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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隐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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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在即,温巡也不常在练武场练兵了,街上的来往的人也多了不少,到处张灯结彩,大红色连成一片。
这是澹台谧在大齐过的新年。
珍珠等人吵着要给她做几身新衣服,澹台谧拗不过她们,只好让她们帮着量尺寸裁衣。
等楚璧去找布料的时候,才发现压根就没几匹布,颜色也都是极为素净的,没什么花纹花色。
“哎呀,这管事的怎么没给王妃送些好布来,别说红色,就连粉色的也没有啊。这怎么给王妃做漂亮衣裳。”
“就是啊,王妃如此美貌,就是有上千套衣裳,一天一换也不足为过。”
楚璧皱着眉就想骂人,百合也想去管事处讨要个说法。
澹台谧不想她们惹是生非,刚要劝一劝她们,小园可就来人了。
一下子涌进了不少佣人,个个手里都端着些东西,而为首的是个有些苍老的老伯,看着憨厚老实,一幅笑容可掬的模样。
“参见王妃,老奴来迟了。”
李衷率众人给澹台谧行礼,琳娘定睛一看,那些下人们端着的都是时兴布料,和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几件成衣。
“不必多礼,请问您是?”
澹台谧看着面前的老人,觉得他和澹台府的管事有几分相像,看上去都是一样的忠厚质朴。
“回王妃,老奴是王府的总管李衷,因病没有操办您的大婚,是老奴的失职,这会儿病好了也快到新年了,赶紧给王妃送些东西来谢罪了。”
李衷说着就要再行礼,澹台谧立刻俯身去扶他,“李总管,不必多礼的。”
“王妃宅心仁厚,娶你过门真是王爷的好福气啊。”李衷由心的赞许,摆摆手让下人赶快将东西送进去。
琳娘等人去交接送来的东西,澹台谧请他坐下喝口热茶。
李衷笑眯眯的看着澹台谧,放下手中的茶杯,“以后王妃还要学着管理王府,老奴会一点点教给你的。”
澹台谧沉默的点点头,最终还是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等他们走了之后,珍珠她们兴奋的拉着澹台谧挑选布料,这眼瞧着每一个颜色都好看的不得了,想着要不要都做成衣裳。
“这藕荷色的实在衬王妃的肤色,裁剪成锦裙定是漂亮的不像话。”琳娘端详着一匹臧城地方府上贡的织月绸,心里已经描绘出衣裳的样式。
“该要过年了,我觉得将这匹胭脂红的瑶花丝布制成锦裙也是好看的。”珍珠还拉着百合一起看。
一旁的楚璧不愿意了,抱着一匹月光蓝的羽锻不放手,“我家王妃穿蓝色的最是好看。”
澹台谧被她吵的头都微微发晕了,只能淡淡的浅笑着,“你们都别争了,看到喜欢的料子自己也拿去做新衣服,若是觉得适合我的那便去做吧,我相信你们的手艺。”
这下谁也不争了,拿了自己选的布料就开始绘图,澹台谧想着给她们煮一些茶喝,扶着桌子刚要站起来。
忽然觉得眼前的灯火一闪一闪的,她努力扶着桌沿稳住身形,刚要开口叫人,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澹台谧许久没有睡得这么久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她还是大常的郡主,和闺中密友一同游玩,和家人一同到宫里参宴,和楚璧两个人偷溜出来去吃小吃。
可是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这些随着她眼角沁出的泪水缓缓滑落,忽然有一双手为她拭去了泪水,澹台谧如梦初醒般的睁开眼。
一片朦胧间看见一个灰色的人影。
她用力的眨眨眼睛,那人竟然笑了起来,一旁也传来了小姑娘的笑音。
“太好了,王妃醒了。”琳娘开心的和身旁的楚璧交握双手,澹台谧有些呆滞的眨了眨眼睛,才看清塌前的人。
是一个相貌极好的男人,细看却又有几分乖巧活泼,有几分潇洒倜傥在身,像一个贵族的纨绔子弟一般。
却像是弟弟一样,让澹台谧生出几分亲切,卸下了防备心。
“姑娘,你醒了。”
他一笑唇边就冒出两个小窝,很是可爱。
一旁的琳娘轻打他的肩膀,“不许叫姑娘,这是王妃。”
“如此貌美的姑娘,叫王妃显老了。”
宣存清又给澹台谧把了把脉,然后提笔写下一纸药方,让随行的小厮去拿药,“记得再去浮生居买三两蜜饯来,这药喝着苦,怕姑娘喝不惯。”
这一切都嘱托完之后,才收起了号脉的东西,对上澹台谧略有疑惑的眼神,他漾开一个温柔的笑。
“姑娘,我叫宣存清。”
他向她垂首致意,而后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背,“姑娘大概是第一次见我,我是王府的医师,以后就专门为姑娘调养身子了。”
澹台谧也向他回礼,昏睡了许久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哑,“多谢宣大夫了。”
“哎,可别叫我大夫,既然我叫你姑娘,那姑娘你就唤我的本名吧,或者也可以唤我阿启,启是我的字。”
琳娘佯装发怒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大没小,叫王妃。”
宣存清浅笑起来,将玩世不恭表现的淋漓尽致,说出来的话确实极为正经的,“在下最厌人有三六九等,尊卑之分,所以我想唤一声姑娘便唤了,这世间最束不住我的就是规矩。”
澹台谧被他特立独行的气质有些吸引到了,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好奇,听完他的话竟觉出几分又觅知音的感觉。
“如此,那便唤我姑娘吧。”
琳娘皱眉看向澹台谧,心中想的是规矩是万万不能坏的,“可是王妃,这不合规矩。”
澹台谧支起身子靠在床头,对琳娘摇摇头,“规矩是人定的,况且这些莫须有的规矩,我向来是不在乎的。”
然后她又将目光转向一旁长身玉立的宣存清,轻声开口。
“既然宣大夫愿意。”
“那就便按宣大夫的规矩来。”
宣存清闻言眸光微动,竟微微颔首,低眸浅笑起来,倒有几分羞涩之意。
澹台谧斜靠着床头放着的软枕,乌黑浓密的长发顺滑的垂在她腰间,一双清灵有神得双眼毫不避讳的看着他笑。
“姑娘,你的隐疾是从小就有的吗?”
澹台谧听了她的话神色微动,摆摆手让楚璧她们出去,只留下他们两个人说话。
大齐的床榻前修了三节台阶,宣存清就坐在这最高一级的台阶上同她说话,刚好和她的视线持平。
“这隐疾,你是如何看出的。”
她的病是从小就得了的,一直找不到病根在哪里,所以一拖再拖的连累她的身子,让她年年都看上去都带着病气,所以她也不常出远门了。
澹台阳找了许多民间名医,甚至请求皇上的恩典,让宫里的太医为澹台谧治病,竟是无一人能得出她的病从何而来。
更别说治了,只能开了补药让她不要每天都那么没气色。
可这病,越拖越不会好。
澹台谧已经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在大常的时候就时时坐在亭中感慨。
这美好的光景,终究是有留不住的一天。
“你的脉象紊乱难察,可看上去只是比旁人多了几分病气,实际上是会一年不如一年,直至将你的精气神耗干。”
宣存清从腰间锦袋里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盒子,里面放着一枚散发着药香的丹丸。
“我会开始为你调理身子,只不过王妃拖了太多年,终究是不太好治,但以我的医术,一年之内就可以让王妃回春。”
正说着,他一边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然后将丹药递给她。
“这是复清丹,姑娘把它吃了之后可以修补你损伤的经脉,然后再辅以汤药去填,你很快就可以健康起来了。”
澹台谧想都不想,接过之后就着茶水仰头服下,然后将玉瓷茶杯放在床头。
“多谢宣大人费心了。”
她忍不住轻咳几声,弯腰时额前的碎发滑落,颇有几分西施蹙眉的病态美。
宣存清一时间忘记开口,等到澹台谧叫他才回神,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不必多谢,以后我日日来一次,姑娘可不要嫌烦。”
澹台谧温柔的弯唇,“不会。”
而后她又忽然问到另一个问题,“宣大夫可否看出我这病是如何得的,从前我访遍名医,甚至都看不出我的病根,治疗更是无从下手,这么多年我都是日日喝着补药续命。”
她的语气又轻又淡,喝药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宣存清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将心疼写在了脸上。
“姑娘,你这病怕是由兵器所伤,内伤颇为严重,再加上你拖了太久没治,所以才日益严重。你可曾记得,自己是被何兵器所伤?”
澹台谧听完他的话,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记性不是很好,自小身体又不好,只记得她这病,是年幼时去前线军营看澹台阳时,受了敌人沉重的一击,才落下了病根。
宣存清听完之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愿相信,然后朝她微微拘礼,“如此,我便知道该如何医治王妃了,以后我日日都会来看王妃的。”
澹台谧点点头,然后努力撑起身子,下床朝他走来,一身藕紫色的睡裙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宣存清下意识的扶住她,怕她没力气再跌倒了,澹台谧也不着急挣脱,而是顺着他胳膊站稳才放开。
“宣大夫,多谢你。”
“多谢你愿意为我这个异乡人诊治,真的多谢你愿意帮我。”
听着她的道谢,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真诚双眼,宣存清眸光微闪,忍不住开口问出心中想问的那个问题。
“姑娘,你与我素不相识,为何初次见面我对你如此无礼,你反而顺着我,而且对我如此信任,这点我想不透。”
澹台谧抿唇轻笑,眸光温柔和善的像是藏匿了波澜春水,让人想要沉溺其中,从此不知归途。
“有时候,有些人是我不必相知相熟便可以无条件信任的,宣大夫便是其中一位。”
“估计是你同我弟弟很像,心生亲切之感,所以我愿意相信宣大夫,因为你会不因为我是没落的异乡人,所以对我心生厌恶和鄙夷,而且与鹤先生交好的人,自然都是善良淳厚之人。”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宣存清手摸腰间玉佩的那只手忍不住蜷缩一下。
虽然听了鹤大人说了这位姑娘心思有多细腻慧敏,可今日一天才知鹤先生是没有半分虚言,甚至比他所说还要更让人惊艳。
“姑娘是从何得知我与鹤先生交好的?”
“腰间玉佩。”
澹台谧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发现。
确实,他们所带的腰间玉佩是可以合为一块的,自然是交好之人才会一起佩戴的玉佩。
“姑娘真如鹤容洲所说,慧敏聪颖。”
宣存清眼中的欣赏之意毫不避讳,澹台谧大方承受,浑身散发着大家闺秀的端庄气质。
“多谢宣大夫。”
澹台谧送宣存清到门前,这会儿照的满屋温暖的阳光,宣存清看着她举世无双的容颜,心中竟生出了平生从未出现过的羡慕之意。
羡慕温巡能够娶到这样一位王妃。
“虽然我与鹤容洲都是王爷的人,但只要王妃需要尽管开口,这点我与鹤容洲是一样的,每日来照料你的时候,你可以试着与我再多说些话。”
澹台谧在这里待的久了些,心态也跟着改变了,现在倒是没有从前那般行尸走肉,而是慢慢有了生气。
“那我可否反问宣大夫一个问题。”
“姑娘请问。”
“你与我也是素不相识,却为何愿同鹤先生一般对我这么好,别人对我都是避之不及的,这一点我也参不透。”
宣存清听完她的话,竟没忍住弯唇笑了起来。
逆着阳光站在她面前,浑身像是渡了一层金边。
“这就正如姑娘所说,你也是我不必相知相熟就愿意付诸一切去帮助你的好友。”
宣存清又朝她步步走去,一边徐徐的道出缘由。
“不必开口便可知心中所忧,不用相求便愿无条件相助。”
“我想与姑娘成为这般知己好友。”
“只需要一个眼神,我就愿为姑娘赴汤蹈火。”
宣存清又向她拘礼,双手交握着。
这是大齐的礼仪,表达的意思大概就是愿意为对方办事,为对方所用。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行这个礼。
他向来潇洒自由,甚至也只对温巡行过一次这礼。
澹台谧抬眸看着他,将两只手轻轻放在他拘礼交握的双手上,然后也微微屈了屈膝,这是回礼。
“多谢阿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