再相信爱情,游戏人间。结果偏偏又碰上一个花中高手……”她说,“不知道最后是谁吃定谁。”
我说:“一定是那位花中高手。”
“为什么?”
再简单不过。“玩感情,什么女人能玩得过男人?”
她有一瞬沉默。
片头曲刚过,还不等女主角现身,她突然丢下粥碗,俯身欲吐。
我连忙将她扶进洗手间去。
知兰跌坐在地,撑着马桶沿足足干呕十分钟,表情痛苦不堪。
我帮她抚背顺气,问她:“会不会是食物中毒?”
她只摇头。
等缓过气来,她拉住我的手,声音极低:“姐,你去我房间,拿床头抽屉里的试纸来。”
我顿时明白过来。
“已经推迟了几天?”
“不下一个月。”
“怎么一直没往这里想?”
她不答。
我松开她的手,站起来,“我去拿。”
结果毫无悬念。那张小小纸条的变化从事实上印证了我们的猜测:知兰已有孕在身。
她只看着试纸发呆。
我按上她肩膀:“知兰,这是好事。恭喜你们。”
“等颂文回来……”
她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颤抖。
我觉出不对:“知兰?”
“不要告诉颂文。”她说,“姐,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你不要告诉颂文!”
“为什么?”我说,“他不喜欢孩子?”
她已掩面大哭。
我呆立半晌,“孩子……不是他的?”
她哭声更甚。
天哪。天哪。
我顿时失去力气,心如刀割。
他们明明即将结婚。就在下个月!
“是谁?”
我说,“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她摇头。
“哭也没有用!”我问她,“任知兰,你打算怎么办?带着它结婚?当作颂文的孩子生下来?”
知兰渐渐平静下来。
她坚定地说:“必须去医院做掉。我不能让颂文知道。”
“那不是小手术,回来总要休养十天半个月。”我说,“你拿什么理由解释?”
“到时候总会有办法。”
我长叹:“宜早不宜迟。我们最好明天就去医院。”
我扶她回了客厅,把剩下的粥又热了一遍,端来让她吃完。
“先平复一下情绪,颂文随时会回来。”
“我知道。”
她突然紧握住我的手,“姐,谢谢你。”
我说:“不要开玩笑。”
她始露出笑颜。
颂文凌晨一点才到家,一身酒气,酩酊大醉。
知兰已经睡下,我听见客厅响动,以为是贼,冲出来看,颂文已经躺在地上,衣衫凌乱,抱头而眠。
我到他身边蹲下,唤他:“颂文,快起来,不可以睡在这里。”
他全听不见。
拍他,摇他,统统无效。最后只得连拖带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拉到沙发上去,他一个翻身,又掉到地上,浑不自知。
我无力再拉他第二次,只能搬来被褥铺在地上,将他推将上去。累得一身是汗。
正待要走,突然有人抓住我脚踝,低语:“知兰!”
我回头看颂文,他双眼紧闭,眉头深锁,神情十分痛楚。
我只好蹲下来,对他说:“我不是知兰。我是知蕙,她的姐姐。”
谢天谢地,这一句他竟然可以听见。
趁他手里微松,我将脚踝轻轻脱出,恢复自由。
我说:“你是不是清醒些了?”
他又毫无反应。
我暗叹一声,为他掖好被子,返身回到卧室。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