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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恣意 ...

  •   最终苏屹还是没有搬去旁屋里。
      其实贺沧笙是记着这事儿的,可少年一进门就直奔后边儿沐浴,过了屏风又猛地探出头,对她抬声道:“别动我被褥!我......一会儿我自己挪。”
      贺沧笙手都伸过去了,闻言一顿。
      这一顿就彻底愣了——她何时听起苏屹的话来了?
      今日两人共赏了冬景,心情愉悦自不必说。这种并肩似乎是一个开始,或者是来自她的一种无声的默许,默许苏屹在本就放肆的基础上又放肆了许多。
      她是多会演戏的人,可如今对着苏屹却怎么也做不出不正经的样子。总觉得任何调笑的言语,哪怕是个表情,都不合适。
      奇哉怪哉。

      因为还要批文,贺沧笙就先在桌后坐了,结果再抬眼的时候苏屹已经出来了。
      没穿上衣。
      上次她撞见人换衣服只是惊鸿一瞥,今晚才是彻彻底底地看全了。少年白皙的肌肤和上面盘错的伤痕尽数露出来,流畅劲硕的肌肉让贺沧笙双颊烧得厉害,又忍不住看了又看。
      苏屹站在他椅子搭成的小床前,本拎了亵衫又放下了,忽然转了个身。这一下就和贺沧笙四目相对,他立马露了笑,倒是贺沧笙,竟生出了被抓包的感觉,目光飘忽着不知往哪儿看。
      “殿下,”苏屹很镇定,“还不歇吗?”
      “嗯......再一刻。”贺沧笙手下的墨成功地落错了地方,她咳了几声,终于没忍住道:“把衣服穿上。”
      “再一刻。”苏屹把她的原话扔回去,拿软巾擦头发。他做这个动作,手臂和腹部的肌肉就更明显,贺沧笙还想轻咳来缓解,却发现咳的次数太多了也不怎么合适。
      于是她索性端盏喝茶,苏屹走去木桁处挂软巾,贺沧笙掀了瓷盖半挡在眼前,目光却被苏屹带着走。
      她这一盏茶喝得时间太长,终于让苏屹觉出了不对劲,回头道:“殿下,同为男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贺沧笙再次听到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还是在这种场合。她看着苏屹,心中忽然动了动,察觉到了什么。
      她在座上一阵咳,这回是真呛着了。
      “殿下!”苏屹听她咳声,立刻有点儿慌神,几步就到了桌前。
      这明晃晃的男色骤然靠近,带着少年身上清爽又清晰的皂角味道,全部扑面而来。贺沧笙男子的皮瞬间褪了下来,人已惊得推案站起了身,扭头挡了眼道:“你把衣服穿上!”
      苏屹“嗯”一声,却停在原地,盯着贺沧笙宽袖间露出的耳朵瞧了半晌。
      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笑得更开心,又“哦”了一声,这才走开了,背对着人,几下就套上了薄衫。
      “这下礼义廉耻都在身上了,”他对贺沧笙道,“殿下回身吧。”
      贺沧笙挪开手臂,稍稍侧脸看了眼。苏屹神色如常,就坐在对面椅上瞧她,对时才发生的事丝毫没有觉得不妥。
      贺沧笙心道这人如今怎么有点儿无赖的意思。
      她重新铺了纸,在尚如雷鼓的心跳中尽量云淡风轻,问:“你不是要搬去旁边屋里住?”
      这一问又让少年炸了毛,瞬间抱了枕头不撒手,一副誓死不起身的样子。
      楚王殿下怎么能这么狠心!
      明明在山间和他谈得开心,甚至吐露心扉,如何一回来就变了脸!
      果然,这人最是薄情寡性!
      他从椅子上溜下来,将半张脸藏在软枕后面,只露出一双眼明澈清炯,半蹲着身,直勾地仰视贺沧笙。他其实有点恼怒,微微瞪了眼,牙齿也咬得紧,可是落在贺沧笙眼中就全然变了味道。
      倒像是只大型犬类,不过是还没完全长大的那种。自以为露了凶相,其实根本唬不到人,反而有点......
      可爱。
      贺沧笙忽然很想过去摸一下他的头。
      怎么想那儿去了!
      大概真是因为断情断欲久了。
      “嗯?”她在勾唇时又露了慵魅之态,逗趣似的问道:“要我叫步光进来帮你搬?”
      苏屹在枕头后面抿嘴。
      真的好狠心。
      不过这人狠心时的样子也好看,凤眸微挑间映含烛光,本就娇妩的五官浸在暖色里反而更显妖冶。
      “不用他来,”苏屹以退为进,站起身叠被子,“我自己搬出去。”
      贺沧笙怎会不知道这人的心思,索性在桌上撑着下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慢吞吞地忙活。
      “殿下不用管我,”少年的声音听着有点儿委屈,“我自己收拾好,就会出去的。”
      贺沧笙利落地收手,重新拿起笔,道:“好。”
      苏屹自食恶果,只能把手里的动作放得更加慢。他不肯输了气势,于是只敢偷着瞄贺沧笙,却发现她只专心在手下政务上,心里的气馁立刻升得更甚。
      “殿下,”他把被子的一角折起来又展开,道,“我这就要收拾好了。”
      贺沧笙正忍笑忍得辛苦,闻声只撩了苏屹一眼,无所用心地“嗯”了一声。
      她看着手没停,其实笔下反复写的都变成了同一句。这张纸又要作废,这类事鲜少发生在贺沧笙身上,今夜却反反复复,她倒也不觉得恼,反而心下一动,竟在凌乱透顶的字句旁勾了只小犬的画像。
      这犬蹲着身,眼神直白,耳朵和尾巴都是竖着的。
      活脱一个苏屹。
      被画了的人还在挣扎,抱了自己的东西站在贺沧笙跟前,低声道:“殿下。”
      贺沧笙在他靠近时用袖挡了桌上的纸张,抬眼看他,结果就见这人正巴巴地看过来。
      “殿下,”苏屹埋了下巴在怀中被褥里,道,“我走了。”
      贺沧笙抬起眼神看他,这一下那双狭长的眸就越发地向上勾挑弧度,长眉压得低,合着唇上微红,整个人看着凉薄又妖娆。真如狐妖转世,只一眼就能让人丧了魂。
      狐妖慵懒地放笔,道:“走吗?”
      苏屹眨了眨眼,不肯回答。
      想他刚认识贺沧笙那会儿巴不得离这人越远越好,这会儿却一寸也不愿离开,一刻见不到人就觉得不开心。
      风水轮流转啊。
      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就如同野兽在狩猎时的低伏等待,总之是要吃到嘴里去的,不在乎示示弱。
      “本王细想了想,还是心疼步光,”贺沧笙果然松了口,偏头微笑时娇娆得不像话,“旁屋就让给人家罢。你年轻,睡几宿椅子也不妨事。”
      苏屹雀跃地挺直身,贺沧笙恍惚间看到了那双原本耷拉着的耳倏地竖了起来,情不自禁地露了个笑。
      她趁着少年弯腰铺床的功夫将桌上的画纸收了,本想撤下丢掉,手却不听使唤地一顿。
      那纸就进了贺沧笙的袖袋。

      翌日贺沧笙难得闲暇,兑现了先前的话,和苏屹一起去了南郊马场。
      入了园就见有禁军正在驯马,贺沧笙并不是马场的常客,但皇子身份显著,到了地方自然有棚屋来坐。马场的侍从备了大椅和狐裘来,棚上挂着厚帘,只挑了一半,这样贺沧笙既能看见外边的场景,外人又被挡住,不得往里窥伺。
      “带着他去挑匹马,”贺沧笙落座,指了指苏屹,对那侍从道,“要好的,本王出钱,他看上哪匹就要哪匹。”
      楚王盛宠一小官儿出身的侍君,此事已经在京都中传开了。那马场侍从也听说过,不禁瞄了苏屹几眼。
      看着挺周正,不是他印象里男宠侍君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就将楚王迷得神魂颠倒,转了性。
      侍从给苏屹引路到马棚,因是贺沧笙的吩咐而不敢怠慢,带着人看的都是好马。苏屹走了一圈,从头到尾没有开口。
      这就是都不满意的意思,侍从心里不快,旁边几个正驯马的禁军侍卫也嗤笑起来。
      “不过是个出身楚馆的男人,”有人毫不掩饰地嘲讽,“竟还看不上我们这儿的马。”
      苏屹恍若未闻,转身指向不远处,面无表情地道:“我要它。”
      周围人回首,只见跑马栏外围拴着一匹白马,浑身无一杂毛,威仪高大,一眼便知骨相神俊。那马身上没有配辔缰,也没有鞍镫,四蹄未钉掌,显然是尚未驯服。
      “小子眼光高啊!”禁军副提举大笑起来,洪声道,“这可是西戎来的天马,我们几个都没拿下,怎么,你觉得你能行?”
      西戎的马匹比大乘的高大灵活,这些年通过玄疆的互市,有不少被卖入别省和京都,多半贵得不行,只供给权贵。西戎马种不少,天马尤其难见,背为虎文龙翼骨[1],流有“天马呼,飞龙趋[2]”的赞句,自然也尤为难驯,非常珍贵。
      眼前这匹就是天马。
      苏屹星目半眯,无意间看向贺沧笙所在的位置,竟见贺沧笙不知何时从棚下走了出来,就站在围栏边。
      她今日穿的墨色,鲜红的狐裘领围在颈间,莹白的长指轻搭在木栏上。她如此出众,顷刻间占据了苏屹的目光。
      他们隔着很远的距离,却明白对方只在看着自己。
      苏屹看不清贺沧笙的眼神,但他能想象贺沧笙此刻认真的表情,还有那双凤目中深邃的光。
      这是她给他的鼓励,也是给他的挑战。
      苏屹不在乎那些禁军的挑衅,他只在乎贺沧笙眼里的自己。他在这样的考验面前毫无惧色,反而笑起来。这一笑犹如暖阳迸进,消融冰雪,旌旗重振。
      这一刻的少年意气风发,恍若再次站在西北的广袤无际里,恣意又自由。
      “我要它,”他转过头,对身边的侍从道,“我自己来驯。”
      “呦,”禁军堆儿里立刻有人出声,“可别!”
      禁军是保护宫廷的侍卫,和皇子不来往,所以并不怎么忌讳贺沧笙,此刻又瞧着贺沧笙站得远,于是言语放肆。说话的禁军对苏屹毫不客气,道:“您喜欢什么样的,我们给您找就是了,驯马这事儿您就别说笑了!这匹是天马下的种儿,从西戎那边儿运过来,走了几个月脾气都没改,还踢伤了我们不少兄弟,眼下可都躺帐里半死不活呢。您这侍君金贵啊,别再磕了碰了的,我们可赔不起!”
      旁人搭腔,笑道:“是啊,侍君您摔一下,掉块皮,搁楚王那尿性,就得要我们掉脑袋!”
      其他禁军自是附和,跟着就是一片哄笑。
      苏屹也跟着笑,只是这笑非常短暂,更像是冷然哼声。他嘴角的弧度一收,情绪就只剩下了淡漠和孤寂。
      “在下今日只要此马,亲自来驯。”他不看别人,眼神只落在那白马身上,字字清晰道:“生死不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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