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青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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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代的姐姐其实算起辈分要比青代还小两辈。因为进入宫闱而获得了低位的仙籍，这就意味着从此和家人诀别了。不仅仅只是隔着难以逾越的朱色高墙，更加隔着日渐陌生的外表。青代从加入仙籍之日开始，容颜就被固定在了那一刻。他的父母早已老去死亡，而当年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年幼的弟弟从外表上看来更像是青代的祖父辈的人物。
青代口中称呼的姐姐是已经过世的堂哥的亲孙女。正因为血缘关系已经稀薄到了已经搞不清楚彼此间具体称呼的地步，所以模糊的根据外表称对方为姐姐。与其说是家人般的相处，其实更像是同年龄的朋友。和青代的弟弟一家尴尬的见面相比，与姐姐的家人们相处起来更加轻松自在。
青代可以理解其中的原因：毕竟把一个外貌只有自己儿子大小的家伙称呼为伯伯，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相比之下，把看起来比自己年长的一些的女性称为姐姐，再自然不过了。
不过这样的相处至多也只能在延续十几年吧。然后日渐差异的外貌年龄会再次将青代和他们疏远起来。所以青代非常珍惜和姐姐的相处，对他而言就算是如此微薄的血缘联系，也是他和原本出生的下界之间最后的联系了。
“姐姐，我回来了。”一边这么高声的打着招呼，一边用轻快地步子，青代从热闹的巷子的一条小小分支走进了熟悉的院落。
“是兄长回来了。”欢快的从院子深处如同炮弹一样笔直冲出来的矮墩墩圆滚滚的身影，是个年纪只有六岁的叫做青何的小男孩。用着横冲直撞的蛮力一直冲到青代的怀中，差一点就连青代也被撞到了。
从屋子里跟出来的焦急的嚷着“慢点慢点”却什么也没有拉住的年轻女人，这就是青代的姐姐青瑚，偶尔闲暇在少学教授琴艺而被人敬称为乐章。她在看到青代的那一刻惊讶的忍不住抬起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乐章从青代的手中把青何抱了过来。
“因为主上前往祭天，所以好不容易申请了假期啊。”
乐章愣了下然后笑笑：“可不就是这回事么，这次能住多久。”
“差不多半个月吧。”
乐章把青何放下，让他小跑着回去，看他兴冲冲的把客房的窗户打开。然后从青代手里接过装着衣服的包裹，边走边聊。
“那不是把所有的假期都用掉了嘛。”
“正是如此。”
“那样的话，”乐章皱起眉，“过年的时候就不一定能回来了吧。”
“应该是吧。不过能申请假期的时候还是尽量申请吧，大家一股脑的请假，我被批准的可能性很小。”青代勉强用轻松的姿态回答着，但是心里却忍不住在想：如果内宫深处的王或者州侯府邸里的台辅，无论哪一个不重新振作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几年里，不管是谁都应该不存在什么过年的假期了吧。在那层薄纸完全撕裂之前，就这样无所顾忌的轻松地和家人相处吧。
“这么说也有道理。”乐章笑了下，“说起来冬至前两三天的时候，姜女御大人就说了，大家可能要在年前有一阵子要忙。”
女御是宫廷中在内司服之下负责管理王族成员高管侯爵服侍的女官，按内外职务之分的话，共计两人。姜姓的女御恰好是负责统筹管理宫外的能工巧匠，在盛大的节日或者各州纳贡的时候，帮助内宫的司服局准备大量的正式场合的礼服。乐章虽然以擅调琴而闻名，但是就职业而言，正经的说来是节州织造府的工匠。
“怎么会年前还有要忙的。衣服不是应该在冬至的时候都一起准备好了么？”
“本来是这样的。大家努力赶几天的活，终于在前天把需要数量内的衣服和配饰都准备好了。”乐章这么说着扭了扭似乎很酸涩的脖子，“但是姜女御大人说，这次颜色出问题了。重新赶工只来得及准备了冬至礼服的份，至于年节时候王和大人们要穿的衣服现在还没有着落呢。”
“颜色出问题……这是怎么回事？”青代觉得自己摸不着头脑。喜着黑，丧着白，这在不管哪一国都是同样的道理，现在接近年关，不管什么祭祀还是什么活动，按照礼法的规定，不管原本官职需要穿什么颜色官服，现在这时候可都是要身着黑色的大礼服才对。这样严格的颜色规定能有什么差错。
“唉，吉祥色搞错了。”乐章进一步解释着，“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王下令说，吉祥色从黄色改成了朱色。”
这样，青代也恍然大悟起来。的确，就在前几天，改变吉祥色的旨意是他亲自传达到各部的。听说主上喝茶的时候，看着那盆从暖棚里刚刚端出来黄色茶花，觉得颜色太过素净。于是便下敕令变更吉祥色。
青代是匆忙中赶来跪在丹露宫的殿门之外的，最近主上不太喜欢有人跟的太近，所以所有的宫人都要远远的呆在不至于耽误命令的距离。跑过来的那一小段路上迎风灌入不少冷气，让他焦急的喘着气，肺里面似乎憋着火团在燃烧。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主上的声音不疾不徐的毫无变化的隔着空旷的空间传来。
“这样明年就能看到很多红艳似火的茶花了吧。”
只是为了欣赏更加艳丽的茶花。
“就这样决定了。”主上朦胧的冷淡的声音再次不确定的传来，“变更国色，改成朱色。”
大礼服全部都是黑色的基调。但是镶边也好，腰封也好，花纹配饰也好这些都是根据国色也就是吉祥色来决定的。才国之前的吉祥色是在开国的时候确定好的，代表着台辅的尊贵和慈悲的明艳的黄色。
现在，一根一根细小的镶边都被取了下。所有黄色的绣线全部都要拆掉，然后照着原来的针线的孔，穿过朱色的线才行。
乐章有点抱歉的说着：“可能要忙到无法招待你啦。”
“姐姐太把我当做外人了吧。”青代这么笑着，想起了那些茶花。为了腾出空间容纳新的花苗，而从暖棚里搬出来的黄色茶花，很快在冬天的寒风中枯萎，变成了难看的皱巴巴的褐色了。
两人走进屋子坐下的时候，青何已经懂事的端来了茶水。只是水还是凉的，大冬天实在让人无法下口，更别提茶叶如同梗儿一般立着硬硬的在水面浮动。惹得乐章忍不住搂着青何圆乎乎的身子大笑起来。
“你先坐下吧。”乐章一面对青代说道，一面把轻巧的包袱放到青何手里，让他拿回房间，自己则动作麻利的开始烧水。
青代坐在结实的椅子里，环视这个已经变得有点陌生的房间。房子的格局是不可能轻易改变的，但是因为摆设的不同就能有迥然不同的感受。目之所及的这个房间里面并没有增加或者减少什么大的家具，但是就像是为了证明乐章的忙碌似的，可以放置东西的地方，都整齐的码着衣料和丝线。
黑色的轻柔的高档面料，绝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使用的寻常货色。青代伸手抚摸着半成品——与其说是半成品，倒不如说是把已经做好的成品令人惋惜的拆开，摸上去手感舒适的难以言喻，和青代自己身着的黑色礼服相比，仅仅看两者的光泽就知道价值的区别了。
是很小心细致的拆开，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看出原本的丝线造成的针脚。那被拆下来的同样高级的黄色面料，每一件衣服上也只有少少的一些。但是因为不知道堆积了多少件衣服上所拆下来的部分，因此也令人吃惊的堆起了相当数量的一堆。
虽然是颜色柔和的高级货色，但是被裁成细细的条而使用，现在即便因为某种原因而不需要了，这些东西也无法再派上别的用途。无数没有任何用途的高档布条，如果在裁开之前能想到现在情况，那对纺织面料的人来说是多么的痛惜而不舍——使用价值和目的都明确的情况下被使用，但是最后却全部浪费了。
而这个原因正是主上的敕令造成的。
主上喜欢朱色而厌弃黄色。所以发布了从即位至今最微小的敕令。既不是影响民生民计的水利工程，也不是裁断审判国内发生的重大案件，说起来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只是喜欢的颜色改变了，这个敕令无论如何也不会影响国家大事的，青代在宫殿门口跪着向后退下，当他向内宫的各个部门转达主上的意思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
这个变更国色的敕令小的几乎不算是敕令。
掌管主上服饰的内司服和管理珠宝的内司珍倒是抱怨了几句。不过这大多是因为已经养成的整理习惯被打乱，重新管理和搭配的工作让他们觉得很麻烦，是额外多出来的动作的缘故。
仅仅因为主上的颜色喜好变化了，就要向主上进言嘛？
那么到底应该如何进言呢？
那么应该要进言些什么呢？
青代想象着自己如果能够像那些高官那样，在行礼之后能够不再趴伏在地上，直起身子以视线迎接主上严肃的面容的话，那么他到底要针对此事向主上说些什么。
黄色还是朱色，抑或是青色？
这应该不是颜色的问题吧。青代心中涌起轻微的苦涩，国家濒临着倾覆的危机。但是这么忧心忡忡的自己，无论眼界学识或是见识都是如此的贫乏。身为内竖的职责和国家大事无关，青代再次在心中对自己说，而且自己也根本没有思考这类问题的能力。
那么为什么越来越多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思考起这些事来呢？
因为在自己的眼中，国家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说的正是这个人尽皆知的道理。
主上比以前更加热衷于国事了——此时青代回想起了之前自己所下的论断。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青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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