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君百年不见君》梦伊初年

3、刹那初见

　　许久许久，久到寻约颜以为自己如此轻松就到了阎王殿，可她分明感觉自己空中带有一股仙气，就好像，雨后的雪松，清新脱俗却又沁人心脾，她微微半睁眼，没有看见虚无尽头的黑暗，也没有看到阎王路上行使鬼差的黑白无常，看到的，只是一抹白，天地间，似乎唯此一抹白。

　　她鼓足勇气彻底睁开了双眼，只见身前一白衣男子手执白伞孑然而立，如瀑布般的墨色长发在空中肆意飘荡，修长的身姿悠然挺立，如松如竹般傲然，再一看周围，四处都是倒下的黑衣人，鲜血染透了目之所及之初，可就连那男子的翩翩衣袂，依旧不染丝毫尘埃。
　　“好了，没事了。”清冷中带上几分如沐春风似的温柔，男子悠悠回身，脸庞皎若明月，无痕无迹，无俗世的尘埃，有几分独有的柔情，他的眉目如远黛，眼神古木无波，仿佛染上一层雾气 深邃而一望不可及。他如玉兰般的雪白手指轻握银伞，伞面透着寒冷孤寂的光芒，额前有几缕秀发在空中飞扬，寻约颜想用手拨开这几缕秀发，好真切地看清眼前人。

　　她想，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一出现就会令万事万物黯然失色，这偌大的世间，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所有形容词，在他的面前，都变的如此俗不可耐。多年后，当她再次想起时，依然会觉得那是自己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悲痛，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可是之后的她，虽什么也不缺，却又什么都缺。

　　她回过神来，看着四周的鲜血，干涸的嘴角轻启，“谢谢您，”随后便飞奔向前去，朝着男人死去的方向不顾一切地跑去，“爹”她大叫，仿佛想要打破今天这个“梦境”。她停下了脚步，眼前，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没有南漠人的来来往往，只有横躺在地面朝天的男人的身体，她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过去，瘫倒在地捧着男人的头大声哭道，“爹!!爹!!!!!!!爹啊!!!啊啊啊啊——”似乎明白了这样也不能将死去之人唤回来，她低头看了看，旋即抬头看向村子的方向，嘴里不停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忽然，她感觉脸上一阵温热，才发现刚才那个男子悄无声息地蹲在了她身侧，正用手轻轻拭去自己的泪痕，她听见男子生涩地开口，“别这样，不是你的错”像是意识到自己压根不会安慰人，男子只得将寻约颜陡然拥入怀里，轻轻拍了拍寻约颜的后背，“乖，不是你的错，是那些人的错”霎那间，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愫悄然升起，连本人也意识不到。

　　寻约颜恍惚听见了自己的砰砰心跳声，又好像没有，她安静了片刻，这一刻，心好像有了归属，于是她“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为什么啊!为什么!”有些时候，只需一个拥抱，就能解决所有的难过。

　　就这样，两人相拥着，陪寻约颜度过了一段此生再不想回忆起的时光。

　　“为什么他们要杀我呢?”在男子的陪同下寻约颜为村子里死去的所有人立好了墓碑，一阵沉默后她带着所有的疑惑不解问道，“这么多人都是因我而死呀”她抬头，看向陆止莫。不久前她才得知这是男子的名字，她想，果然人如其名，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陆止莫半蹲下身，神色温柔，“为什么要杀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因为你而杀了全村所有人，那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他垂眸，抓了抓寻约颜的小手，起身的时候又开口，“像这样的事，六界总有发生，今天不是因为你，明天也会因为他，在之后也会因为另外的人，你能说，某一个特定的人有错吗?若诸神降临，难道会怪罪于那人吗?错的从来不是没干坏事的你们，而是凶手，是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因为，用全部人的命，来换一个人的命，除了从利益上行得通，在其他方面上，总归是不太理智。这个世间，不只有利益，还有情感、欢喜、陪伴，还有是非对错。”

　　这一刻，寻约颜好像明白了，也不在执着于对错，可她依然，感觉自己的心好空好空，于是她紧握住陆止莫的手，迟疑问道:“他说……他说我不是爹的女儿”她眼中有一圈圈泪水，他想不通，对自己那么好的男人，怎么会不是自己的爹呢?明明他，会在夏天给自己捉萤火虫，会在冬天陪自己推雪人，会为了自己种上满院的桃花……

　　陆止莫哑然，过了片刻，他才开口，“嗯……其实多年之前我曾见过你爹，当时我们还共处了一段时间，当时的他，还是个少年郎，未有女子许配。中间这许多年来，我也曾断断续续听闻过他的音信，也了解，他的一生，都未娶妻生子，身边倒是收留了一位不知名的小女娃。我想，那应该就是你吧。”

　　“原来是真的呀”寻约颜黯然，“其实我也该想到的，曾经我爹问过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他骗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会不会原谅他。谈什么原不原谅呢，要是没有他，我恐怕早就是一个孤儿了吧，只是现在，果真变成了一个孤儿了。”

　　不会的，陆止莫心想，面上却波澜不惊，他弯下腰，轻拭去寻约颜脸上的泪水，柔声说，“不会的，你以后会遇见更多更多的人，他们会让你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他又起身，抬头看向极目之外的天际，“总有一个人，披荆斩棘，带着万丈光芒而来，只为遇见你。”

　　“那我以后还会遇见你吗?”

　　“会的，我会来找你的，看你过的好不好。”

　　许久许久后，两人方才明白，有些时候，缘分就是这么的妙不可言，相隔万里的人总能凭它相识、相遇，只是，谈爱就太过于奢侈了。

　　再次睁眼时，寻约颜从自己熟悉的床榻上起身，才发现，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远了，无论曾经有多么欢喜，有多么悲痛，都随着时间尽数消散，留下的，只有一颗千疮百孔、布满仇恨的心。她想，自己原可以一切都不顾，追随仇恨堕落无底深渊，可是，当陆止莫从天而降的那一刻，她知道，原来人至黑暗，是会有一丝亮光照进来的。她觉得，也许这无关与爱情，自己只是单纯地想要再次遇见他，只是觉得和他待着很温暖。其实，不管是十四五岁的寻约颜，还是如今十七岁的寻约颜，都才这么大一点，又懂什么是爱呢?

　　她随意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悠悠来到梳妆台前，用木梳一点点勾勒出自己的三千青丝，唯见镜中人眉眼低垂，漆黑的瞳孔里仿佛盈漫了秋日的潋滟波光，只那一眼，山河无色。她的唇角轻盈，红润中透着几分倦怠，而皮肤，白皙的就好像雪山上还未来得及融化的冰雪。待梳妆完毕，她慢慢走出竹屋，看向远处触摸不到的天际，不由得心生感概。

　　等到见面又是什么时候呢?她方才想起，虽说陆止莫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自己却连一句像样的谢谢也未曾对他说过，她想，下次吧，他说过会来找我的，到时候再问问他当时为何要把我打晕。

　　寻约颜永远也不忘记，在陆止莫说完会来找自己时，他竟瞬间一掌把自己打晕。再之后，夕梦云游玩到南漠，发现了昏迷中的寻约颜，结合前方村子的惨状，她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便将寻约颜带回梦谷，认作妹妹。梦谷，仙界第一药谷，传闻梦谷有六界至混沌中开始之后所有出现过的仙草灵草，当然，这个民间传闻显然不可信，毕竟神界覆没，就带去了世间大半稀世仙草。但不可否认的是，梦谷几乎有当今世上所存在的一切药草，乃至于梦谷在仙界的地位非同凡响。可以说是因缘际遇，寻约颜阴差阳错中被夕梦云认作妹妹，享受着崇高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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