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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名侦探的诞生 ...

  •   最近,经常有忠实的饭司写信来,要求我把一生的经历都写下来。按照他们的说法,所有的名侦探都应该是这样的,那种口气就好像如果没有一个替我记录所作所为的傻瓜助手,我就没有资格再被称为名侦探了一样。
      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想法啊。
      难道说,侦探的义务不是对抗犯罪、寻找真相,最近已经演变成编写诡计辞典和专搞文字游戏了吗?
      拥有能够直窥事实真相头脑的我,当然对这样的要求向来抱着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又是一个对社会充满善意的好公民,面对这样强烈的呼声时常会觉得还是应该顺应大众的意向。所以我把在法兰西学院讲演时准备的稿子稍微整理了一下,放在这里作为记录我名侦探生涯的第一个篇章。
      除此以外,另一个触动我开始动笔的原因,是因为近来我妈妈遗传给我的某些和码字这一物理过程有关的基因似乎正在我的体内苏醒。
      我妈妈是个有点古怪的女人,经常发呆,还老是往水里放一种叫做茶的过期树叶,泡出来的东西黄黄的。不瞒您说,我一闻见就想逃。她老人家说喝“茶”的人都儒雅而有学问。依我看,这纯属灵长目动物的偏激说法。他们对过期的东西都赞誉有加,象古董啊先贤啊历史啊什么的。我个人比较喜欢用新鲜的青草来帮助肠道消化,新鲜可以说是我对世界最基本的要求。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的角度来看,我的这个标准都比我妈妈的那个来得健康。
      虽然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和我妈妈肯定不存在遗传上的直接联系,但有些东西是可以通过空气和波传播,不用授精就可以遗传的。写作恐怕就是其中的一种。
      言归正传,以下就是这篇讲稿的内容:
      大家好,我是今天的演讲嘉宾,我的名字叫扣扣。
      我是一条狗,德国狼狗,就是俗称“黑背”的那一种。别误会,我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狗,我也不是什么警犬,那太低级了。我是一个——该怎么形容哪,我想应该说是一个光辉万丈的绝对偶像——名侦探!
      先别急着找鸡蛋和烂番茄,您的网兜刚才入场时工作人员已经检查过了,这种危险品肯定也都拿走了,您再摸怎么也摸不着的。
      扣扣这两个字怎么写?这您可得注意了,记住,不是抠门的抠,是扣子的扣。作为一个有良心的饭司,把偶像的名字正确地记住是很有必要的。
      请不要问我这个名字的含义,因为我和您一样,对自己的名字其实不承担任何责任。名字嘛,总是父母给起的,对象形文字有兴趣的朋友请去和我的母亲大人进一步探讨之类的问题。
      我是一条来自澳大利亚的狗,当然,也可以说,我是一名来自澳大利亚的名侦探,这两种说法的差别不大,各位饭司可以任选其一。
      澳大利亚这地方不太冷也不太热,有时下点雨,有时出点太阳。我们家出门左转然后右转然后再左转然后再右转就有大片的公共草地,还带池塘。因为人们没有中国人的食胆(就是什么都敢吃的胆量)和天赋(就是什么都能弄得好吃的本事),天上仍有无数飞鸟,在被追逐时就会发出各种各样有趣的鸣叫。我家后花园的大树上还有挺逗的松鼠和邻居的白猫。我妈妈每天都给我准备不少好吃的,有了松鼠和猫,连饭后消化的运动都有了,这样的生活对一只狗来说几乎完美无缺。直到有一天……
      对不起,关于有一天的事情容我卖个关子,等一下再说,因为我觉得应该先把有关我母亲大人的事交代清楚。她在我的整个名侦探生涯中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起过无人可以比拟的作用。有一天如果我会站到诺贝尔□□的领奖台上,在冗长的感谢名单中,她将是第一个出现的名字。
      我妈妈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女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四条腿,除了有点神经质以外,和别个唠里唠叨的娘儿们没什么两样。她老要我多学点这个,多学点那个,了解点文化差异什么的。说实话,这种要求有一阵子叫我很疑惑。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问她:“文化差异可以吃吗?”我妈妈听了以后差点就地晕倒,然后就带着哭音跑到游戏室里对我爸爸说:“天啊,亲爱的,这真是一个该死的物质社会,连扣扣都快变成物质狗了!”我妈妈从来不说粗话,不管是用中文还是用英文,如果说到“该死”或者“bloody”还没有办法表达她的愤怒和鄙视,她就只能就地晕倒。还好我爸爸表现得比较坚强,只是放下手中的报纸汽车版,抱住我妈妈肩膀拍拍她的背。我甚至还能感觉到我爸爸越过我妈妈的肩膀冲我眨了眨眼睛。据说人类里是男人比较有童心,我觉得我爸爸就是这种类型。
      不,我不是不关心文化。等到我活到七老八十,可以整天混在墨尔本大学里搞点东方问题研究骗吃骗喝的时候,回首今天的我,一定也会为我对文化的敏感而觉得得意非凡的。曾经有那么一个两个案子,我就是依靠对文化的认识,才能最终找到事实真相的。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的主题,我们今天是讲一个以无上智慧征服罪恶的名侦探是如何诞生的。我虽然不是比尔•盖茨或者伊恩•索普那样的神童,但能作为一个名侦探站在今天这个讲台上,还是让我非常觉得荣幸。
      很多饭司都对我的身世很感兴趣。因为一般而言,侦探这种变态基因是需要遗传的。关于这一点,在我还小的时候,也曾经不断地追问过我妈妈和我爸爸,他们却总是面带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轻松地岔开话题,一度让我很怀疑自己实际上是来自远方某个不知名国度的神秘皇室血统继承人。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来自远方的使者吹响号角走进我的家门,以最尊贵的吻嘴礼向我屈膝致意,要求我以那纯净的血统所带来的无比尊荣前往Far Faraway(就是史拉克II里的那个),去继承亲生父母留下的王国。再不济,也会有一个大城堡,里面有数不清的古洞和四通八达复杂非凡的密道可供发掘,以及无数的鲜美嫩牛腰肉和猪肋骨,让我每天都吃到撑住,然后得在城堡前五十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宽阔草地上来回奔跑才足以把这些美食完全消化掉。在这样的美梦中醒来,您当然能够理解我的内心对搞清自己来历这件事有多么的焦急和期待。
      直到有一天……
      那天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我爸爸一如既往地在游戏室里阅读报纸的汽车版,我妈妈则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习惯性地发着呆。她老人家经常发呆,发起来没完没了,不疯狂打字时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木乃伊,在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里,满脸闪动青色的光芒,微张着嘴,下巴前突,让人怀疑那个地方会在下一秒里随时长出两支獠牙。
      可能是最近电视看多了,我总觉得这种场景容易让人产生恐怖的联想,于是就踏着小碎步上前,把我高贵的下颚温柔地搁到我妈妈的大腿上,再轻轻叼起她的袖子,牵引她走到屋外的花园里。外面真是阳光灿烂,就算是敏感如我,也没有和犯罪啊恐怖啊悬疑啊有关的联想了。我妈妈坐在草地中央的摇椅上,我安祥地趴在她的脚边,年久生锈的摇椅吊杆因为摩擦,发出一种好听的嘎吱声,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美的母子情深图吗?
      就是我在美好的催眠作用下,享受着阳光的抚摸,马上就要快乐地打起鼾来的时候,我妈妈突然俯低身体,神秘兮兮地望向我,说了一句顿时让我清醒过来的话。
      “扣扣,我的小宝贝,你还记得你的爸爸吗?”
      我乖巧地向游戏室的方向望去。我当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她说的肯定不是那个正在看报纸的日常爸爸,而是……我虽然心跳得噗噗乱颤,还是相当镇定地做出了扮傻装痴的正确选择,让我妈妈自以为得计,边得意地低笑着边开始讲述有关我生身父亲的故事。
      “不是不是,妈妈是说你的狗爸爸。知道吗?你是一条小坏狗,除了现在的爸爸,你还有狗爸爸和狗妈妈。”
      废话,只要长眼睛就能看出,我批着一身灿烂华丽的金黄色鬃毛,背部是象征着高贵血统的黑色硬毛,内层还衬有柔软的白色茸毛,哪像我妈妈和我爸爸,浑身上下秃得跟火柴一样。但我当然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温柔地用眼神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爸爸的名字叫做船长,他可不是条一般的狗哪……”我妈妈仰面坐在微微摇晃的摇椅上,对着被屋顶、卫星接收天线和邻居家的果树分割成条条块块的蓝色天空眯起了眼睛。
      “他的第一位主人是一个很有前途的政治家,后来又被一位拥有墨尔本大学犯罪心理学硕士学位的私家侦探视为工作上的伙伴,一生出入了无数的罪案现场。死尸、枪战、毒品、骇客、凶恶的恐怖主义分子,还有迷一般的诡计啊……想象一下那种充满刺激的生活,你不觉得兴奋吗?”
      我有点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那些关于嫩牛腰肉和猪肋骨的美梦算是泡汤了。我虽然不知道侦探这个职业的收入如何,不过,肯定不会有一个五十个足球场大的草地要归我继承了。当时,我体内的侦探基因大概还在沉睡,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我意兴阑珊,满心里想的是,完了,谜底揭晓了,居然这么差劲,真想大哭一场啊。
      我妈妈还在继续说着,不过我已经不太在意她说的是什么了,只听见她最后提出的一个问题:“扣扣,我的宝贝,你不觉得自己拥有着某种特殊的珍宝吗?”
      珍宝两个字让我心里一动。莫非我那侦探老爹曾经发现了什么稀世奇珍异宝,当作留给我的遗产?
      我心急火燎地立刻问:“妈妈,那些珍宝在哪里?”
      我妈妈还是看着天,大概是让自己脑子里那些死尸啊枪战啊的可怕镜头吓到了,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的宝贝,这得要你自己去找啊……”
      “一定得我自己去找吗?”我有点不确定地追问。
      我妈妈一脸茫然地掉头看看我,嗯了一声,突然从摇椅上跳起来冲进屋里,一边大叫着:“亲爱的,我想到怎么让枪消失了,快来帮我……”
      什么呀,什么枪啊,我们有说到枪吗?
      真是的。我妈妈有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脑子转到一半似乎总要跳线。
      “既然如此,那么,好吧,就让我把这些珍宝找出来吧。”我下定决心地对自己道出豪言壮语。
      这就是我生平接下的第一个案子。委托人是我自己,唯一的证人是我妈妈。
      我倒是从小就很有当机立断的作风,马上就找来我的超级跟班毛利商量这件奇特的案件。
      毛利是住在我家隔壁的一个傻丫头,杂种考利犬。大概因为是杂种的关系,一点也没有考利犬的那种机灵劲,我猜她的爸爸大概是条特别愚笨的博克思犬,老把哈喇子拖得很长很长的那种。
      “你你你你是说,你你你你爸爸是侦探,还给你你你你留下了遗产?”毛利说话有点结巴,一激动就更结巴得厉害。在眼下这种情况下,我当然不会责怪她变得激动,因为我也渐渐开始为今天听到的这个新消息激动起来。
      “那他他他他一定也有枪吧?砰砰砰砰……”毛利眯起一只眼睛做了个瞄准的样子。
      “要枪干什么?笨蛋,我们应该用牙齿。”我一呲嘴,露出那副在所有犬类中咬力排名第二的钢牙利齿。
      “可可可可是,电视上的侦探都用枪的,还会蜈蚣。”
      “笨蛋,那叫武功。”
      毛利总是抓不住重点,再这么下去,我的思路也快要被她搅乱了。
      “别理武功了,我们要找的是珍宝,又不是密笈。”
      “那那那那要怎么才能找找找找珍宝?”
      “首先要找到我爸爸。”
      “你你你你爸爸是谁?”
      “他叫船长。”
      “他他他他在哪里?”
      “已经死掉了。”
      “那谁谁谁谁认识他?”
      “我妈妈。”
      “那你去问问问问你妈妈吧。”
      “不行,她让我别捣乱,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这样下去不行啊,看来得换个思路。
      “得跳过我妈妈才行。要不从我身上找线索吧。”
      “那你你你你是谁?”
      真是服了毛利了,连这种问题都问得出来。
      “我是扣扣。”
      “扣扣是谁?”
      “我爸爸的儿子。”
      “你你你你是今天才变成你爸爸的儿子的啊。”
      这是什么话?
      “哦,那之前我是我妈妈的儿子。”
      “那那那那再之前呢?”
      “再之前?”
      我突然意识到,毛利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在我的记忆里依稀有一种映象:在遇见我现在亲爱的妈妈以前,我似乎还有一段过去的时光。那个过去时的印象在我的记忆里模糊得象一个阴天的影子,一旦太阳出来,它也总是要出来露一小脸儿,在我的心里搅起一种强烈的思念。
      我得说,作为一只有气质的浑身具备满是侦探基因的狗,我热爱思考,这种运动有助消化。思考的结果,我终于模糊记起兄弟姐妹温暖□□的味道。
      咦,兄弟姐妹是什么?我可是家里的独子啊。
      “你你你你是说,这个世界还有跟你你你你一样怪胎的家伙?”
      惊奇吧!如果我知道世界上还有跟毛利一样笨的家伙,恐怕也会惊奇的。
      “是又怎么样?”
      “那那那那除了怪胎,还有别人吗?”
      哦,又是一个古怪的问题!至于别人嘛……
      我的记忆开始浮现出一些支离破碎的影子——如果这些算影子的话——木箱、稻草、胡子。
      “这这这这是些什么东西?”毛利开始啃指甲,她一思考就会啃指甲,一啃指甲就会停止思考。
      “跟之前的某些事情有关的东西吧。比方说,箱子可能是用来摆放重要东西的……”
      “什么是重重重重要的东西?”毛利又插嘴。
      “笨啊,比方说珍宝就是重要的东西。”
      “那你你你你是之前有过珍宝,后来没有了?”
      哦?是这样的吗?难道这不是寻宝案,而是失窃案?
      “应该不会吧。我只对箱子有印象,对珍宝完全没印象。”
      “稻稻稻稻草又是什么东西?”
      毛利的生活圈子从来没有超出过她家的花园,连街都很少上,既不看书也不上网,难怪她会连稻草是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就是黄颜色的草。”
      “草怎么会是黄黄黄黄颜色的?它们死了吗?”
      “大概是吧,那些草在箱子里,也没有长在泥巴里,吃起来味道很差,可能就是死了。”
      “吃吃吃吃了吗?我昨天吃吃吃吃花还拉肚子了。”
      “告诉过你别乱吃那些花。说过多少遍了,我在书上看到的,好多花都有毒,越好看的越有毒……喂,你怎么老打岔,可以不要打岔吗?”我因为耗费了那么久的时间却还是摸不着头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这要在平时,我和毛利大概游戏都已经做了两三个,健身跑步也跑了几公里了。
      “哦……那胡胡胡胡子也在箱子里吗?”
      “嗳,好像不是吧。胡子在箱子外面。”
      毛利满脸期待地望着我,可是我的脑袋里却一片空白,记忆似乎到胡子这里就整个停滞,不再前移了。但这种空白的状态是维持了片刻,我就灵光闪现,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喂,毛利,你知道什么是记忆障碍吗?”
      “几一长艾?”可怜的毛利连发这几个音就困难,我怎么可能强求她的头脑和我一样充满智慧呢?
      “我偷偷看了一本我妈妈新买的书,书名叫做异邦骑士,不许问我什么是异邦什么是骑士,不许打岔!书是一个叫岛田庄司的日本人写的,不许问我他是什么人!书里说,记忆是一种精神机能,不许问我什么是精神,什么是机能!它由四个程序组成,分别是记录、保持、再生和再确认,什么也不许问!记忆障碍就是记忆的功能出问题了,多半就是这四个程序出了毛病,至于原因嘛……”我在说得正兴起的时候十分不巧地瞧了一眼我的听众,毛利已经眼珠斜到眼眶的侧边,拖长口水睡着了。
      我立刻冲她的鼻梁骨上猛拍了一掌。
      “哇!”毛利一蹦半米多高,马上呲嘴露出牙齿,勾起上身高撅屁股,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是飞飞飞飞猫队来了?在哪里?”
      “已经走了。”我装模作样地舔舔爪子,做出一副激战过后又满足又惬意的样子,朝花园外有树的地方随便一指。
      “打架居然不叫我,真真真真不够朋友。”毛利抱怨。
      “谁让你听我说话居然可以睡着的,哼,活该。”
      “你你你你说什么了?”毛利又开始啃指甲。
      “我说我知道关键在哪里了。”
      “在在在在哪里?”
      “胡子!书上说,不愉快的因素会阻碍记忆的再生,因为我们的脑袋会选择不去想起不高兴的事情。我的记忆在胡子这里卡住了,说明胡子是让我不高兴、不开心、不喜欢的东西……”
      这句话一出口,我就豁然贯通了。记忆像是按下了冲水阀的抽水马桶,哗啦一声全涌了出来。
      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只有九个星期大,独自一人躺在宠物商店那个店堂中央的大木板箱里,啃着箱底的稻草想着心事。有那么一阵子我看去有点迷迷登登的,还有那么一阵子看上去有点忧郁。宠物店的老板说,迷迷登登是因为刚吃饱了饭,血液全到胃部去工作了,忧郁是因为我的其他五位兄弟姐妹都已经被人领走开始新的生活了,而我是最后一个仅剩的孤儿。我倒完全不记得这些情况了,我只记得那个大木板箱子。那个箱子大概只有两个平米见方,板壁倒有差不多一米高。显然是为了要防我们逃跑,所以才造成了那种难民所监狱的式样。那里面有我的手足们的强烈气息,是一种腐烂的草腥气混杂着肉味、尿味、粪便和屁的味道。九星期大的时候,我的体重就已经差不多十二三公斤,对于六只跟我同样体形的小狗来说,这样的住所实在太拥挤。
      胡子,这个关键词将我的记忆明确地指向那个宠物店老板,难怪它会造成我的记忆障碍,这绝对是一个罪人。
      这个罪人为了让我们减少在木箱里大小便的次数,好省下点烂稻草,每天早晨就给我们吃那么一点可怜的早饭,晚饭要到晚上九点以后才有,让我落下了至今爱在半夜里啃骨头磨牙的不甚高雅的毛病。他还假惺惺地在木箱里放上一点上好的狗粮,好象我们整天就是吃那些高档货,因此就应该更加身价百倍似的。我好像是被当作纯种狗来卖的,无论依照规矩还是道理,都应该得有血统证明,所以我爸爸和妈妈几乎后来每个星期都要到店里去催问。可这个罪人,不是电脑坏了,就是打印机坏了,要不就是文件不全,后来也就不了了之。如果不是我自己努力茁壮成长,我妈妈几乎就要为这件事后悔不已。这个罪人留着中东式的大胡子,讲着口音浓重的蹩脚英文,整个是一个罪犯加骗子。你在电视里见过本•拉登吗?见过那种大胡子,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他这么招人恨,这是我对美国佬仅有的一点赞同和好感。圣伯纳说:不能以诚实待狗的人,死后必下地狱。
      “这些和你你你你爸爸有什么关系?”毛利听得有些晕头转向。
      说的也是,好像还真没什么关系。
      我妈妈看到我的那天,我其实已经饿得昏了头,加上刚刚开始享受单人房的清静,多少还有点不习惯,所以才会显得有点迷糊。那天,我妈妈走过来低头看我,我就立刻很麻利地跳了起来,用后腿直立着拿两只前爪急促地但是轻轻地同时又是坚定地扒着她的手,然后她抱起了我。从那个时候起,圣伯纳的在天之灵选定我们将成为一个家庭。其实,我妈妈在抱我之前已经在店里踟蹰了很久,一定对我进行了仔细全面的观察,作好了准备要承担起抚养和教育我的责任,而并不完全象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因为看见我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湿叽叽的小鼻子不停地抽搐,才好心收留了我。当然我妈妈这样说也不奇怪,她一点也没有要欺骗我的意思,她只是想象力常常太丰富,不象我这样喜欢直切主题。我知道象我妈妈这样的女人经常会有点异想天开,老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是感情动物,喜欢把一切行为归结到灵感上去,好象她们就是为了心有灵犀和一见钟情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等一等,这么说来,我岂非就是我妈妈从宠物店里抱来的普通小狗?
      她手里连我的血统证明都没有,又怎么可能知道谁是我的生身之父,还知道他老人家的生平事迹?
      我不再理会毛利上蹿下跳的叫声,低头冲入室内,以最快的速度滑进我妈妈的工作室,四掌翻起在她面前稳稳地刹住车。
      “妈妈妈妈,你说我的爸爸叫什么?”我不管不顾地用鼻子使劲顶起我妈妈正在键盘上飞速敲打的手。
      “船长!我正在写他哪,别打岔啊,我的宝贝。”
      我妈妈又把双手坚定地放回到键盘上。这次,就像用黏胶剂黏在了键盘上一样,怎么顶也顶不开了。
      “可我不是从宠物店里抱来的吗?我记起那个可恶的大胡子了。”我大声提出了疑问。
      “是这样吗?”我妈妈又是一脸茫然,投向我的目光根本就不在我的身上聚焦,跟我是透明的一样。
      “不然,你给我看血统证明啊。你拿得出来吗?”我继续步步逼近。
      “血统证明……”我妈妈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跳起来一边跑向我爸爸所在的游戏室一边大叫起来,“亲爱的,那个该死的宠物店老板怎么到现在还没把血统证明寄来?都几年了……”
      结果,还是要由我睿智的爸爸(不是生身爸爸,而是现在的爸爸)出场来解决这场纷争。他在分别听取了我妈妈的梦呓和我的陈述之后很快做出了公正的判决。
      “扣扣,过来。”我爸爸的嗓音很好听。“你应该庆幸,经过这件事,你已经找到了休眠在你体内的珍宝——那种在狗类中出类拔萃的判断力。靠着这份宝藏,你说不定能闯出一番了不起的事业来哪。而且,不要误会你妈妈欺骗了你。我们必须理解她,她是女人啊。对她来说,这个世界是没有现实和虚构这两个类别的,全都一样。如果你还是想知道‘船长爸爸’的事迹,那么,我建议你专心地阅读你妈妈的大作《杨重系列探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船长还真是条了不得的狗。”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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