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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千载难逢 ...


  •   数日不见,神明依旧如同初见一样。他目里无悲无喜,“是你嘱咐我的,顾少秋来就把路打开。”

      他冷冰冰地陈述事实,无法责怪任何人的莫然只好松开。腿一软,倒在了小区门口的石墩上。

      腿脚不便的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挪到了小区的门口。天色渐晚,就连蝉鸣声都开始有偃旗息鼓的意思。

      “那你……知道他俩的状况如何吗?他们还活着吗?”有神在,莫然不安的心稍稍有了可以放置的地方。

      全知全晓的神说道,“放心,还活着。只不过,他们已经不在高扬那儿了,前几天顾少秋的人把二人接走了。”

      “顾少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把人藏哪里了?”莫然紧张得不得了,比听到二人在高扬手中还要担心万分。

      高扬的脾性虽阴晴不定,但也不会无缘无故杀人。方秋辞和本杰明对高扬来说还有利用价值来牵制自己,可如果人在顾少秋手里就说不准了……

      更何况,现在的顾少秋越来越奇怪。莫然根本无法预判顾少秋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分明这些天和自己在一起,莫然居然连顾少秋的小动作都没察觉……

      神明摇头,“我无法猜测人心,至于那二者具体的位置……”

      话未说完,神明就消失了。

      莫然着急,扶着石墩要站起来。

      他冲着虚无的空气喊了几下,体力不支的他身子就开始左□□斜,“喂,神棍子,你把话说完再……”

      “莫然,你怎么从家里出来了?”

      只见顾少秋手里拿着文件,拎着大袋小袋糕点,站在莫然面前。

      他似乎是站了有些时候了,手里热腾腾的糕点都开始发凉,塑料袋上也挂满了水蒸气冷却后形成的水珠。

      冷却的水珠晶莹剔透,透着太阳的光亮。

      顾少秋笑容温暖,他微微俯下.身问着他的爱人,“神棍子,是谁呢?”

      “回答我,莫然。”顾少秋一步步逼近,语气冷到了极点,“除了那两个人外,你心里到底还有谁?”

      “是谁重要吗?反正我现在除了你身边哪里也去不了。”莫然倔强的对上男人的双眼,退了几步后就没再移动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肯定跑不出去,而且本杰明和方秋辞在顾少秋手里,他得从顾少秋口中得知二人的下落。

      与其费尽心思出逃,倒不如就这样留下把伤养好。等知道二人下落,他再走也不迟。

      “是吗?”顾少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里的东西也扔到了地上,“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说过会等我回来的吧?说要了解公司的事情,只是为了把我支出去方便你逃走?”

      他紧紧的攥住莫然的手,双眼睁大。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恐惧,他的身子开始发抖,一边抖一边喃喃,“莫然,我会留住你的,我会留住你的。”

      他的手攥的那样得紧,一寸一寸地收紧扼住,似乎要把莫然的胳膊生生掐断。

      莫然疼得龇牙咧嘴,挥起拳头要砸在男人的脸上,可腿伤让他连站都站不稳。拳头刚怼上去,身子就开始不断的往下落,到最后可怜可笑的倒在男人的怀里不断的呜咽。

      “放开我……你特么松手,放开我!你把我弄疼了!”莫然拿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顾少秋的心口,咚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

      可男人就像是听不见一样,用巨大的蛮力直接无视莫然的挣扎,将他整个人扛在肩上。

      顾少秋大步流星地冲着别墅走,毫不费力地单手关门锁门,将莫然整个人摔在床上。

      摔在床上时,莫然的头还磕到了床角。他被磕的眼冒金星,来人也不在意。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样,喃喃着那句话。

      “我会留下你的。”

      这样的顾少秋太陌生太恐怖,即使是莫然也一时间感到浑身战栗。他强忍着疼痛,喊着顾少秋的名字,企图唤醒这个男人。

      “顾少秋,你给我醒醒!我不打算走了,你……”

      被攥得发疼的手臂再一次被人扯住,莫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男人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手腕粗铁链。

      也不管莫然会不会疼,他就这样一圈又一圈的把铁链紧紧地缠在莫然的手上。他缠的这样入迷这样地紧,紧到莫然的手臂被勒得青紫一片,被铁链划拉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一层又一层的铁链,就像是他心里的结。栓得又牢又紧,被挤压得完全变形。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留住莫然,留住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热爱的东西。

      “莫然,我爱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他激动得捧着男人的脸,卑微地把自己的期望说了出来。

      “顾少秋……你精神不正常就去看病!我们都离婚了……啊!疼,你……”

      嘴被人用吻堵住,满腔的情绪都被人死死的吞到肚子里。厮磨消弭之后,就是激烈的攻城略地。

      受伤的腿被人不管不顾的撕扯,好不容易止住地血再一次涌出,纯白的床单被染的一塌糊涂。

      莫然被人头朝下弓着身子欺负,不断的被迫接受着所谓的爱意。

      滑腻的响声一阵一阵地响,让莫然清楚的知道这一次的后果。

      “不要……顾少秋,你别这样……把那个戴上!我这样可能会……”莫然惊慌失措地要从抽屉里找保护用品。可是双手被铁链拴住,他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他已经打算好事情办妥之后,自己独自一人面对死亡了。如果再一次怀上孩子……他不能再害死一条生命,也再不能做那个人尽可欺的傻子了。

      “我会让你怀上的。”顾少秋将莫然揽在怀中,温柔地舔着莫然的耳廓,“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有了孩子的话,你是不是不会走了?”

      “我不要……唔,别……”莫然仰着头,抗拒地要挣脱顾少秋的怀抱。

      顾少秋哪里肯放过他,大手稳住他的腰,死死的将他的重心往下拖。

      风里带着隐隐的冷,冷得莫然整个人都在不断的哆嗦。以至于被注入的时候,炽热的触感让他被烫得缩成了一团。

      好久没有感觉过这样的热度了。

      莫然昏迷前这样想着。

      他和顾少秋两人很少有不做措施的情爱,故而怀上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

      顾少秋是这样厌恶着与莫然直接接触,婚后他更是能不碰莫然就绝不会脱衣服。

      那是婚后好久的事情了。

      那时候白曲还活着,顾少秋每天都会被分去大量的时间去出版社和白曲见面。

      香烟的灰烬被弹落在地上,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是细雪。

      莫然其实不爱抽烟,可是他却几乎天天与烟草相伴。

      原因是什么,莫然自己也不清楚。

      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傍晚的小城。

      忙碌不息的那是下班的晚高峰,像是血液一样在各个道路上流动,经久不息。

      已经加班好几天的他感到有些头疼,就连身体都感觉到使不上力气。

      “莫总,您脸好红。”代替乔岩工作的小秘书放下文件就急急忙忙地找出体温计塞到了莫然的嘴里,看到了上头的数字怪叫着,“啊啊,三十九度了。怎么办怎么办?乔秘书出差前嘱咐过要注意莫总的身体……对了,找顾助理……”

      小秘书说着,赶紧掏出手机要联系顾少秋。

      “就小感冒,不用烦他。”莫然抓住了小秘书哆哆嗦嗦地小手,“顾助理正忙着呢。”

      “可是……”小秘书小小声嘀咕,“顾助理不在,您会乖乖听话照顾好自己吗?”说完自觉言失的捂住嘴。

      “谁说我不会?”莫然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要证明自己真的会好好注意身体一样,“我现在就回去休息。”

      然而说是回家,他的车子还是由不得他控制往与家相反的方向开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总是坚强的莫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寂寞。

      他想,这个时候去找顾少秋会被嫌弃的吧?毕竟,顾少秋只想陪着白曲,自己去的话会打搅到他们吗?

      他不指望顾少秋因为自己生病照顾自己,但也死心地希望顾少秋能够因为自己生病而关心自己。

      不说照顾,骂自己一两句也好啊。

      那天没有太阳。

      莫然记得很清楚,因为顾少秋从出版社走出来时地上没有影子。

      他倒是一身漆黑的西装穿在身上,像是一道影子一样站在马路对面。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格外默契地撇开头。

      他们早已了然对方的存在,心照不宣地避开双方的眼神,因为都害怕从中看到什么。

      “下班了?”顾少秋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上车。

      “刚下班。”莫然熄灭烟头,丢出窗外。

      顾少秋应了一声,和莫然相处他从来都不是找话题的那一方。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这对表面伴侣再一次陷入死寂。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今天忽然心血来潮来接你吗?”莫然没有开车的意思,反倒是解开安全带,靠在座位上歪着脑袋瞧那个男人。

      傍晚的光线下,男人脸的轮廓更加立体。像是雕塑一样,好看到让人足以屏住呼吸。

      莫然伸手想要触碰,却被男人用纸张挡住了。

      “乔岩今天去外地了,你就来骚扰我了。”顾少秋没有看他,自顾自的拿出手里的企划案开始研究。

      “说对了一半。”莫然苦笑了一下,见顾少秋纹丝不动,他整个人爬到副驾驶座坐在了顾少秋的腿上。

      他的手一寸寸解开顾少秋的衬衫扣子,头则靠在顾少秋的肩膀,像是个孩子一样撒娇,“我想你了。”

      顾少秋的身子坐直了些,拿着企划案的手紧了些。

      莫然是了解顾少秋的,所以他竭尽所能地想要把顾少秋的眼神从企划案中吸引过来。

      隔着西装裤,二人触碰到了一起。

      顾少秋明显呼吸一紧,眉心也蹙在了一起。

      “还看吗?”莫然笑着,一手揽住顾少秋的肩膀,一手解开了自己的皮带。

      “你……非要在这儿吗?”顾少秋问,有些不满地想要推开莫然,他感受到莫然不正常的温度,却并没有想到其他。

      “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莫然歪着脑袋,手摸着顾少秋,“你都有感觉了,不能不解决吧?”

      顾少秋抓住莫然的手,将他扯离自己,“车上没安全用品,我不想。”

      “喂,没有又怎么了?我是个男人,又不会怀上?而且你我都只和彼此有过,无所谓吧?”莫然有些来气,他不知道顾少秋到底钻些什么牛角尖。

      他俩在国外时还没结婚就算了,现在都确定关系了,为什么顾少秋还是不肯……

      “是因为白曲吧?”他问出声,仿佛所有顾少秋对自己的不情愿都是因为那横在二人中间的人。

      “和白曲无关,我只是觉得脏。”顾少秋说道。

      脏,在顾少秋眼里原来和自己的……是脏吗?

      莫然没有气力争辩,他只觉得好累。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冰冷当他浑身战栗。

      顾少秋的目光向外,透过那层不薄不厚的车窗玻璃瞥见了从出版社走出的人。

      男人太瘦了,瘦得毛衣就像是条小毯子裹住了他整个人一样。他小脸煞白,一手提着稿子,一手扶着墙壁,脚步踉跄地走着。

      顾少秋见状,立即推开莫然,“白曲出来了,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我要送送他,你先回家吧。”

      莫然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摁在自己的脸上。

      “你干什么?”顾少秋不解,觉得莫然又在无理取闹,“我送完他,我就回家。你能不能别任性?”

      “顾少秋,我头晕……”莫然嗓子有点哑,高热让他整个人都格外没有安全感。他执拗地抱住顾少秋的肩膀,不想他离开。

      顾少秋一把抽开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后,头也不回的飞奔到了白曲的面前。

      他毫不犹豫的离开,只丢下了一句话,“只是发烧而已。”

      莫然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一句话没说,不吵不闹地看着顾少秋为白曲围上围巾,开着车带人去医院。

      可自己就得到了一句,“只是发烧而已”。

      好像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一场闹剧,包括所谓圣神的灵肉融合,在顾少秋眼里也只是一个脏字。

      当晚,顾少秋依旧夜不归宿。

      烧得连胳膊都抬不起的莫然,想给自己倒一杯水都做不到。好不容易支楞起身子时,给自己倒了水,水杯却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水珠飞溅得到处都是,玻璃的残渣划破了手指。

      不疼,但是他想哭。

      莫然小时候很爱生病。

      家里人没人管他是死是活,也就只有妈妈会在他生病时给他冲药,一边说他一边给他换毛巾。

      他每次都会哭鼻子,因为他知道他哭的话妈妈会说故事会哄他。

      自从妈妈走后,他就没怎么生过病,甚至也不爱哭鼻子。但是每回生病,他还是会想念妈妈的小故事,想念被喂到嘴中发苦的药汁。

      莫然呆坐在床沿,盯着满地的碎片发愣。

      顾少秋回家看到,会生气吧?

      顾少秋,今天会回家吗?

      他是在喂白曲喝药吧?

      是啊,那个男人已经两周没再回来过了。

      鬼使神差地他像个等待丈夫晚归不耐烦的小妻子一样拨通了顾少秋的电话号码,带着病中委屈,“都几点了还不回来?是不是姓白的……”

      “我的私事和你无关,没必要一一报备吧?”顾少秋听不见莫然的脆弱,只觉得莫然他像是枷锁一样限制了自己的自由,“莫然,我和你说过了我们的关系只是逢场作戏,当真对你我来说并不好。”

      他痛恨莫然的束缚,因为束缚所以他的不甘通通变成了遗憾。

      可他没想到,冷硬无情的莫然也会像个孩子一样用哽咽的嗓音回答他,“可我……就是当真了。”

      早在初见的第一面他就当真了。

      当真了……又能如何呢?

      顾少秋不会负责,他也无法等到顾少秋负责。

      莫然能够做到就是威逼利诱,他能做的就是在这段不平等的关系中巧取豪夺。

      至于得到还是失去,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一如向山神许愿时一样,都说天才的脑子珍贵无比。可在莫然看来,不过是丢弃了一样再无用不过的东西。

      “聪明的头脑比不上拥有真心爱你的人。”那是一部动漫里的台词。

      就因为这一句台词,他喜欢上了那个发生自深海的故事。

      没人能想到,小城叱咤风云的龙头竟然对这样一个儿童向动漫着迷。

      后来,莫然是怎样骗顾少秋让他怀上第一个孩子的呢?

      莫然记不太清楚了,他只知道他从山神处回来不久,就被顾少秋命令的保镖绑了回去。

      浑身酒气的男人质问他为什么带走白曲时的眼神凶恶的要吃人。

      好凶啊,明明顾少秋从来都温文尔雅的。现在的样子,正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

      莫然心里忍不住的想,却也忍不住地想要上前抱住那只可怜的兔子。

      兔子咬他,咬得浑身是疤的。

      他不在乎,他是那么的高兴。

      自己不见了的时候,兔子居然也找过自己。

      他心机地在兔子所谓的保护产品中扎了个小小的洞,心机地让那份种子在自己这块本不该孕育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仅仅凭着那人找过自己,他就断定对方爱他,就断定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会有一个家。

      小小的感动,让他捂着小腹时都笑出了声。甜蜜得像是中了大奖一样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色的线条。

      然后,梦醒了。

      终于,梦醒了。

      手里的两条红线变得刺目,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划出的口子一样。

      莫然从梦中惊醒,铁链的哗哗声顿时响作一片。他吓得大口大口的呼吸,抬眼太发现窗外漆黑一片。他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炽热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温暖的怀抱带着男人特有的馨香,那是过去怎么样都无法肖想来的东西。

      然而,此时的莫然无心沉沦。铁链冰冷的触感叫他怎么也无法投入男人所谓的温情当中。

      疼啊,痛啊,在已经数不清几次的冲击下早已变得麻木。

      体内早就被填充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些已经溢出。黏腻地滑过,随后滴落在床单上。

      他感觉不到任何东西,只是觉得心里发凉,那股子凉意让他整个人开始不自觉地哆嗦。

      头脑不清醒,浑身上下更是使不上力气。好不容易移开顾少秋压在自己身上的胳膊,他浑身上下却已经结结实实地出了一层虚汗。

      口渴……

      就像是行走在沙漠里一样,他渴得嗓子疼,就连肺都是烧了地疼。

      他张了张嘴,想要叫男人帮忙。已经全哑的嗓子榨不出一点声响,最后只能是哼哼几声无力地躺在床上看着男人挂着汗水的脸。

      最后男人一阵叹息,早已经混乱不堪的土地上又一次播撒上了种子。

      终于,一切似乎告一段落。

      没有喜悦,没有悸动,甚至没有过去每一次与男人分离时的依依不舍。

      他就像是没有感情的娃娃,半睁着失神且疲惫的双眼,任由男人亲吻他。

      眉心,脸颊,唇瓣……

      结束后,像是恩爱非常的恋人一样分开。

      “我去准备热水,一会儿抱你去洗澡。”顾少秋摸了摸他的脸颊,然后下床走向了浴室。

      而口渴的莫然则伸长了胳膊要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却不想手刚触碰到杯子,身子直接跌到了床下。

      而那个水杯也结结实实地砸到他的眉骨上,冰冷的水泼了他一身。

      混沌间,莫然清晰地知道自己又生病了。

      冷啊,意识里在下着无穷无尽的大雪。

      漫天的白荒凉且贫瘠,就像他的心一样。他瞧不见五彩斑斓的世界,在他眼里世界上只有非黑即白的色彩。

      黑色的自己,白色的世界。

      自己就是一道与雪白格格不入的影子,扁平可怜地贴在地上。

      然后,影子被人一把揪在手里,提着拽到了床上,彻底被撕离了地面。

      “你是又想跑吗?”男人的声音带着恼怒,将软弱无力的莫然紧紧地抱在怀里。

      莫然过去那么渴望自己能够和白曲一样生病。他幼稚天真地想,只要生了病,顾少秋也能像关心白曲一样关心自己。

      他一边把白曲拥有的一切都归功于白去的娇弱,一边又愤世嫉俗般厌恶白曲拿娇弱做筹码的行为。

      可如今终于轮到了自己,他却一点都没有雀跃或者厌恶的感觉。他感觉不到任何情感,口渴与疲惫让他连眼睛都不想要睁开。

      “顾少秋,我好冷……”莫然张嘴,他只是觉得冷,冷得浑身哆嗦。

      “冷?”心心念念地害怕逃跑的顾少秋哪里会在意这些。他只是担心自己的铁链栓得不够牢固,病态地用自己的胳膊当成枷锁死死地锁住这个随时要逃跑的人。

      “……心口好冷。”男人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声,然后将脑袋耷拉在了他的怀里。

      顾少秋愣了愣,感受到了怀里人异常的体温。热度就像一把刀划拉着他的心口,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像是刚被人从梦中叫醒,才发现男人腿上的伤口已经彻底裂开,满床的白色床单被染得一塌糊涂。

      而男人的胳膊上拴着粗粝的铁链,甚至勒出了一条又一条地血痕。

      他慌了。

      慌张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不断地用眼睛搜索者蛛丝马迹。

      他做了什么?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自问,但是脑海里马上就有答案。

      他用铁链锁住莫然,逼着莫然接受自己,甚至不顾莫然的伤口实行所谓的占有。

      都是他做的,全部都是他...…

      他又一次伤害了莫然!

      “莫然,你醒醒。莫然……”

      即将要失去莫然的恐惧让顾少秋睁大了双眼,他不断晃动着怀里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人试图唤醒。

      可男人就是这样紧闭着双眼,丝毫没有反应。

      男人平日里总是盛气凌人的脸变得惨白,眼角还因为哭泣而通红一片。

      这些,都是自己做的。

      ……

      “伤口感染加受凉导致发烧,一会儿吃了药睡一觉就会退烧。”本杰明将药箱收好,将目光从床上已经吃药睡下的莫然身上,转向顾少秋,“伤口反反复复裂开数次,你是想让他这条腿废了吗?”

      顾少秋低头,坐在床沿替莫然掖被角。

      “姓顾的,你别装听不见。”本杰明被他这副模样气得不轻,也不过是一段时间不见莫然就被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亏莫然这个傻子居然为了保护这种人去得罪高扬,亏这个傻子为了这种人去拿智商做交易!

      当时他从神嘴里知道这些的时候,真的不敢置信。他向来不敢低看的莫然,居然也会做这样不公平的交易?只是为了顾少秋这样不会善待他的窝囊废?

      恨铁不成钢,不只是恨莫然的傻,更恨顾少秋的态度。

      本杰明伸手扯住顾少秋的衣襟对着他的脸就是重重一拳。他的拳头向来硬,一拳打过去顾少秋整个人就被他打得摔在地上。

      “你把我们行动暴露给高扬的事我可以不计较,毕竟也是你拿筹码把我和方秋辞换出来的。”向来冷静的本杰明见他仍旧一句话也不说的样子气得牙痒痒。

      站起身指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莫然冲地上的人道,“你记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你会善待小然?你特么就是这么善待的吗?

      “我只是怕他走,他说他不爱我了。”顾少秋双眼无神,盯着床上的人,“我什么都没有了,医生。莫然害得我没有家没有身份,什么也没有了。但我都不在乎,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想要他留在我身边,只是这么想。”

      顾少秋跪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脑袋。

      高大的男人像是没有脊梁的狗,瘫在地上哀嚎着。窗外的阳光照在地上,唯独越过了他。

      本杰明越看越想笑,越笑心里越难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蹲下身扶正了顾少秋的肩膀。

      “我告诉你一件事吧,顾少秋。”说着,本杰明叹了一口气,冲着站在门外等候许久的方秋辞喊了一声。
      一年之中最冷的时日并非隆冬,而是新雪初融的初春。

      从小生活在北方的莫然是在南方小城时才深刻明白了这一道理。

      那是在小城不太容易见到的落雪天,雪花像是绒球一样在空中摇晃着落到窗台上。就像是台子上长了轻轻薄薄的一层细绒,又小又可爱。

      “好像下雪了。”顾少秋冲着手心呵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往窗外瞧。见那满天飘摇的白色绒花,直接笑弯了眼。

      他拿手推了推坐在一旁打瞌睡的莫然,手指着窗外,“莫然,你看。外头下雪了。”

      莫然皱了皱眉,睡意被惊散的他各种不耐烦,“不就是下雪吗?你怎么大惊小怪的?话说你高数题做完了吗?刚刚可是你求着我叫你做题的。再不专心,当心我走人。”

      彼时是莫然第一个在小城逗留的冬天,他带着北方人的见怪不怪,奚落了顾少秋这没见过“世面”的南方人。

      南方人满脸不悦地重新低头做题,北方人则拖着下巴瞧南方人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公式。

      枯燥繁琐的字母符号,沉眉深琐着的眉心,就像是弯弯的小钩子扯着莫然的心。

      因为在离开顾少秋家的时候,莫然明显的瞧见了顾少秋见到白曲时脸上的笑脸。

      “白曲你说我们明天打雪仗怎么样?”他是这样兴致勃勃地和那刚进门的男孩子讲述着雪天时的乐趣。

      白曲笑着说他幼稚,说完则说了一句更幼稚的话,“如果有积雪的话,我还要堆雪人。”

      和白曲擦肩而过的瞬间,莫然听到了二人被对方逗乐时发出的笑声。这笑声刺耳到,就连关上门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莫然不明白,明明是同样的话题。为何在他和白曲那儿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效果。

      在数字方面莫然是天才,可是在感情方面他是一个总也学不会的蠢材。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自己与白曲的距离到底是什么。

      顾少秋是感性浪漫的,自己的话无疑是伤害了男人。可向来以理性思维思考的他,总是下意识的去否定那些多愁善感。

      为了扳倒顾氏,他把顾少秋的家给毁了;为了得到顾少秋,他踏碎了顾少秋的脊梁……

      他不是不能明白顾少秋疯魔的原因,只是他不想承认一手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是他自己。

      梦里的世界窗外没有纯白的雪花,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鲜嫩,只有那不算刺眼的太阳。

      少了暖气的庇佑,这个北方汉子就像是被人卸去甲胄的逃兵不断的颤抖。

      是的,雪化了。

      纯白变成满地脏污后,除了冷之外什么也没剩下。

      眼前是许久没有出现在梦中的白曲。莫然原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对方的长相,可原来对方在梦里的五官依旧清晰地像是与他面对面。

      他穿着离开时的那件白色衬衣,永远的保持着过去的温柔美好。

      似乎是因着他的死,所以他的一切一切都变成了绝无仅有的好。

      与他站在一起,莫然更加觉得自己相形见绌。

      离开了的人就是会在人心里不断美化的。怪不得莫然在顾少秋心里怎么都赶不上他,毕竟就连莫然自己心里那人的形象都被美化成这般。

      莫然想,是不是自己离开了后也能像他一样在别人的心里被美化呢?

      对啊,本该离开的是自己,是自己抢走了本该属于白曲的东西。所以活着的他见到了顾少秋被他逼成疯魔的模样,活着的他遭到了本该来的报应。

      他无法弥补这些,

      梦醒时,他是这么问白曲的。

      “如果活下去的是你,顾少秋会不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白曲笑而不答。

      然后,莫然醒了。

      手上的铁链终于被人松开,屋内也再不是压抑的黑。

      窗边的小夜灯散发着温柔的暖,心头的寒徐徐着的冲淡。

      他瞧见自己那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顾少秋,数天没有休息的男人眼里布满了血丝,就连眼底都是浓重的黑眼圈。

      顾少秋从未如此憔悴过,脸上是过去一连加班数月都不曾有过的疲倦。

      莫然见了心疼,即使是之前被那样折辱,见到这副模样的男人,他终是忍不住伸手抚摸了顾少秋的脸。

      “莫然。”见莫然苏醒后,顾少秋满脸惊喜。他伸手抓住莫然的手,紧攥了后,又悻悻地松开。

      莫然垂眸,嗓音带着病中的软,“我睡了几天了。”

      “三天。”顾少秋答,给他端了一杯温水,喂他慢慢喝下后,才道,“本杰明和方秋辞来瞧过你……他们都很好,我没有为难他们。还有就是那笔枪械……就藏在别墅的地下室里。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警局揭发高扬。”

      顾少秋显然有些局促,生怕将莫然磕了碰了似的,小心地端着揣着。双手拿着那个莫然喝过的杯子,端起放下数回,终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置,只得自己端在手中。

      “莫然,离婚证到手了……我不会再困着你了。”

      顾少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对莫然交代了这个原本他打算藏起来的事实。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两本小册子,递到莫然的面前。

      他总是弄不明白,自己无法失去的是莫然还是家庭。这三日不算漫长的等待,顾少秋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是无法失去莫然,那就要学着放手。就像当初莫然尊重他的意见选择离婚一样,即使内心万千不舍,即使日后再无瓜葛。

      “……谢谢你,还有之前害你丢了家的事情……对不起。”

      莫然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顾少秋愣了愣,他急忙摆手想要让莫然不要这般。可大手叫人攥在掌中,他抬头对上男人琥珀色的眼瞳。

      猫一样的眼睛,通透明媚,总是透着好看的光。

      “明天让我带你去个地方,可以吗?就当是咱俩最后一次约会。”莫然说着,平淡的话语落在顾少秋的耳中像是蛊惑。

      心火被人有意无意地点了一把,噼里啪啦地在小小的胸腔里蹦来跳去。顾少秋抿唇,似乎三天的自我工作都付之东流。

      “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别担心。这回真不是害你,结束后咱们就各奔前程。”见男人眼里的犹豫,莫然保证着。

      顾少秋被他这样认真的模样逗笑,他抬手戳了戳莫然紧蹙的眉心,奚落道,“这样严肃干什么?怕我讹你吗?”

      “我是怕你觉得我讹你。”莫然被他气到,“再说了,以你的脑子怎么可能讹得了我?”

      说着他自己没憋住笑,和顾少秋一并笑开。

      当晚二人一如过去一样同寝而眠,但却没有像过去一样有任何交集。

      他们背对着背,各自的心里都有着各自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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