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来》卿不厘

4、师大附中

　　第一个道具被发现这件事情显然不是秘密，副本也没想帮温筠藏着掖着。
　　当手上那串钥匙被丢进背包，温筠才感觉那种足以覆盖全身的阴冷感减轻了些许。
　　“走吧。”温筠勾住周雪银的肩，去找另外两人汇合。
　　她俩迈出第一步后，铁门发出了一阵骚动，温筠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门后的黑暗。
　　完蛋，自己算是被盯上了。
　　在副本里，遇事不跑是傻子。

　　刘小凝和任心爱倒是没对温筠刚达成的成就说什么，于是周雪银率先挑起话题：“筠宝，恭喜你。”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副本化之前就独有的、甜甜的微笑。
　　出于礼貌，温筠朝她点了点头：“嗯，谢谢。”温筠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弧度，眼睛微眯，完全是一副清纯可爱的少女长相。
　　身处在只透出一点光芒的黑暗中，人的视觉得到了指数级的削弱。
　　微弱的光芒打在温筠和周雪银的脸上，是陌生人眼中一派祥和的姐妹情深的图画。
　　可是二人之间那说不上哪里奇怪的氛围，却让刘小凝不禁打了个寒颤。
　　怎么之前没觉得她们两个长得那么像？

　　周雪银先错开了眼，深呼吸一口气：“怎么样？接下来怎么走？”
　　时间———7:19。
　　离最佳到达时间只有六分钟了。
　　越发紧促的时间把刘小凝从脑海拉回了现实。
　　所有人都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却还是沉默不语。
　　最后还是温筠开口打破四人之间的沉默：“直接去教室吧。”
　　她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师大附中的校园四景之一，林荫大道，道路两旁都种满了茂密的梧桐树。
　　此刻正值深秋，梧桐树的叶子大多飘落，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时钟的数字再次变化，时间———7:20。

　　教学楼隐没在古风古气的长廊后方，登楼的楼梯与走廊相连。
　　温筠依稀记得，世界还正常的时候，她们寝室四人曾一起在走廊中，伴着灯笼的灯光一起打扑克牌。
　　那时，谁都没有想过一觉醒来，世界大变。
　　她苦笑了一下，在四人赶路经过古风长廊的时候，仿佛听见了曾经四个女生的欢声笑语。
　　变得可能不只是世界，还有人心。

　　意外的，本来以为危机四伏的楼道居然无事发生。
　　四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显惊讶和欢喜。
　　眼看胜利就在前方，周雪银和刘小凝便向教室所在的三楼冲刺。
　　仅有温筠一手扶着任心爱，一手把着栏杆，选择了放慢脚步。
　　“温筠，我可以自己走的，你跟上她们吧。”任心爱缓缓开口，虽然依旧虚弱，但精神显然好了不少。
　　副本里，没有急救措施，所以任心爱腿上的伤始终没有得到良好的处理。
　　温筠笑着，眼中也难掩喜悦：“逞什么能？”说罢继续扶着任心爱缓慢向上。
　　在二人踏上通往三楼的最后一级楼梯的时候，刘小凝和周雪银已经靠在栏杆上等着她们了。
　　见伙伴们终于来到了三楼，两人一边一个，分别抓住了温筠和任心爱的一只手臂。
　　“走啊！快去教室！”
　　温筠揽住了刘小凝的肩膀，看着前方漆黑的走廊上，四班教室渗出的灯光，顿觉亲切至极。
　　精神紧绷了那么久，终于能……
　　没等温筠想完，眼前的世界突然扭曲，刺耳的尖叫声和尖利的哭声此起彼伏。
　　温筠难以忍受这种环境，她迅速挣脱刘小凝的手，蹲下使自己蜷缩起来，不适地闭上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出于求生的本能，温筠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调出那张屏幕。
　　时间———7:22。

　　“同学？同学？”
　　再次睁眼，自己仍然穿着师大附中的校服。
　　白色校裤，裤边缝了两道浅蓝色的条纹。白色外套，与大多数学校一样，都是左胸缝着校徽。后背印着“师大附中”四个字。
　　再加上许多学生喜欢穿白色鞋子……
　　这一身衣服简单来讲，就是纯白。
　　校长说，这是为了体现学生的青春活力。
　　一整套白色校服也是209寝室吐槽最多的。

　　温筠听见有人在喊她，警惕地放下手，睁开双眼，感觉眼前一片朦胧，她拿手随便一擦，擦到了一手水。
　　抬头一看，艳阳高照，“雾城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十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这是……
　　附中校门。
　　怎么会？
　　温筠迅速从地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
　　什……什么？
　　她往旁边一侧，却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被箱子绊了一下，往旁边倒去。
　　“我……草！”温筠想努力保持平衡，洁白的校服不能弄脏！
　　但很显然，失败。
　　温筠闭上眼，已经接受了自己将要摔倒的事实。
　　随即，一声满含担心的“诶！”代替了她与地面即将到来的亲密接触。
　　她的肩膀被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箱子也被扶正。
　　还没等温筠喘口气，她抬眼一看，映入眼帘的一张脸使她瞬间跳离。
　　“温筠，你没事吧？”
　　被救的人咬了咬牙，看着眼前这位也穿着师大附中校服的同学。
　　她向“救命恩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乔珩，谢谢你。”
　　这“救命恩人”其实是熟人———他是……温筠的前桌。

　　乔珩朝她笑了笑，迈步走进学校。
　　温筠抬手擦了擦眼睛，仔细思考起自己现在的处境。
　　黑暗的天空，一直围绕在鼻尖的血腥味，慌张的同伴，追击的老师，好像都已经不再真实。
　　明明就是刚刚经历过的事情，却都成为了飘渺。

　　是梦吗？
　　但如果是梦，那种紧绷的慌张和刀划在手上的痛感，也太真实了。
　　可是自己刚才是被别人叫喊才恢复清醒，甚至睁开眼后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蹲在校门前。
　　幻境吗？
　　那其他人呢？

　　温筠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不进入校门。
　　就感觉自己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嘶吼：“不要进去！不要进去！”
　　身处黑暗之中，彻底失去意识前的崩溃还在心里久久不能忘却，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不敢再放松警惕。

　　这个门不能进。

　　“喂！温筠，你还不进去吗？再不进去就要迟到了。”
　　去而复回的乔珩不解地问温筠，但随即他又朝温筠伸出了手：“走吧，我们去教室。”
　　乔珩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眯，骨节分明的手伸在温筠面前。
　　温筠左手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垂在身侧的右手握成了拳，泛白的双唇用力抿住，沉默不语。
　　乔珩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耐心，手一直伸在温筠面前。
　　这对温筠而言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决定。
　　她不知道她还在没在副本里，或许前十几分钟的一幕幕不过只是梦境。
　　但附中幽黄的灯光、鲜红色血液的弥漫、阴森的林荫道、冰冷的钥匙、黑暗中无尽的哭声与嘶吼……一切一切，却又真实地可怕。
　　到底哪方才是梦境？

　　去，或不去。
　　握，或不握。
　　生，或死。

　　温筠的手心微微出汗，她努力让自己混沌的脑子变得清明。
　　不对，这人不是乔珩。
　　温筠和乔珩虽然为前后桌，但他们的关系充其量不过算是关系较好的异性朋友。
　　别说是平地摔，就算是从高处摔下，乔珩都不一定会跑过来接住她。
　　更别说因怕她迟到而去而复返，要和她一起回教室。
　　种种不正常的表现，温筠更坚定“自己还身处副本”这一推论。
　　想明白这一点，眼前少年的笑容看起来越发瘆人。
　　阳光映照着的教学楼，里面还有阳光吗？
　　“走吧。”温筠露出了一个笑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用力握住了乔珩伸出的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温筠盯着乔珩的眼睛，余光却瞟到了“雾城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几个金属大字。
　　金属上映照着乔珩及二人周围的同学，白色的线条被拉得很长。
　　但温筠的影子本该身处的位置却空无一物。

　　什么？！
　　乔珩的神经居然意外发达：“温筠，怎么了？你看起来很紧张？走啦，上个学有什么可紧张的。”
　　她拼命掩饰：“没什么事，我们进校吧。”

　　学校依旧是原来的样子，或者说，这几栋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建筑物，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明明教学楼内部也同外面一样被阳光所浸润，但莫名袭来的阴冷感却是外界的无数倍。
　　每一个教室的桌椅黑板就像是仅仅镀了一层光，平淡的光芒下方隐藏着的东西，无人知晓会是什么。
　　不知不觉间，二人走到了二楼楼梯的拐角处。
　　“看看时间，我们不会迟到了。”乔珩松了一口气。
　　温筠浅浅地冲乔珩笑了一下，表示赞成，一直扶着栏杆的手却微微捏紧。
　　二楼楼梯连接着教学楼和办公楼交界的大厅，这个大厅很宽敞，不少学生会在这里玩闹。
　　大厅的高墙上挂了一幅字，笔力苍劲，就连温筠这种不懂书法的人看见都会惊叹。
　　如今，这幅字依旧好端端地挂在墙上，只是写字用的墨水黑得不正常，感觉下一秒就要渗出来。
　　吸引温筠的还有这幅字的内容———

　　我们，拒绝一切悖论；我们，听闻一切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