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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体检 ...


  •   医院的洗手间里也充斥着刺鼻的消毒水味,白曲扶着墙吐完了胃里的东西时被这难闻的味道呛得不住地咳嗽。

      好在此刻洗手间里没人,白曲吐的浑身发抖的样子没人看到。他漱完口之后又用双手接了捧水结结实实地洗了一把脸。

      不经意地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白曲吓得愣在了原地。

      他早就知道自己的样子只会越来越不人不鬼,所以一直都不太敢照镜子。

      他的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就连眼眶也比之前凹陷了不少。如果他的眼睛没有在转动的话,估计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还活着了。

      而且更让白曲害怕的是他透过镜子看到了自己头上的白发。

      那些银白藏在乌黑之间是如此的显眼,刺得白曲双手抓着洗手盆,咬紧了牙根一根根的在心里数。

      一根,两根……

      才刚过三十的他,头上的白发已经多得数不清了。如果不是白曲的头发没怎么剪过留的很长,这些银白或许更加无处遁形。

      神明早就说过,契约攫取寿命也就是加速衰老。刚开始只是内脏,渐渐的衰老会从内而外的开始显示出衰老,一直到衰竭的那天。

      白曲背过身,不再去看镜子了。做好死的打算的人是没有资格看镜子的。苏子衿现在没有发现自己样貌上开始发生的变化,或许等他发现了也会结束他的一时兴起。

      一生一世……

      白曲有些哭笑不得,伸出左手看着自己那早就没有牙印的无名指笑了笑,然后张嘴在上头留了一圈牙印。

      似乎是空到变冷发疼的心脏得到了一些慰藉,他拍了拍脸打起精神重新对着镜子笑了笑,抬脚打算走出去。

      忽然,外头冲进来一个人。

      那人似乎很着急,跑进来的时候直接蹭到了白曲的肩膀。白曲也没太注意到他,只是被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

      等他稳住身子,那个人已经捂着嘴冲进了残疾人专用的厕所,连门也没时间关,抱着马桶就大吐特吐。

      那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的,白曲有些担心那个陌生人,所以就没打算走了。他走到外头的贩卖机买了一瓶矿泉水,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吐得昏天暗地的人,蹲在地上轻轻地拍着那人的背帮忙顺气。

      那人身上一股很浓的酒味,身上一件黑色毛衣上也是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是不小心打上去的酒水还是外头地上的雪水。脚上皮卡丘的毛拖鞋也少了一只,也是湿透了,沾满了草屑和泥渍。

      白曲感觉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但是这人背着身他看不到具体样貌。知道那人终于吐完,转过身靠着马桶瘫坐在地上,拿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的时候他才认出这个人。

      “喂……有烟吗?”那人用矿泉水漱了口,又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瓶后朝白曲伸了伸手。

      “莫……莫然,你怎么会在这里?”白曲认出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上次见到莫然虽然打扮随意但也没有今天那么狼狈,浑身上下都湿漉漉不说,脸上的胡渣也没刮,看上去跟路边的流浪汉无异了。

      莫然喝了些水,宿醉的症状缓解了一些,他也认出了白曲。他收回手,把手插在口袋里,呵呵笑了两声,“我路过不行?”说着,扶着马桶站起来,一脚蹬掉脚上仅剩的那只拖鞋,对着白曲问道,“有烟吗?没的话我就先走了。”

      白曲摸了摸口袋,想起来自己没抽烟的习惯,朝莫然摇了摇头,“莫然,医院好像不能抽烟。”

      “你管我?就说你有没有吧。”莫然烦躁地挠了挠头,对白曲这样磨磨唧唧的性格很是不耐烦。而且这几天不顺心的事情一件接这一件,心里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作,张了嘴要撒气呢。

      谁知道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噼里啪啦从外头响起。莫然皱了皱眉,提了被踢掉的那只鞋子,一把扯过那站在门口发愣的白曲,哐得一下把门关上反锁。

      白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莫然摁在厕所的门板上捂着嘴。莫然的身形比他高了一大截,跟苏子衿差不多高,绝对性的优势让白曲挣脱不开。

      “你当帮我忙,先别出声也别乱动。”莫然靠在他耳边悄声道,见白曲点头,他松开白曲趴在门上听外头的动静。一边听一边嘴里轻声咒骂,“这特么怎么甩也甩不掉,比我当初追男人的时候还烦人。”

      脚步声进到了洗手间里,白曲不用趴到门上就能知道有人进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

      那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踹开门,确认里头有没有藏人。咚咚咚的声响此起彼伏,震得耳膜有些不适。

      一扇一扇的踹,一直踹到二人藏身的位置。外头的人见狂踹了几脚也没有踹开这扇门,却没有了响动。

      莫然紧张得额头上的汗都滑到了脸颊上。

      门外的人却在这时候喊了起来。

      “莫总,我们知道您在里头。里头腌臜您躲着也不舒服,还不如乖乖出来跟我们回去交差?我数三个数,如果您再不出来我们就要采取强硬措施了,上头说必要的时候可以卸您一只手。”

      莫然骂了一声,气得想把手里提着的鞋子砸在地上。可奈何势单力薄,只得咬着牙忍气吞声。

      “三。”

      “二。”

      外头的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已经分散站立等着打头的开门就冲进去包抄。

      “那个……你们确定我是你们要找的人吗?我好像不认识你们。”

      男人似乎是被吓着了,说话的声音还带着紧张的颤抖。

      外头的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确定了里头传来的声音并不是莫然的。

      遂,他们说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先生您看到过一个穿着黑毛衣的人吗?我们正在找他。”

      “我没看到,从刚开始我就一个人在这里。”说着,门缓缓的打开,清瘦到有些脱形的男人从门边探出了半张脸。

      犹是这几位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也稍稍吓了一跳。

      白曲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面对这样一个看上去随时都要倒下的人,那些人也不好再靠近了。打头的那个叹了一口气,对边上的几个说了一句去别处找找后,跟白曲道了歉就匆匆离开了。
      见那些人一走,白曲瞬间松了一口气。刚刚强装的冷静也立即卸了下来。他靠在门框上深吸了几口气,一直躲在门后的莫然把自己喝了一半的矿泉水递了过来。

      “谢谢。”白曲道了谢,喝了一小口水缓着气。

      “你这人可真无聊,救了我有什么好处吗?是打算哪天跟顾少秋邀功?我跟你说,关于我的事情,顾少秋可不会有半点上心。”莫然把鞋子一把扔到垃圾桶里,也没管白曲是什么表情自说自话道。

      白曲知道莫然讨厌自己,他也不想给自己解释些什么。毕竟善意被误会,越是解释越是会被描黑。

      他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需要帮忙报警吗?我看那几个人打扮不像是好人。”

      “算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不需要跟着瞎掺和,改天儿见着顾少秋也别给他提。我怕他晓得了又刁难我,唔……”莫然说着说着,忽然躬下身扶着马桶又开始不住地干呕。

      白曲赶紧上前帮忙拍背顺气。莫然吐出的东西多半是酒水,瞧这个架势应该是宿醉来的。

      莫然一边说着顾少秋不对他的事上心,一边又说不要告诉顾少秋。白曲其实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自己何尝不是既害怕苏子衿知道自己身体的事情后担心,又知道其实苏子衿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个事实呢?

      爱一个人是卑微的,哪怕知道自己早该对对方死心了,也会抱一丝丝的期待想着对方会不会对你有所留恋。

      莫然把胃里的酒水吐出来之后,身子终于好受了些。看着白曲愁眉不展的样子,莫然也难得地把跟白曲说话的语气放的柔一些。

      “是不是你家那个又怎么你了?跟我说说,改天我想办法让他公司栽一个大跟头给你出出气。”莫然是商业界的天才,想要在商业上整一个人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白曲知道他也在关心自己,他摇了摇头,跟莫然道谢,“谢谢你。”

      “你特么是复读机啊,谢谢个头。”莫然很不喜欢他这个唯唯诺诺的样子,看上去感觉任人就能欺负似得。真的很想不通顾少秋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弱弱的家伙。

      白曲以为自己惹莫然不高兴,立马低下头想着该怎么道歉。

      “得了得了,请我喝酸梅汤我就不计较了。”莫然拍了拍白曲的肩膀,“是男人就硬气点,这种小媳妇样看得我憋屈死了。”

      “好的,谢谢你。”白曲道。

      “你又来?”莫然声音大了些,推了推白曲,“快去买快去买,要特酸的那种口味,我要提神。”

      白曲一边应着一边拿着手机去售货机那儿买酸梅汤。

      售货机离洗手间并不是太远,但是因为离病房较远买的人也不是很多。白曲去的时候没有人在,他打开手机付款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上有很多个未接来电。

      点开后重新打回去,就听到电话那头男人带着怒意地声音。

      “你去哪里了?不是就洗个手吗?你该不会又打算跑吧?”

      似乎是发现了自己的失控,苏子衿连忙把声音软了下来,“白曲,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白曲弯下腰把酸梅汤取了出来,他说,“我在洗手间遇到莫然了,一会儿就过来找你。别担心,我不会走的。”

      “哪个洗手间?”苏子衿问,还是不放心。

      “就在一楼,挂号厅的走廊那里。”白曲给苏子衿报了地点,原因无他,只是怕苏子衿多想。

      这一个多月自己一直都在家,苏子衿的猜忌心也没能够停过。每天一下班就回家不说,上班的时候还把门里里外外锁的严实。

      白曲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他知道苏子衿对他这么上心只是怕他跑走,怕他和根本不可能暧昧的对象私奔。但是苏子衿确实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准时下班回家陪过他了。

      这点芝麻绿豆大的希望,让白曲又重新想要试着对苏子衿所做的一切感到感动。然而,他害怕这次的失望会让他彻底万劫不复。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要到最后自己的心都摆脱这个名为痛苦的诅咒。

      拿着酸梅汤往回走的时候,白曲感觉到周遭的声音变得有些嘈杂。他没有多想,依然拿着酸梅汤往洗手间里走。

      “莫然?”白曲拿着酸梅汤走到了洗手间,却并没有看到莫然的影子。

      他皱了皱眉,有不好的预感。自己离开也就几分钟不到,莫然应该不会耐心差到等不及去找自己的人。

      白曲找遍了洗手间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莫然,他知道莫然一定是被那些追他的人抓回去了。

      慌里慌张之际,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外头苏子衿已经找来了,大手抓过白曲的手腕,把他往洗手间外头带。

      “你也不嫌臭,在这儿待这么久。”苏子衿埋怨道。

      白曲见到苏子衿,立即想到法子一样抓住苏子衿的手,说道,“我刚刚碰到莫然了,好像有人找他麻烦。他刚刚让我去帮他买饮料,可是回来人就不见了。我担心他遇到什么危险,我们要不要联系一下警察或者顾哥……”

      “他跟我是势不两立的仇家,他出事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为什么要管他的死活?”苏子衿听到白曲提到和顾少秋有关的东西就心里不爽,而且那声“顾哥”的听得他十分心烦,不耐烦地打断了白曲的话。

      “可是……”白曲垂下眼睑,心里为不能早点赶回去感到自责。

      “有什么可是的?莫然这人有谁能占他便宜?你别忘了是谁把我送到监狱的。而且外头都是人,那些抓他的人哪敢在公共场合动手?”苏子衿说道,拢过白曲的手放在心口,“有这个闲心思担心别的男人,怎么就不把你男人我放在心上?”

      苏子衿说得有道理,白曲心里的担忧也消失了些。莫然这么机灵的人,肯定是见那几个人折返,掺在人群里跑掉了。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饮料,叹了一口气。随后抬头冲苏子衿笑了笑,“抱歉,刚刚让你等我这么久。”

      “抱歉就完事了?”苏子衿显然不满意,抓着白曲的手就咬了一口。

      白曲痛得哼哼,却也没把手从苏子衿掌心收回,“那想我怎么补偿?”

      苏子衿笑了笑,带着白曲走出医院。一直到两个人坐在车上了,才神秘兮兮地伏在他耳边说道,“把眼睛闭上。”

      “什么?”白曲眨眨眼睛,不知道苏子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看。”苏子衿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黑色布带缚住了白曲的眼睛。

      黑暗让白曲有些不知所措,周遭突然的安静也让他心里发慌。白曲是有些怕黑的,在父母去世之后更加怕。苏子衿曾经说过会陪着自己度过每个黑夜,但是这么多年无数个一个人度过的黑夜里白曲还是靠自己挺了过来。

      所以他不至于跟以前一样害怕到哭泣,但是在眼前漆黑一片的时候他还是会心慌。

      他静坐在副驾驶座上,身子有些不自觉的轻颤,极度的不安全感让他,不自觉的叫男人的名字,“苏子衿……你在哪……”

      手伸出去的一瞬间,熟悉的大手将他细瘦的小手包住了。

      “久等了,大作家。”唇边被人落下了一吻,黑布被取下,光明溢满了整个视野,刺得白曲眼睛发疼。

      等白曲好不容易适应光线的时候,左手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银质的钻戒。戒指设计很巧妙,银丝被弯成数字的形状“1314”,而这四个数字的笔画有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托着那一颗不大的钻石。更让白曲感动的是苏子衿的左手食指上戴着的是和自己样式一模一样的戒指……

      白曲眼睛酸的半天睁不开,好不容易睁开了泪珠又争先恐后从眼眶里滚落下来。眼前的男人就像是许久未见一样让他感到又怀念又亲切。太多话想说,可是好多的话白曲不知道从何说起。

      “哭什么?不喜欢还是太感动啊?”苏子衿明知故问,惹得白曲眼泪都顾不上擦捏着拳头就往他肩膀上砸。

      虽然不疼,但是苏子衿还是装模作样地嗷呜了一声。

      “我不舍得了……”白曲哭得整个人一颤一颤的。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了牵挂,死亡带来的离别就让他格外的难过。

      “不舍得什么?不舍得戴?”苏子衿一遍帮白曲擦眼泪,一边佯装威胁道,,“可别不舍得戴,这是只有苏子衿的人才有资格戴的。以后这戒指不许摘下,否则……看我不吃了你。”

      “……好。”白曲被苏子衿磨牙的样子逗笑。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相谈甚欢。虽然白曲还是不太爱说话,但是明显的比之前的话多了些。

      “那个体检报告怎么样?”白曲摸着手上的戒指问着那哼着歌开车的人。

      “说是实习生把病人们的报告弄乱了,要整理之后才有结果,到时候电话打来了我让徐敬去拿就是。”苏子衿说着,“不过你别担心,医生说你除了有些营养不良,身体也没什么大问题。”趁着绿灯变红伸手想摸白曲的头。

      白曲刚松了一口气,想起了自己头上的白头发,立即侧头避开苏子衿的手。

      “怎么了?”苏子衿见白曲躲他,皱起了眉。

      白曲摇了摇头,掩饰道,“那个……我忘记洗头了。可能有点脏。”

      苏子衿笑出声,好久没有看到白曲这么可爱过,他说,“这有什么?我还会嫌弃你吗?乖,给我摸摸。”

      白曲没想到苏子衿会说这个话,以往他就最招架不住苏子衿的温柔,也很享受苏子衿抚摸他的头发。心动之余没有话再去拒绝苏子衿,好在红灯转绿后停在二人身后的车子响起了一片不耐烦地汽笛声后,终于打消了苏子衿的念头。

      等二人到家后,苏子衿主动包揽下了二人的中饭,而白曲则是第一时间把自己反锁在了浴室里头。

      透明的镜子映出自己惨白的脸。白曲慌乱地伸手扒拉自己的头发,他发现雪白的头发早已经比自己预测中生长得地更多更快。

      黑发白尽,苍老也会爬上自己的脸颊。

      白曲瘫坐在马桶上,害怕被苏子衿发现这一切的他拿起小镜子,正想要一根一根的把从头皮冒出的白发扯下来。

      手腕被抓住,他扯头发的动作也被制止住。

      “兴言……”白曲侧头,看到了那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侧的神明。

      戴着铁面的神明显得冰冷无情,那双藏在面具后头的眼睛注视着白曲也叫人看不清楚感情。

      白曲知道自己什么事也瞒不住神明,索性也不再隐瞒了。他坦荡的对上神明的双眼,说道,“最近头上的白发有些多,我又没来得及去理发店染。我怕他看见,所以想着拔一些。”

      “你何必为了他伤害你自己?”神明反问,他蹲下身,只为与白曲平视。

      “我知道自己要离开了在意这些身外的东西没什么用。”白曲苦笑了一声,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说道,“但是,我想至少死之前,让他记忆中的我都是完美的。我现在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他看着也很难过很害怕吧?”

      神明也看向了镜子,目光却并没有在镜子上逗留太久。

      “在我看来,你向来是完美无缺的。”神明单膝跪在他的面前,将他的双手笼在掌心。

      低头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白曲左手的戒指上。

      “是吗?谢谢兴言安慰。”白曲笑了笑,向来嘴笨,不同情爱的神明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实属不易了。白曲很感激,并没有多想。

      可是白曲不知道,神明听到这声谢谢心里并高兴不起来。反而嘴角沉了沉,一只手攥着白曲的手,一只手扶在了自己的面具上。

      “你知道,我需要的不是谢谢。”神明沉声,靠近了白曲,“我不要你的谢谢,我想要的不是谢谢。”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白曲很是慌张,他不知道神明忽然怎么了。

      “我对你做了这种事情,我夺走了你的生命。你为什么还要谢谢我?你不该恨我吗?”神明声音大了些,也不知道是在质问白曲还是在质问自己。
      神明越靠越近,不住地逼着那闪躲自己的人面对自己。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个刚刚还在躲着自己的人,忽然把身子靠近了自己。

      神明手松了松,那人被他抓着的两只手正好从他掌心抽了出来,慢慢的圈住了自己。

      那人微笑,不再闪躲。

      神明愣住,想要逃避。

      “我为什么要恨你?”白曲把下巴靠在神明的肩头,拥抱着他问道。

      “你该恨我的。”神明伸手也想要圈住白曲的身体,可是手掌在触碰到白曲的背心时却收了回来。因为他害怕摸到白曲已经瘦到能够感受到骨头的身体。

      “如果没有兴言,或许苏子衿已经不在了。苏子衿不在了,我也会活不下去。说实话,我能活这么久,是兴言的功劳。”白曲说着,想到那时候见到苏子衿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得发颤。

      父母的离世让他接受不了身边任何一个人的离去,更何况那个人是对自己来说已经是唯一的依靠的苏子衿呢?

      “你后悔过吗?”神明问白曲,又是这个问过不知道几次的问题。

      白曲松开他,摇了摇头。

      人固有一死的,白曲不害怕死亡,他害怕的是苏子衿离开,害怕苏子衿在这个世界上过得不幸福。

      他透支自己,用透支来支付自己短暂的爱。或许在外人看来这很傻,但是对于白曲来说相比无依无靠的活下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地呼吸。透支来的幸福更加的难能可贵,至少他没有后悔自己来的这一趟。

      人尚且无法理解,神明更加无法理解。

      “可能是我上辈子欠他的。”白曲长叹一声,半开玩笑道。

      “也许吧。”神明低头,伸手把白曲的双手放在掌心,“我用障眼法把你担心的东西遮掉吧。”

      “可以吗?”白曲没想到兴言还有这个能力,他虽然知道神明能够呼风唤雨,但是神明没有必要为了自己这么不切实际的要求动用法力的。

      “嗯。”神明应道,“不过与契约一样,这个障眼法也需要支付一些代价。你愿意交换吗?”

      ......

      白米粥摆上餐桌,还有几个看上去非常像样的小菜。

      苏子衿解下围裙,格外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这些天在家里陪白曲,耳濡目染地他也学会了怎么制作菜肴。

      虽然没有白曲做的那么色香味俱全,但是一想到白曲能够亲口尝到自己的作品,他心里就一阵暖意。

      看了看时间,他冲着那一回来就去浴室的人喊道,“大作家,开饭了。”

      连喊了好几声,浴室里的大作家都没声儿。苏子衿纳闷地皱了皱眉,想到白曲那副憔悴的样子他心里就一阵发紧。

      正找到浴室的钥匙要开门进去,浴室门就开了。

      随着扑面而来的水汽,男人从浴室里走出。白色的浴袍松松垮垮,露出了被水汽熏红的肩膀。也许因为洗了热水澡,白曲的脸颊还泛着红晕。看上去气色比之前好了不止一点点。

      苏子衿松了一口气,上前拉白曲的手,“快快快,一会儿粥要凉了。”

      “啊,马上吃马上吃。”白曲说着赶紧跟着苏子衿去餐桌前坐下,拖鞋掉了一只都没发觉。

      “我做了几个小菜,你看看要吃哪个?我给你夹。”苏子衿说着挨着白曲坐下。

      “我自己可以夹。”白曲表示自己不是小孩子,可是苏子衿执意要喂他,只好乖乖坐在椅子上。环顾了一圈,白曲问到,“你要不要去开个灯,屋子里有点暗。”

      “好的,我去开灯。你快看看喜欢哪个菜。”苏子衿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开了灯后,仔细的看着白曲脸上的表情。

      白曲依旧脸上挂着笑,目光落在满桌佳肴上,“你做了这么多,我一时半会挑不过来。还是你帮我挑,你夹什么我吃什么。”

      “可我也挑不过来。”苏子衿说道。

      白曲脸上闪过一丝为难,抿了抿唇,深思熟虑了一番,他说,“要不,从西红柿炒鸡蛋开始吧。”

      “嗯,给你夹。”苏子衿说着,眉心舒展,把筷子伸向了桌子上的西红柿炒鸡蛋喂到了白曲的嘴里。

      “怎么样?”苏子衿问。

      “嗯,很好吃。”白曲点头,毫不吝啬的评价道。

      两个人就这样喂了一轮,白曲被苏子衿喂得有些饱了。本来就不太会消化的胃又开始抽抽,他赶紧说道,“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好啊,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自己饿了。”苏子衿说着摸了摸白曲柔软乌黑的头发,他说,”要不你喂我吧?

      白曲心里庆幸着苏子衿没发现自己的异常,可是眼前即使是开了灯也光线昏暗让白曲有些不安。

      他刚才极力地从昏暗不清中认出了苏子衿做的每一道菜,可是他不确定自己能在昏暗中夹起菜再准确地喂到苏子衿的嘴里。

      “这……”他发愁地摸了摸自己的戒指。

      苏子衿的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由于是放在桌子上的,震动的时候整个桌子上的餐具都在轻微颤动。

      苏子衿本来不想接,但是看到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林安,又发现白曲的目光也落在手机上。为了打消白曲的疑虑,他当着白曲的面接起了电话。

      “怎么了?”严肃的口吻,显然是谈工作的架势。

      可是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不是这个意思,醉气熏熏地带着酒醉的气息似乎隔着电话传到了苏子衿的耳畔。

      “爷……你多久没来我这儿了?你的新欢伺候的你很好吗?唔,轮流也该轮到我这儿了吧。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有多想……”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苏子衿说道,考虑到白曲在,他故意站起身走远了几步,免得白曲听着声儿。

      林安听了,不依不挠的,“他霸着你不肯放你走吗?有这么霸道的人吗?呜呜,我明明也很想爷……”

      “我说了我们现在除了工作没有其他关系。”苏子衿冷着声道,说完也不等林安再说什么立即掐断了电话。

      满肚子的焦躁,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其他什么。苏子衿坐回餐桌上时,却没有想要动桌子上饭菜的意思。

      看着一旁穿着浴袍盯着满桌子菜若有所思的白曲,他伸过手将来人搂在了怀里。大手也不安分的伸到了浴袍里头。

      温暖还带着沐浴露的味道,让苏子衿格外满足。
      唇齿磨蹭在男人的耳际,看着那已经鲜艳欲滴的耳垂,苏子衿吐着吸说道,“还打算在餐桌上坐着吗?”

      男人的声音带着磁性,热热的气息刮擦着白曲的耳膜,让白曲不自然的缩了缩身体。

      “我……”白曲启唇,胃里的不适感压得他呼吸有些困难。而苏子衿就这样捏着白曲的下巴吻住了他的唇。

      你来我往一般的纠葛,缠绵漫长。苏子衿是霸道的,他尝遍了白曲的各个角落后,甚至有种想把白曲放上餐桌拆吃入腹的意思。

      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年纪,这样的热烈让白曲现在的身体很难接纳与招架。光是一个长吻,白曲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胃里不住的痉挛,而已经许久没有疼痛的心口忽然像是进了一把利刃,刺剌着本就脆弱的心房让白曲整个人本能的缩了缩,那揽着苏子衿脖子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苏子衿难得感觉到白曲的热情,他顺势揽过白曲,一边深吻一边将他放在桌子空的地方。炙热从腹腔中一路燃烧到胸口,热烈的感情让他压抑不住地想要进入,想要释放。

      “白曲,现在可以吗?”苏子衿问,看着灯光下白曲有些苍白的脸色,他有些担心,“身体会不会太勉强?”

      白曲摇头,尽量扯出笑容,说,“不……不会。”身体今天也算是争气,也只是疼了一会儿便缓了过来。白曲仰起头主动亲了亲苏子衿的唇。

      苏子衿得到了认可,便肆无忌惮地褪下了白曲的衣物。白曲不爱出门,所以灯光下他的皮肤呈现出着不同于其他人一般的白皙。就像是一张还未有人动用过的白纸,让苏子衿肆意在上面印上自己的标记。

      两人在餐桌上来了一次后,随后转战到了沙发上。

      “别……”刚刚还一直咬着唇不说话乖巧接受着苏子衿的白曲,在背靠到沙发上的时候忽然说话了。

      “怎么了?”苏子衿宠溺地揉了揉白曲的头。

      时隔多日,沙发也早就被下人不知道洗了多少次。但是白曲一靠在上头,就能够清晰地回想起另外一个人是如何在上头和苏子衿纠缠在一起。

      “我……不太想在沙发上。”白曲没底气道。从过去一直到现在,白曲都不太敢在苏子衿尽兴的时候提出要求。一直处于被动的他,心里都是如何让苏子衿开心。这一回也是害怕自己这忽然说的话会让苏子衿扫兴。

      苏子衿盯着他那满是担忧的脸,笑开,“不想就换地方,这么委屈巴巴干什么?怕我欺负你吗?”

      说着捏了捏白曲的脸,重新将他抱在怀里。大手还使坏似得,拍了拍白曲的屁股。

      “说吧,想在哪儿?大作家是想在书房还是厨房?”苏子衿一边抱着白曲一边走,说的话也实在是不堪入耳,白曲一下子脸就红了个透。而且这个姿势也未免太让人难为情两人,毕竟公主抱都是女孩子才有资格享有的东西,他这样一个男人……似乎不太合适。

      “你……你不能把我放下说话吗?手不酸?”害臊的白曲有些恼羞成怒,鼓着腮帮子宣泄自己的不满。

      可是某个人还乐在其中似得笑得高兴,“你说想在哪儿做,说了我就放下你。”

      别无选择的白曲只好尽快报出一个地点,“我想去卧室……”

      “遵命,这就送大作家去。”苏子衿龇着牙,感觉像是守护在公主身边的骑士。

      白曲虽然看不清苏子衿的表情,但是听着苏子衿说话的语气他也知道苏子衿和自己在一起是开心的。

      对于他来说,只剩下一副油尽灯枯的身体还能听到苏子衿的笑,已经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看不清楚又怎么样?能摸到,听到,感受到爱人这就足够了。

      这一夜白曲带着笑意睡着,醒来的时候舒舒服服地靠在苏子衿的怀里。

      外头是个大晴天,时间尚早阳光就淌了进来。白曲感觉到了光照在脸上的温暖,不自觉的弯了弯嘴角,自言自语着说,“真好。”

      “身体还好吗?”

      “啊,还好。”白曲看不清,以为苏子衿还在睡觉。却没想到那人已经醒来盯着自己好久了。想到苏子衿的胳膊还被自己枕在头下,白曲赶紧坐起身,“醒了为什么不把胳膊抽回去?压麻了吧?”

      “你睡得很沉,就没舍得吵醒你。”苏子衿也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随后替白曲理了理睡乱地刘海,“而且能看你从我怀里醒来,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肉麻。”白曲撇嘴,“你比我这个写书的还肉麻。”

      “得到了大作家的认可,那我是不是能出书了?”苏子衿抓着白曲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那你想写什么呢?”

      “我想写一本关于我们的故事。老了就念给你听。”

      老了……

      白曲的笑容渐渐退却,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到两个人都变老。因为身为一个早已经没有未来的人,变老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子衿伸手摸了摸白曲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烧才松了口气。

      白曲摇了摇头。

      苏子衿也不再好逼问下去,白曲向来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如果有执意想瞒着他的东西,苏子衿怎么问都问不出来的。

      而且苏子衿不想破坏两个人的好气氛,所以了思考一会儿后,他选择换一个话题。

      “对了,公司最近接了个新的业务。打算做一个影视行业和文学产业对接的项目,正好缺了个对文学产业有研究的顾问。你能不能来帮我?”

      “我?”白曲纳闷。苏子衿从没有让他插手过公司的事情,出狱后像是要提防自己一样,更加对公司的近况缄口不言。突然请他帮忙,还要担任顾问,这让白曲很意外。

      “我听说你之前一本叫《不生不死》的书很受欢迎,小城里应该也很难找到像你这样的。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能帮我,公司一定能走得很远。”苏子衿接着道,“而且,你一个人在家等我会不会太孤单了?在公司里我们时时刻刻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这个条件太诱人了,能够天天见到苏子衿,是白曲过去怎么也无法想到的事情。更何况,现在他们就和最初的那样心意相通……

      “我答应你。”白曲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年前的这段时间,家里的下人陆续地离开了。一直到年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是苏子衿和白曲两个人待在屋子里。

      南方的雪不会逗留到年后,十五过后门外的藤萝就抽出了新芽。像是稚兔的耳朵一样,带着层薄薄的绒毛,随着风还一动一动的。

      春天来了,似乎一切病变虚弱都在春意盎然中渐渐痊愈。

      白曲给院子里地花苗除去杂草后,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腰。因为视力的关系他才发现那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男人,他紧张得站的直了些,连忙说,“……怎么想着来院子里了?”

      “早上起来没看到你,就想你是不是在。”苏子衿说着,用手指蹭掉白曲脸上的泥点。

      “等到四月,藤萝就开花了。我想着好好照料应该能比去年开得更好。”白曲说着,看着那对他来说只剩下虚影的枝条,表情露出了一些惋惜。

      “按照你这么细心的照料,可能三月就开了也说不准。”苏子衿上前,掏出帕子帮白曲擦手上的泥,“明明对我都没这么上心。”

      酸溜溜的语气逗笑了白曲。看着苏子衿鼓着腮帮子假装生闷气的样子,他就忍不住伸手戳那人的脸。

      “你要我对你有多上心啊?我爱你爱到都想把命都搭上。”白曲一边戳一边对着那人笑。

      手被那人温热的大手包住,苏子衿皱了眉头,“什么叫把命都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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