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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宸王怎么老摊上这种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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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绵大受震动。
刚才的闪遁至少逼出六成力,速度堪比飞箭,还特意兜圈子行迷惑之法,怎么会眨眼就追上来。
哪怕是东赫皇宫,也绝无这等狠角儿。
先是暗中接近,后又如影随形,诚如鬼魅,舒绵从未被压制到这种程度,此时脑门心像炸了一粒响雷,嗡嗡地不知所措,却见一只脚缓缓侵入视线,施施然落地,吐出松快。
被黏上了。
来人见舒绵扶住井沿才勉强站立,抚胸喘息再也无力逃遁,脸上很是得意,两手慢悠悠交负在身后,轻轻吐声——
“龙行哪里来,虎落哪里穴?”
“什么?”舒绵拧着眉,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硬撑着抬起头,看见男人身穿绿色圆领襕衫,发髻上还簪一支笔,心中咯噔一下,知道他是王府的人。
着官服、簪白笔,妥妥的文官打扮。
一介文官,怎的轻功如此了得?还有他天黑了不用放班回家的吗?
满府的府兵侍卫都形同虚设,没想到竟有卧龙伏凤在暗中,舒绵不禁高看宸王一眼,心道墨麟竭她势在必得,大不了蹚蹚他宸王府的深浅好了。
所幸她是真的受伤,刚才一通折腾,伤口迸裂,血腥气都逸散出来了,看起来十成十的虚弱可怜。“簪白笔的”以为胜券在握,毫无防备,却不知舒绵已经横心发狠,强行催动内息。
上起玉枕,下至会阴,一股热气自泉池海府升腾,脏腑筋膜齐发狠劲,舒绵顿感神欢体轻,身随意动,有如击石迸火,一息明灭。
由是,簪白笔的就看见舒绵像是被神明抹掉一般,身影骤然消失,他反应却也极快,在银针刺入膻中穴的同时,一把粉末扫出,异香扑鼻,直接迷了舒绵的眼。
担心粉末有毒,舒绵瞬间收针闪避,遁到一侧廊顶,与簪白笔的隔空对峙。
若要趁机离开,谁都留她不得,可墨麟竭就在宸王府,千辛万苦来了,哪有逃跑的道理。况且对方硬撑着不唤府兵帮忙,她也乐得一对一拿下他。
师父虽没教过功夫,但她无与伦比的眼功和脚法就利器。舒绵丝毫不在怕的,打定主意,就开始在簪白笔的身边,不近不远地绕行。
膻中穴被封,他必定内气漫散,心慌意乱,会逐渐神志不清,优势在我这边。舒绵意气风发,寻到一个空档,猛然靠近后背,眼睛和手都直冲肩井穴。
此穴深处正当肺尖,刺深会害命,舒绵忙乱间尤记得分寸,不承想簪白笔的早料到她的意图,使一记神龙摆尾,右腿翻踢,直取舒绵腹部,舒绵身轻如烟,一跃踏在他脚跟,又踩着肩膀腾空,翻身落到井沿。
才刚落地,舒绵立刻感觉身子发软,站立不稳。
大意了,方才踢腿是假,泼洒毒粉才是目的。
她背靠井栏,勉力站定,抬手封掉自己的冲阳穴,阻止毒粉侵入。
簪白笔的又被封一穴,两臂渐呈耷拉之势,看起来狼狈不亚于舒绵,却还是一脸泰然,张口露出白粼粼的牙,又道:“你支的什么杆?靠的什么山?”
舒绵依旧是听不懂,也无心思量,她拉开一段距离,注意力全部转回自身,几个穴位按下去,身子却越发的软。
“侍神香,神明都会为之倾倒,更何况你。”簪白笔的挑眉一笑,淡然道:“听不懂春点,不是道上的,看来也没告帮了,小钻念子横冲直撞,迟早垫土。”
这回舒绵可算是听懂了,尤其“不是道上的”那句,听着不像正经官员的口吻。
莫不是个“家贼”,同贼人勾兑了谋害主家?
宸王怎么老摊上这种事?
舒绵啧啧叹气。
“你是过路还是要在此处耍钱?”簪白笔的问得舒绵又是一愣。
他哪里是什么文官家贼,就是妥妥一贼。
外来贼越地谋食是江湖大忌,他尾随舒绵许久,照理是要将她捉拿回去好生收拾,但又看中她轻功底子好,想收为己用,到底留了一手,没直接把人放倒扛走,只是手底漏点本事,吓唬一番,好让舒绵心生艳羡,自觉拜倒他门下,遂又继续拿乔——
“要是过路,告帮后自有白水真人相送。若是念了杵头要在此地耍钱,瓢把子也不会短了兄弟吃食。”簪白笔的袖中抖落薄烟,方才僵硬的手臂随即活动自如,又掏出一片碎布,吓得舒绵连连后退。
不就是刚才转移诅咒的衣袖吗?怎么被他捡了去!
舒绵咽了口唾沫,一时语塞。
“这点本事就敢闯王府,还留下证物。”簪白笔的抖了抖碎布,一脸拿捏住舒绵的傲慢,“识相的老实跟爷走,否则但凡王府有事,都由你个小钻念子兜着。”
我兜得还少吗?舒绵盯着碎布,真真是叫苦不迭。
毕竟谁揣了碎布,诅咒就跟着转移到谁身上。即便她不信这些,即便对方是个贼,也不好稀里糊涂当没看见。
“你还我。”舒绵弱弱开口。
“你跟爷走。”簪白笔的不依不饶。
“你先还我。”
“不可能。”
“那我告诉别人你是贼。”
“小怎科子,给脸不要脸。”
没完没了了,舒绵可没时间跟他掰扯,整个人逐渐暴躁,恹恹地泄气,“再不还我,我喊人了昂。”
簪白笔的嗤笑一声,“你喊。”
“哼。”舒绵耐心耗尽,两手环成筒状,叠在唇边。
“快!来!人!啊!有!贼!”
“小兔崽子!”
“快!来!人!啊!建!春!坊!井!边!有!贼!”
这回连地方都报上了,一时间,脚步凌乱涌来,还有呼和声和兵器噌当,簪白笔的顿时脸色大变,舒绵看奸计得逞,脚底一抹油,上前抢碎布,可簪白笔的蔫坏,直接把布塞进怀里,她无可奈何,只得开溜。
簪白笔的也不敢留,可惜他跑得晚,远远就被府兵瞧见,一拥而上地围追堵截。
而舒绵,早就想好怎么钻空子。
她只闪开一瞬,立马转回来,揭开井盖躲了进去。
“哦呜!”
要死了。
井里巨臭。才下去半个身位,舒绵差点没吐了。
好在手衣给力,尖针牢牢刺进井壁,她才没脱力掉下去。
头顶上,很快一片嘈杂。
“别找了,这年头谁敢往渗井里躲。”
脚步声混着府兵的低语,舒绵这才明白簪白笔的为何自始至终没靠近这口井。他是使香料的高手,嗅觉自然异于常人。
渗井虽说是排雨所用,但日常也倾倒秽物,是个绝对的腌臜地儿。
今夜真是点儿背得可以。她捏着鼻子等,无奈臭气无孔不入,愣是往她身上钻,好半晌头顶才安静,舒绵感觉自己已经被腌入味了,跳出井,抱腰就是一阵恶心。
这下好了,老远就能闻到味儿,还怎么掩人耳目找墨麟竭。舒绵只想抱头痛哭,她行走江湖多时,如此倒霉属实头一遭。
更糟糕的是,强行催动内息的后患也逐渐显现,现在脚底下飘飘然,伤口又疼得要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眼下最佳的办法是撤出去,养养伤再来,但舒绵还是不愿放弃,心想府兵都被簪白笔的引走,正是去后院的好时机,再忍耐一下就好。
于是乎,她稳住心神,往仙居殿去。
正殿里,侍婢往来,尚在布置同牢合卺的席馔,她闻到一阵熟悉的气味,下意识往东房探身,却看到惊人一幕。
房内陈设,显然是盥洗室,满头花钗的女子,瞧着应该就是新婚的王妃,居然只穿了贴身亵衣,倚在一个黑衣男子怀中拭泪。
“你说的…都是真的?”王妃低低啜泣。
“倘非性命攸关,我怎会冒死前来?”男人声音低沉,“婉婉你信我,从此以后天涯海角,我必护你一世周全。”
“可是我走了爹爹他……”
“陛下赐婚,宸王殿下和国公府必定不会也不敢闹大。况且人是在王府不见的,宸王新贵,毫无根基,一副空架子而已,奈何不得你我。”
黑衣男子言辞凿凿,舒绵嘴角微微牵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很是看不上他所为。
抗旨逃婚是何等重罪,要一个弱女子离家别亲,孤注一掷,尤其南宫氏还是个病秧子,此后日日惊惧奔命,如何跟你亡命天涯。
更遑论逃婚的对象还是宸王,舒绵一路走来听到不能嫁给宸王就要去死的姑娘,多得已经能塞满护城河了。
舒绵还在梁上腹诽,王妃却以令人咋舌的速度脱掉钗环,换上男人带来的衣裳,低声说着再带些嫁妆,然后扬长而去。
今日真是大开眼界。舒绵瞠目结舌,着实不敢相信,她才帮宸王赶走一个贼,没想到还有胆大包天的,连王妃都敢诱拐,还成功了。
宸王殿下,他不是帝国红人,才貌非凡又前程光明,连乐安县主都求之不得吗?竟有人放着此等男子不要,还逃婚?
舒绵不禁为他鞠了一把同情泪。
房间里转眼就空无一人,只剩一缸冒着热气的水。
木槿和猪苓的气味,袅袅地钻进鼻子。舒绵一激灵,想起师父为她制作的沐浴香膏,竟是王府同款。
呃。舒绵的小心脏蠢蠢欲动,深觉现在不是时候,但她一身臭气,被洒了毒粉,伤口的血腥也要清理……
一番天人交战,她终究没忍住,告诉自己就一下,一下下,很快就好。
浴缸内,倏地钻进一个小人儿,脑袋刚冒出水面,窸窸窣窣的脚步接近,侍婢轻柔呼唤——
“娘娘,该起身用馔了。”
舒绵小脸一红,默默把脑袋,沉入水中。
这边厢。
好不容易逃脱的簪白笔,恨恨地捏着碎布,在月光下兀自言语:“好你个小钻念子,下次爷爷不剥了你的皮。隐灵香无色无嗅,洗不尽烧不灭,看你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