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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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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澹台谧最灰暗的一天,京都被攻陷,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们被屠杀,而她却无能为力。
元常六年,景昭帝野心勃勃,下令攻打邻国大齐,可没想到第一场仗就被打的落花流水,大齐都是骁勇的武将,被挑衅了当然要狠狠地打回去。
于是大齐的焱霄帝当机下令攻打大常。
大常山清水秀,文官颇多,唯一的武将便是澹台谧的爹爹,澹台阳。
澹台阳随先帝四处征战,英勇神武,被封为玄阳大将军,澹台谧作为他唯一的血脉,被封为清池郡主,而今大任落在他的肩膀上,他自然义不容辞。
那是开战后的第一月,仗还未打到京都,澹台谧每日都去天启庙祈福,期望爹爹可以平安归来,两国可以结束战争。
此刻,澹台府内,澹台谧刚刚起床,坐在雕木梳妆台前净面漱口,楚璧给她梳理发髻。
“郡主,你说大将军何时才能归回?”楚璧看着镜中的美人,仙气飘飘,犹见犹怜。
她天生一双清灵的桃花眼,红唇皓齿,平日明媚撩人,而如今多了几分忧愁,倒有几分楚楚可怜了。
“仗打完了,爹爹自会归来,只是这几日七日才能传回一封家信,我很担心爹爹。”澹台谧只穿了一件青色的金线袄裙,裙摆和袖口上勾勒出荷花盛开的样子,美轮美奂。
楚璧给她钗了一对雪落蒂莲流苏簪,又簪上珍珠银钿,才显得没那么简略,毕竟今日是大雪,郡主们当然要进宫参加冬宴。
“没事的,大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一定可以得胜归来的。”楚璧扶起她去主堂进膳,推开门只看外面的天有些阴沉,澹台谧抿住唇,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吧。”
用完早膳后,这个家的主母,也就是齐雁回叫住她,“阿谧。”
“母亲。”澹台谧随她坐了下来,齐雁回紧紧拉住她的双手,“阿谧,娘亲知道你聪慧,你父亲在沙场前线厮杀,母亲始终不放心,你进宫以后能不能去找皇上,去给母亲求个恩典,母亲想去边关陪着你父亲。”
她面目慈善,澹台谧听了回握她的手。
她微微皱着眉,“母亲,前线危险,父亲肯定不希望你来和他一起涉险。”
“若你去了,出了差错,父亲因为会没有保护好你后悔一辈子 ,母亲,女儿不同意。”澹台谧拉紧她的手。
如今澹台阳在前线生死未卜,倘若齐雁回再去了,出了半分危险都难以挽回,她不能失去父亲和母亲,绝不能。
“阿谧,我很爱很爱他。”齐雁回轻轻笑了笑,目光温柔而坚定,澹台谧怔住。
“我是大齐嫁过来和亲的公主,你父亲一辈子真诚待我,我也爱他,所以我要去陪着他,我愿为他奋不顾身。不论生死,只要我在他身边,我便心满意足。”
澹台谧沉默了几分,便站起来缓缓向齐雁回行了大礼,“女儿明白,一定尽力为母亲求得恩典 。”
说完,楚璧边掺扶着她出去,上了马车还在回想母亲的话。
——我愿为他奋不顾身。
——我很爱很爱他。
——不论生死,只要我在他身边,我便心满意足。
爱吗?
可惜她接触的男性不多,她不懂人世情爱。
按照母亲的说法,爱一个人便会奋不顾身。
那她何时会遇到一个,让她奋不顾身的人。
她不再想,而是先到天启庙祈福。
天启庙在大常和大齐两国之间都很有名,据说在这里诚心诚意的祈福,便能得到神的庇佑。
澹台谧到了求平安的安衡殿,解下银白狐皮披风,跪在佛像前虔诚的闭上双眼。
而在这座殿堂外,一群人身着黑衣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中间黑色斗篷下的男人堪称惊世容颜,说是神仙也不足为过。
只是他眉间的戾气很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魔神。
“殿下,这是天启庙的中央,安衡殿,现在的人还不算太多,恐怕此时动手无法引起骚动。”一个带着黑色面纱的人向他汇报。
“知道了,那就等到人流量最密集的时候,再给这淳朴的大常子民一点惊喜吧。”温巡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轻蔑与阴狠。
说完他摆了摆手,一众人散开到各个庙的角落里待命,他看了看殿堂里那一抹青色的身影,缓缓走上台阶,但是并未进入。
“诸位神明在上,信女澹台谧愿各位神明可以保佑父亲澹台阳平安归来,两国战事早日平息,和平往来。澹台谧会一生信佛行善,望诸位神明可以显灵。”她俯身三叩首。
温巡在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神情顿了顿,随即便有些兴奋,那位可能对大齐造成影响的战神澹台阳,在前线厮杀,全然不知京都内会发生怎样的暴乱,而如今,他的嫡女竟然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真是天助大齐。
他刚要上前,澹台谧便又开口。
“神明在上,小女有一事在心中始终不明,今日母亲要往前线陪着父亲,可明明前线危险重重,可她还是要去,只因为她很爱父亲,愿意为了他奋不顾身。而小女今年十七,并不明白爱的伟大,神明在上,小女想恳请神明,赐小女一位能够深爱小女的夫婿,小女愿为神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澹台谧又是三叩首。
温巡定在原地没有上前,他看着那清丽的背影轻嗤一声,却又忍不住多看她两眼,而后转过身缓步离开。
澹台阳,既赢,我便光明磊落的赢你。
他边走,又没忍住后头看澹台谧一眼,她已经站起身来,两个人的目光在短暂相触,温巡便以消失不见。
澹台谧揉了揉双眼,那个黑色影子便不见了。
刚要起身离开,便有一个花甲老妪叫住她。
“施主请留步。”
“请问老奶奶您有何事?”澹台谧停住。
她拿着一串佛珠,面目善良,“阿弥陀佛,刚刚老身无意间听见您在祈愿,我刚刚掐指一算,算出姑娘会遇见一个深爱你的夫婿。”
“是吗?谢谢奶奶……”她还未道完谢,那老妪又摇摇头,“但你和你的夫婿,并不会圆满。”
“缘起缘灭,世事变迁,愿姑娘能平安。”
那老妪念叨着佛经离开了。
那几句话飘进澹台谧心里,久久不能消散。
澹台谧愣在原地,楚璧这时抱着她的披风过来了,“郡主,你冷不冷,快穿上。”
她的心魄猛的一颤,再开口时声音都颤了颤。
“没事,阿璧,我们走吧。”
她披上披风,竟不知已经飘起了小雪,大常这地方气候寒冷,到了冬天常常下雪,澹台谧倒也见怪不怪了。
她仰头看了看灰暗的天,又转头看了一眼安衡殿,青裙摇曳,容貌惊人,这一幕幕都落入了温巡的眼里,他眼睫微微颤了颤。
他确实没见过如此明媚的女子,单单只是看她三眼,温巡便忘不了她圣洁的模样了。
一股恶劣的占有欲在他心里陡然升起,而后又被自己压制下来。
一个女人而已,这样的女人大齐处处都会有。
澹台谧闭了闭眼,继续前行,她在心里默念。
——那边祝我那未曾谋面的夫婿一世安康。
她一抬头,就看见被黑色斗篷盖住容貌的温巡,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一层面纱交汇。
澹台谧几乎是下意识,向他颔首,连她自己也愣了愣,然后和楚璧继续走
温巡一愣,但只是继续看着她,看着她离开,看着她上了马车,他垂下眼眸,闭目养神。
大约一刻钟后,人群密集起来,嘈杂的很。
温巡缓步走到中央,面无表情的缓缓伸起手,微微一摆动,三秒后,整个天启庙发出巨大的声响,三十秒后,瞬间火光冲天,人声鼎沸。
无数暗卫涌过来,护住温巡。
他冷漠的扯了扯唇角,他缓缓摘下斗篷,面貌好看的惊为天人,只是眉目间带了些煞气。
龚十六抱拳向他行礼,“殿下,天启庙马上坍塌,您可以离开了。”
温巡淡淡的点头,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龚十六忍不住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
“殿下?”
“十六,去吧那地上的簪子给我拿来。”温巡看着那梧桐下一根闪光的簪子。
是刚刚的澹台谧掉的。
龚十六也不敢多问,捡起簪子随手擦了擦递给温巡,“殿下,这簪子上的珍珠,用的是咱们大齐的皓泪珠呢,只有皇亲才能使用的珍珠。”
温巡抚了抚那根簪子,暖月玉刻成的簪体,顶部是一颗闪着光泽的皓泪珠,确实很配澹台谧的气质,他把簪子收起来。
“走,我们该见一见景昭帝跪地求饶的样子了。“温巡眼底藏着阴狠,他挂着笑,可龚十六看着就阴森可怖。
即使他家殿下长得天下第一帅。
等到了皇宫内,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无一不华贵奢靡。
澹台谧皱了皱眉,前线正吃紧,宫内怎么如此奢华浪费,楚璧也撇了撇嘴角,“前线这么紧张,这是在炫耀大常的国库很充裕吗?”
“阿璧,不得胡说。”澹台谧不说话了。
她缓步进入大殿内,歌舞升平和外面的奢靡一番景象,她忍着头晕向景昭帝行礼,“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是阿谧啊,快落座,太后也好久没见谧丫头了,太后很想念你啊。”景昭帝示意澹台谧上来,楚璧搀扶着她缓步上去。
“谧丫头啊,真是好久不见你了。”太后轻轻拉了拉她的手,“长得真是如花似玉啊,想哀家吗?哀家真是日日夜夜盼着你可以嫁个好夫婿呢。”
澹台谧大方笑笑,“回太后,阿谧承蒙太后,皇上厚爱,虽至今还未有合适人选,但阿谧借太后吉言了。”她微微福礼,但是又想起清晨申雁回说的话,立刻跪了下去。
“皇上,阿谧想求您件事。”
景昭帝让婢女去扶她起来,“有什么事就说吧,不必行礼。”
“回皇上,爹爹在边关打仗,娘亲在家中是在是不放心,所以她让我向皇上求个恩典,希望你能让娘亲前往边关照料爹爹。”
澹台谧弯腰磕了一个头,太后立刻心疼的去扶澹台谧。
“我的乖孩子啊,既然你开这个口了,哀家允你去了。”澹台谧看向景昭帝,而景昭帝只好无奈的一笑,“既然阿阳和雁回如此恩爱,那便让她去吧。快起来吧。”
澹台谧顿时放心了一些,她谢恩后便要站起来,而忽然一声尖叫让所有人都慌了神。
一个侍卫慌慌忙忙跑进来,脸上有触目惊心的血迹,他语无伦次的大喊,“大齐的东征王来了!他们杀过来了!他们把天启庙烧了!大常完了!大常完了!”
大齐的东征王,便是温巡。
“胡说什么,孽障!”景昭帝猛的站起来,忽然一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射了过来,澹台谧惊呼一声扑了过去,“陛下小心!”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楚璧都来不及拉住澹台谧,然而那只箭直接贯穿了那侍卫的心脏,席间的人乱成一团,殿内侍卫也冲过来护住景昭帝等人,烛火摇曳间,只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缓步走入大殿,周身都带着压抑可怕的气场,在他身后的,是数不尽的黑衣将士。
澹台谧看着温巡,惊讶的说不出话。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温巡。
她只觉得他可怕极了。
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可是他那张脸可与神仙媲美,只是眉眼间都带着压抑冷漠,只是看上一眼心脏都要颤一颤。
“你是谁!敢闯我大常内殿!”景昭帝看着来人吼出来,楚璧护住澹台谧。
温巡面无表情的扫视这群人,那副慌张又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温巡扯了扯唇角,缓缓出声。
“我乃大齐东征王温巡,今天是来灭了你的。”
他冷漠的扬扬头,眼神看到澹台谧的时候愣了一下,而后抿了抿唇恢复正常,他接过龚十六递给他的斩极剑,剑指景昭帝。
“景昭帝,没想到你这么自信,竟然想灭了我大齐,谁给你的胆子,今天我烧了你们大常最令人信服的天启庙,而今天我也同样要杀了你,杀了你们每一个人。”温巡像是看着一群死物,眉眼间甚至带着几分不耐。
“混账东西,你可以来试试!”景昭帝气的倒在了龙椅上。
如此胆大包天的,这天下也只有温巡。
澹台谧十分慌乱,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但手紧紧的攥着手帕,面色也很惨白。一旁的太后一惊吓晕了过去,她立刻蹲下来看,“太后,太后。”
“哼,都是一群贪生怕死之徒,懦弱无用。”温巡轻嗤一声,一摆手,身后的将士立刻涌上前,大杀特杀。
澹台谧面色如纸,一个又一个官员,妃嫔,侍从在她面前倒下,她大喊着,“不要啊!不要!”
说着想冲上前,楚璧护住她,“郡主!危险!”
温巡看着她花容失色的样子,眉头微挑,“十六,去把那个那个女人带过来。”
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澹台谧,龚十六得令拿着剑冲了过去。
而楚璧立刻挡了下来,和龚十六打了起来,楚璧拿出自己的佩剑,“大齐狗贼,你胆敢碰我家郡主!找死!”
“嘿,你这大常泼妇,找死!”
两个人几乎不分上下,澹台谧什么也做不了,她不会武功,也不能救大常。
那天是澹台谧最灰暗的一天。
她的家乡,被毁了。
温巡拿了剑一步步穿越人群,走了上去,景昭帝慌乱的拿起旁边的剑,“你想干什么!“
“杀你,这还用说?”他和景昭帝开始过招,没几招剑便架在景昭帝的鼻子上,他嗤笑着,“真没意思,废物一个。”
说着便转过视线,看着不远处的倒在地上也要护住太后的澹台谧,那张令人着迷的小脸带着无措的愁容,可还是那么漂亮。
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摆摆手,几个侍卫过来把景昭帝绑了起来,然后自己缓步走向澹台谧。
“别过来了!”
澹台谧慌乱的抓了旁边的一把剑,对准温巡时手指都在微微颤抖,“别过来!”
温巡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妇人,不屑的扫了一眼,一剑刺入她的心脏。
当年就是这位太后,羞辱了自己的母亲。
如今,温巡要她用命来偿还。
“太后!“澹台谧惊呼,她看着温巡把剑从太后身体里拔出来,然后拿手帕一点点擦拭上面的血迹,“我的剑粘上这老太婆的血,我都觉得恶心。”
说着看向澹台谧,他很期待这小美人会有什么反应,不出所料,澹台谧颤抖着看着自己,红唇失去血色,瞳孔都在微微颤抖,眼角沁出眼泪。
脆弱而又美丽,真是令人上瘾。
刚刚她扑向那狗皇帝,护住他的时候,温巡当时就想一箭射死那狗皇帝。
“郡主?你父亲是澹台阳。”温巡轻笑,“嗯?吓到你了吗?”
“不要过来!”澹台谧快要疯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第二个比温巡疯魔的人了。
她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凄美的不像话。
“郡主!“楚璧来不及应付龚十六,她打了一个剑花,便快步跑到澹台谧身边,把她拉起来。
两个人往后退,然后刀尖已经抵住她们的后背,温巡只是兴趣盎然的看着她们,一个侍卫把楚璧手里的剑扔到一旁,两个人的脖子上都架着剑。
“太后!”景昭帝气的面目通红,“朕要杀了你!”
温巡轻嗤一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景昭帝,你还在幻想什么,大常已经亡了。”
是的,澹台谧痛苦的闭上眼。
大常完了,她的国家,被眼前的这个男人亲手覆灭,片甲不留。
她的悲惨而又短暂的一生,从今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