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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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我都会乘最后一班地铁回家，每天如此。
最后一班车在深夜1：15开出，途经上埔站的时间，是1：23，每天如此。
我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没能考上大学，现在在便利店打工。每天工作至深夜，然后独自回家。生活似乎有点单调，但我不太介意，我喜欢平静的生活，平凡的人适合平静的生活。我对一切事物都很宽容，可能，就是这种无所谓的性格，才让我一事无成吧。
朋友说我缺乏年轻人应有的热情，其实，与其说缺乏热情，不如说缺乏冲动。我更喜欢静静站在一旁观察，而不是置身其中。我喜欢用眼睛去读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他们的表情，喜怒哀乐，丰富多彩，其实也是另一个缤纷的世界。
通常会站在月台那块酸乳酪的广告牌前面等车，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现在已经形成一种习惯。一般，站在这里等车的人只有我一个，因为末班车本来就人少。但是，今晚却多了一位男子，长长的大衣，厚厚的围巾。
秋意随着应季商品一起爬上柜台，现在，在这个城市里，满是秋天的气息。深夜，更见秋寒。但我不认为天气冷到要穿长大衣的程度，也不需要用那么厚的围巾，像我脖子上围着那条便足矣。如果他不是生病的话，我想，那个人大概是缺乏安全感吧，所以用这种方法保护自己。
他突然转过脸来看着我，发现我也在看他。我连忙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毕竟，夜深人静，盯着一个陌生人看，不是一件礼貌的事。
听着mp3，围巾轻轻触碰着嘴唇，有点像接吻，断断续续的温馨。眼前是冷硬的铁轨，有时觉得，看久了，让人有一种想跳下去的感觉。站在冷清的月台上，如往常一样等待，最后一趟列车，正从深邃的黑暗中驶来。
“最后一班列车即将驶经本站，请乘客们不要超越黄线，自觉排队等候。The last train is approaching. Please stand behind the ……”广播传来熟悉的报站女声，陌生而亲切。
无意中望向那个男子，竟发现他站在等候黄线以内。
“先生！危险！”列车眼看就要过来，我跑过去一把拉他回来。
列车飞驰到站，掀起一股强烈的气流。眼前的男子，为什么让我感觉如斯弱不禁风？也许是错觉吧。
“谢谢。”他礼貌的笑笑。
明明在笑，眼里却有藏不住的忧伤。是什么令他如此忧郁？什么事情让他神不守舍？我无法抑制自己猜想，因为，眼前的人太过美丽，让人怜惜。
“先生，要上车了。”他提醒我，又看了看我拉着他的手。列车门已在我们面前打开。
“啊，是，对不起。”我忙放开他的手，万分尴尬。
车厢里，算上我和他，只有三个人。他坐在我对面看书，我继续听着mp3，百无聊赖，但其实却在时不时偷望他。有些人，就是有一种吸引力，让你不得不注视他。我不知道，这种吸引力是天生还是后天的，但我绝对不具备；而我对面那个人，却是这样。
如果不是最后一班车，在繁忙时段拥挤的车厢里，我还会不会留意到这样的人？还会不会看着这副面孔胡思乱想？——我的父母说我就是太喜欢胡思乱想，天马行空，所以才会读书不成。对于读书，思维是不可以混乱的。
铁轨有节奏的响着，单调无比。我把mp3的声音调大，车厢里，充满了我喜欢的音乐。——当然，只有我听得见。
在暗无天日的地道中，列车已飞驰千里。来不及多想，已经要下车。下车的时候，他尚未到站，仍坐在那，未曾抬过头。
他明天还会不会来乘1：23的列车呢？有些许期待。——我果然，很喜欢期待不着边际的事啊。
“谢谢。”“先生，要上车了。”那么温柔的声音，徘徊在耳畔。像今晚的月光一样柔和。
双手插在裤袋里，缓缓步行回家，任月光拉长身影。
今晚，大概会做个好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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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劳碌过去，又到了下班时间。
昨晚在地铁站，邂逅了一位男子，拥有灵光闪动的双眼，却又透露着忧伤。那种气质，只要看过一眼，便不会忘记。如果说一见钟情，对方也是男性，似乎不大成立。但是，确实很想多看他一眼。
今晚，还会不会遇到他呢？他的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这样想着，已经来到月台。酸乳酪的广告牌前。
他在。
长长的大衣，厚厚的围巾。
我却步了。
虽然希望再见一面，但我是想着他不会出现，才有如此不现实的希望。愿望在未经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实现，往往让人不知所措。我的脚步声，凝固在深夜的地铁站月台上。连mp3的音乐，也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我的心跳。
“Hi，又见面了。”他看见我，大方的先打招呼。他笑了，似乎，比昨晚轻松了一些。
我看看他的双腿，依然站在黄线以内。
他低头看看自己站的地方，又看看我，便自觉地退到黄线后面。然后，又腼腆的笑了笑。
“啊，你好……”
“最后一班列车即将……”踌躇着该说些什么，车站的广播及时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路，也打断了我的机会。或者，本来就不应该说太多吧。
时间是1：23。与昨晚一样，他坐在我对面看书，我听着mp3。今晚车厢里的人多了一点点，有五个。无论有多少人，我始终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深蓝的大衣，灰色的围巾，把他本来就白皙的脸映得更加苍白。很想知道，那张清秀的脸，那副儒雅的无框眼镜下面，藏着怎样的一颗心。
这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这样的深夜？跟我这个普通的打工仔坐着同一趟列车，驶往同一个方向，但好像跟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样。天人下凡，可能么？然而，我又觉得，自己跟他有某种说不出的共通。我实在，太自作多情了。
就这样，耳边放着音乐，偷望着他，不知不觉，又到了下车的时候。
走出车厢，忍不住回头看看坐在里面的他。列车关门前的一刹，我看见，他抬头了，并且发现我在看他。我连忙扭头就走，不敢再作逗留。心跳加速，面红耳赤的感觉。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一个男子，难道只因为太美？
听着最后一趟列车与铁轨碰撞的节奏声，渐行渐远，好像自己的心，也随之越来越远一样。大概，我的心思，仍然在那趟车上吧。
我想，我是有点迷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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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晚，依然遇见他。
这两天，脑子里总浮现着他的脸，挥之不去。时常想着，他会不会恰好来我的便利店买东西。我太傻。
在月台看见他的时候，他不再站在黄线以内。是我的缘故？一阵莫名的感动。总是这样，感性得莫名其妙。这样的我，会不会很讨厌？应该不会吧，我这个人，只是太喜欢感恩而已。静心感受，身边，有太多值得我们欣慰的事。
“你好啊！”这一次，换我主动打招呼。脸上，有压抑不住的兴奋，我知道。
“你好。”他浅浅的笑着。
我们并排站着，中间隔着约摸一个人的身位。两人呼出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结成白雾，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天气……有点冷呵。”我尝试找话题，不过，却说出如此无聊的话。
“嗯，是啊。”他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听得人想要融化。
如果可以，希望今晚最后一趟地铁，可以晚点到。但是，事实不容许我任性。深夜1：23，列车准时到站。
于是，案件重演。他看他的书，我听我的音乐，面对面，却没有眼神交流。铁轨是两道平行线，无限延伸。偌大的车厢内，全是铁轨的撞击声，所有乘客仿佛都暂时性失语，没有交流。彼此没有交集，走在各自的平行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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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对不起，我换件工衣马上过来！”经过便利店门口，我对里面的女同事喊了一句，便匆匆跑进商场找洗手间换衣服。
便利店是一座商住两用高层建筑的临街商铺，离地铁站很近。我是下午至深夜当班的。今天出门的时候，找不到工作证，稍微有点急，结果，差点就迟到了。但我记得明明昨天晚上还放进口袋里的。会不会，是我昨晚太得意忘形，一时弄丢了？
想着补办一张工作证，扣钱也就算了，问题是肯定得挨批，心情就郁闷起来。换好衣服，垂头丧气的走进便利店。
“小丹，那个……我的工作证，不小心——”
“工作证？啊，说来我就觉得奇怪了，怎么你的工作证会在别人手上呢？”女同事把工作证递给我。
“哎？”确实是我的工作证，但是，是谁送来的呢？一头雾水。不过，也该谢天谢地了。“请问，是谁送来的？”
“啊，刚才有个顾客，就在你换衣服那会儿拿过来的。说起来啊，那倒是个大帅哥哦！”
大帅哥？不会吧……
——不行不行，我又自作多情了。
我陪笑着：“呵呵，是么？那你有没有跟人家要电话号码？”
“没有啦！人家那么矜持一女生！不过，他好像认识你的样子，还夸你来着。”
“夸我？”
“嗯，他说要谢谢你的。还说，我们应该庆幸有这么奉公守法的好员工呢！”
谢我？无缘无故怎么会有帅哥要谢我？奉公守法啊……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不过，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他。不会有那么巧的，昨晚能捡到我工作证的美男子，应该只有他才对。今晚，一定要好好向他道谢才行。
这一天的工作，不停的开小差。盼望着下一位进门的客人是他，又盼望着下班，盼望着最后一趟地铁。我对这个人的感觉如此强烈，乃至短短几天，他的音容笑貌足以占据我的思考空间。无论思维如何发散，总离不开他。
下班的时候，迫不及待的奔向地铁站。冷清的街道，几片落叶被秋风卷过，翩然起舞，又旋转着落下。温度又比前几天下降了。
但这一切无法掩埋心中那份隐约的热情，期待，企盼，我想见他。只要见到就可以了，多一次也好。
但是，我没见到他。酸乳酪广告牌前面，空空如也。看了看月台的其他地方，有零星的一些人在等车，可是，并没有他。
大概，是我到得太早吧。
看了看手表，1：16。等待着，等待着，心情热切。生怕有人察觉这份心情，便把围巾往上拉一点，把笑容挡在围巾里。这样，也更加暖和。
“最后一班列车即将驶经本站……”
1：23。
他没出现。
车门打开，我走进车厢，心跌进冰点。
把mp3的音量调到最大，希望能淹没自己。只怪自己自作多情。难道，真的事不过三么？我真傻，居然做这么不切实际的梦。说不定，那几次看见他，也只是梦。梦再美，也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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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再也没见过他。
对地铁站有了恐惧感。每天晚上独自走向地铁站，只觉得有不知名的恐惧向我袭来。不敢有所期待，因为害怕失望。每天晚上，都告诉自己不要抱任何希望，然后，在那块酸乳酪广告牌前面，只找到自己的身影。
开始厌恶深夜1：23这个时间。除了冰冷与失落，这个时间，给不了我别的感觉。
陪伴我的，依然只有mp3里的音乐。像遇见他之前一样。大概，人与人之间的轨迹，很多都像直线一样，即使能相交，也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也便无法追悔。
慢慢接受了这样的事实，我和他，只能是擦肩而过的路人。谁也不能影响谁的生活。我依然是那个在便利店打工的普通年轻人。可是，真的好想再见到他。一想到，同在这个城市的某个角落，有张让我看过一次，便不能忘怀的面孔，心中便有说不出的企盼。我想，我也太贪心了。
休息日，到了常去的一家CD店。
戴上耳机，试听Air Akira的新专辑。不经意的抬头，竟看见了他。他正在柜台那边付钱，似乎马上就要离开这家店。
二话不说摘下耳机，随手稍上Air Akira的新专辑，直奔柜台。却晚了一步，他已经出门了。
“小姐！我要这个！请快一点！”我边付钱，边往门外看。
付好钱，冲出CD店，发现他已经在马路对面。顾不上交通灯信号，快步跑过马路。只听见身后有司机的骂声，“臭小子找死啊！”之类云云。但我也顾不上了。
当时并没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男人如此狂热。
“先生！请等一等！先生——”
我边跑边喊着，引来行人侧目。并未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有多异样，我只知道，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定神看了我好一会儿。
“先生……呼……呼……”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你……是在叫我？”他疑惑地看着我。
突然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我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却没想过他会不会记得我。一般人，不会对偶尔碰过几面的路人有印象吧。我怎么会天真成这样的？是什么令我冲昏了头脑？
阳光洒在他身上，头发微微泛着栗子色，嘴边依然挂着一抹浅笑。或者，我是不应该追上来的。总对自己说，再见一面就好，其实只是借口吧，每见一面，就会深陷一点。或者，不应该再见才对。
“先生？”他再次问我。
我狼狈的答应着：“啊，对……对不起！那个……上次，谢谢你！呃……那个，谢谢你把工作证送回来！”
他看着我语无伦次的样子，笑答：“不用谢。”
我对他的反应愕然了：“嗯？你记得我？”
“当然记得。”
天啊！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去买彩票会不会中奖？一句“当然记得”，让我呆立当场。已经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下去了。
“请问，还有别的事么？”他见我没有反应，便又问了一句。
“啊……没，没有了……”
“那，再见了，后会有期。”
他转身走了。我仍然站在原地。他说记得我。他说后会有期！
手里拿着Air Akira的新专辑，秋日的阳光洒在身上，分外温暖。那一天的阳光，过分明媚了，照得整个世界金光灿灿的，让我觉得，如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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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r Akira的新专辑中，附送了音乐会的入场券。买的时候太匆忙，居然没有发现，只觉得跟以往的价钱不一样，偏贵了。只有Air Akira的专辑，我会不问价钱，毫不犹豫的买下来。当然，入场券是最低等的座位，不过，算是很好的赠品了。喜欢他们很久了，却没有真正听过现场，这一次，请假也得去。
喜欢有点空灵的音乐，给人更大的幻想空间。每天上班、下班，听着mp3，放的都是Air Akira。不是什么主流的流行乐团，但是，每次都能给我惊喜。不是单纯的抒情音乐，我在当中，听到了城市喧闹人群中的冷静与热情的碰撞。
不过，我想这更多是我自己添加的理解吧。同一首音乐，不同的人听了会有不同的感受，这大概也是音乐的魅力所在了。
请假去听音乐会，还是头一回。音乐会并没令我失望，Air Akira的演出很出色，每一串音符，都有强大的穿透力，震撼我的心灵。对一样事物的喜欢确实很奇怪，说不出为什么，就喜欢上了。那时，还在念书的时候，有学长对我说过，能解释的，就不是喜欢了。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现在想起来，学长的话对我日后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后来就渐渐变得越来越跟感觉做事，天马行空。这种过于浪漫化、理想化的思维方式，曾经帮助过我在高三写作上取得不错的成绩。而最后高考落榜，却也是这个原因。作文偏题，我的老师说，很可能是这个原因。
哎，一切都事过境迁了。
音乐会结束的时候，居然在音乐厅大堂看见他。他还主动跟我打招呼：
“Hi，终于见到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之前一直期盼我的出现。——不，应该说，是早就料到我会出现。
“……啊，你好啊！”再次惊喜至无言以对。
“不急着走吧？不如去喝杯咖啡？”
他居然主动约我，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心理上是不知如何是好，但双腿已经不听使唤，跟着他的步伐走了。
走出音乐厅，寒风扑面而至。把围巾裹紧一些，吐着白雾，脸上泛着不自觉的微笑。猛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花痴。于是，开始寻找话题。
“那个……先生如何称呼？”
“Roin。R-O-I-N，Roin。你呢？”
“我叫……叫我Loyal就可以了。”Roin，连名字也这么好听呢。举手投足，言语谈吐，都能让人产生美的联想，这个人，该是个完美主义者吧。不过，为什么他身上的美，总带点淡淡的哀愁？是不是我太多心？
“Roin，你好象，知道我要来听音乐会似的？”
“你不记得了？那天我跟你说‘后会有期’，就是指这个音乐会啊！”他笑着，寒冷的夜里，犹如一朵绽放的白百合，却有滴着血的感觉，几分妩媚。
我不解：“但是，那天，你怎么知道我要来音乐会的？”
“你手上拿着Air Akira的CD。”
“啊……”终于恍然大悟了。
二人进了一家咖啡馆。
对于咖啡，并无什么研究。没什么特别事情，我也不会进咖啡馆，那种场所不是我消费得起。今晚，算是有特别事情了。
他似乎对这些地方很在行，很快要了两杯咖啡，我不知道的名字。面前的人，真是挺小资的，我应该就是被他这些小资气质吸引着吧。小资，不是我高攀得起的生活模式，却有点像我的思维方式。——开始有点明白，觉得自己跟他有点像的原因。
“你也是买了Air Akira的CD，来听音乐会的？”
“CD我是买了，”他把咖啡拿到唇边，享受地闻了一下，才喝了一口，“不过，票是我另外买的。我买的是第二等的票。”
“啊？”我跟他，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有免费门票偏不要，还要专门去买高价位的。虽然我也很喜欢Air Akira，不过，这样浪费的事，倒是做不出来。
他看着我有点愕然的表情，觉得自己可能失言了，马上打圆场：“呵呵，难得决定听一次，便买好一点的票而已。”
他又说：“蛮喜欢他们的音乐，很悲情。”
悲情？怎么会？我从来都没有觉得Air Akira的音乐悲情。看来，对音乐的理解果然是人的心理的衍生啊！那么，他的心情，也有点悲观了？
“不会啊，我不觉得他们的音乐悲情的。”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哦？”他迷惑不解地看着我。
继续发表我的见解：“虽然听起来，有点捉摸不定，像人生的不可预知。不过，正是因为不可预知，所以才会有创造的空间吧。”
他笑着听完我的话，说：“你是第一个。”
“嗯？”
“第一个在我面前这样评价Air Akira的人。有意思。以前……那个人从来只欣赏他们音乐中的悲剧色彩。就连我，也被同化了，喜欢上悲剧。”他目光突然垂下去，有悔意在里头。
那个人？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可能是很重要的人吧，都爱屋及乌了。人家的私事，也不好意思问下去。
我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他会意地结了帐，道：“还赶得及吧，最后那趟地铁。”
“诶？当然赶得及啊！还有半个小时呢！”
“那，我们走过去上埔站吧。”他提议。
“啊？”
从这里到上埔，是一站的路程。半个小时之内，确实能走到。但是，为什么偏偏要去上埔乘呢？我想也是有什么隐情吧，既然不是非拒绝不可的要求，就没必要拒绝了。
1：23。
列车准时到达上埔站。
这天晚上，我们并排而坐。好紧张，整个过程都好紧张，怕行差踏错。——不对，不是紧张的时候！必须承认，我已经被这个人深深吸引着，不能再寄望一而再再而三的偶遇了。
“Roin，我们以后，如何联络？”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他想了一下，掏出纸笔，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我：“想找我的话，随时欢迎。”
接过那张纸，如获至宝。
字迹娟秀，与人一般完美。无法制止自己追逐下去，这个人，处处都表现得如此优秀，何以仍然执著于悲情？我不理解，真的不理解。
到站，道别，下车。
从地铁站到家的路上，只我一人。不过，我很高兴。从今以后，又多了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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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试探性的拨通他的电话，约他见面。没想到，他会邀请我上他家做客。
原来，他住的地方，就在我家的下一个地铁站那边。高层住宅区，不是有点资本，也住不起吧。
家里整洁得不像普通男生住的，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不过，想到这个屋子的主人是如此完美的一个人，也就觉得合情合理了。真得很完美，我发现，原来我心目中的完美，是一种带有中性的味道。
这个屋子，一居一室的小套间，但是，我却觉得住的是两个人。至少，以前可能是。他说的“那个人”，大概就是他的同居者了。——猜的。
“咦？你也喜欢看落樱的书？”他邀请我参观他的房间，意外的发现，他的书柜有一层整整齐齐的放着落樱的小说。——一个网络小说家。
他有点惊讶：“嗯？你也看？”
“不是啦！是我妹很喜欢看而已，常在我耳边叨念着。有一次被她强迫着看了一本，叫《花葬》的，我就再也不想看她别的书了。我妹还向逼我看那个叫《蝶怨》的，你看，光是听书名就够折磨人的。”
“不好看？”
“文笔是很好啊，不过太悲了！我不喜欢这样。明明事情有很多解决办法的嘛！干吗非得死个谁或者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呢？”
他优雅的笑起来：“哈哈哈，看你也是不像是喜欢这种类型的故事的人。我以前的情人……很喜欢落樱呢，所以，所有落樱的小说，我都有。”说到最后，他又神色黯然了。
“那个人”就是他的情人吧。也许，他的情人离开了他，他才这么伤心。
我识趣的转移话题：“不如我们来听Air Akira吧！”
于是，我们回到客厅，他用Hi-fi播着Air Akira的新专辑。然后，不时聊聊天。
他的见解，有很多我都不敢苟同。默默听着他的话，有时，竟发现自己无法接话下去。这样的聊天，算不上很舒服。不过，却让我对他又了进一步的了解。至少，我知道悲情情愫在他心中确实扎根很深。他的做人美学，充斥着悲观。
我是个平凡的人，每天面对的都是极其平凡的事，实实在在的生活。所以，很难有什么末世情结。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得努力工作，努力过好自己的生活。幻想是常有的，但总是往好的方面想，甚至美好得有点盲目。但是，追求美好，才是人之常情吧，怎么会有人祈求过得不快乐的呢？
他说，你真好，总是充满希望。
我叹气，哎，希望归希望，我这么平凡，一无是处，美好的憧憬，往往只能成为憧憬而已。
他说，不是的，勇于憧憬，已经是现代人少有的美德。
把我说得好伟大。有点飘飘然。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作别的时候，依依不舍。他的眼神，似乎有点欣慰。我觉得，这种眼神，更迷人。
——我会再来的。
——随时欢迎。
好开心。像做梦一般，遇上天人，到了仙宫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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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Loyal，最近是不是蜜运之中啊？常看见你偷笑，还笑得挺甜哦……”女同事打趣我。
“哪有？那么闲管我的事，还不如多干点活呢！”我分辩着。
蜜运？虽然算不上，但也足以让我偷笑了。约过他好几次，每一次，他都不会爽约。第三次上他家以后，我说，不如下一次，我们换个地方见面，不要经常窝在家里，他也答应了。于是，第四次约会，我们去了逛公园。
“你看，那些小孩子多可爱啊！”我指着公园里嬉戏的小孩说。
他却道：“哎，只可惜年华易逝。”
我指着公园里的老爷爷老婆婆说：“看，多温馨啊！白头偕老，夫复何求？”
他却道：“哎，人生匆匆，世情冷暖，百年归老，也不过如此。”
差点被气昏。
他望着花丛中的蝴蝶，发出感叹：“花开得如何茂盛，也敌不过风吹雨打，时间流逝。再美丽，也终归凋零。”
喂喂，难得约你出来外面，给点面子好不好？不要老是说些郁闷的话啊！这样下去，不未老先衰才怪。
我反驳：“这么说就不对了。你看，花开的时候，蝴蝶会来，然后就可以为花繁衍生息，就算花谢了，蝴蝶会帮它完成繁衍的使命。蝴蝶死了，化作春泥，又滋养着花朵，所以嘛，花的灵魂其实没有死，只是寄托在蝴蝶身上了。”
他惊讶的看着我。是不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貌似很有哲理的话？你会瞎悲情，我也让你见识一下我故弄玄虚的本领。
他突然鼓起掌来：“哈哈哈——，蛮精彩的解说哦！”——他居然大笑！这一次，真的是大笑！
见他反常地笑着，我突然就觉得脸上发热，忙辩解说：“你不要笑我好不好？你说那些奇怪的话的时候，我也没有笑你啊！”
“哈哈哈，不笑，不笑了……”嘴上说着不笑，却笑得捂着肚子。
真是个奇怪透顶的人。明明那么悲观，居然为了一点小事，大笑不止。不过，他笑起来的样子，毫无负担地笑起来的样子，真的比任何一个表情都好看啊！
看他笑够了，我问：“怎么样？大笑一场，是不是很舒服啊？”
“嗯，还好。”可能觉得刚才有点失态，他说得有点腼腆。
我望着他，太阳的光晕让我有点意乱情迷，不自觉地就说出口了：“你开心的样子，好好看啊！我真的……好喜欢。以后……能不能多笑点？”自己说完，都觉得说得过于暧昧了。
唯有不好意思地回避：“啊！那个……有没觉得有点渴？我去买汽水！”说完马上跑开。
我拿着汽水回来，他笑着问我：“是不是这样？”
“啊？”
“我问你，是不是这样笑？”这时的他，跟两个月前看见的他，差好远。这时的他，笑得好开心。不敢说是自己改变了眼前这个惊为天人的男子，只要他能变得快乐起来，就心满意足了。
“在笑得放开一点就对了。”我说。
“切，还真苛刻。”他抱怨着，却笑得更加开心。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眼前这个人，一直快乐地生活下去吧。
我默默祈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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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公园约会完毕开始，以后的日子，他会等我下班。在地铁月台，酸乳酪广告牌前面等。然后，一起坐1：23的地铁回家。——各自各回家。
对他的职业很好奇，为什么每次约他，他都有空？为什么他闲得可以每天等我下班？
他说，他的工作自由度很大，时间都是自由支配，而且，爸妈在国外，常有生活费寄回来，不愁生活。
“哎，”同样是人，怎么就差这么远呢，我叹道：“不愁生活……我也想呢……”
“很羡慕么？”
“有点吧。哎，谁叫我生来就无德无能，大概，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了。”
“你很介意自己没有卓越的才华么？”
我想了一下，道：“有才能的话，至少能过得更加顺利吧。我猜。”
“围城。”他说，“围城啊……很多有才华的人，抱怨着宁可过得平淡一些；平凡的人，却希望自己有更好的才能。”
“说的也是……”
“你也有很优秀的一面，真的。”
被他这么评价，真有点招架不住。
“哪里嘛，真是的……”
“真的，真的，真的……看见你，就知道生活充满阳光。”他看我的眼神，变得迷离了。
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我赶快转移话题：“那个……那你为什么不到外国跟爸妈一起住啊？”
仿佛刺到了他什么死穴，他的表情，突然尴尬起来，慢慢地，恢复了哀伤。
列车在这个时候到达了我家的地铁站，留下莫名的不安，我下了车。
乌云蔽月，心如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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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yal，今晚不要走，好不好？”这一次的约会，他坚持要我到他家。天色已晚，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啊？这样……不好吧……”嘴里说着不好，心里却舍不得离开。
“只有今晚，可以么？不要走。”
看着他请求的眼神，无法再拒绝。于是，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去。好歹是成年人，家里也不怎么过问。
“你到底，有什么事么？”我问。
“听我讲故事。”他淡淡地回答。
“啊？”这是什么理由啊？为了让我听他讲故事，居然要我留在他家过夜？故事什么时候不能讲啊？
“过来。”他走到房门口，叫我过去。
于是，我俩坐在床沿，他开始讲他的故事。
三个月以前，他的情人卧轨自杀。在上埔站。
——这件事，我是知道的，就因为这件事，地铁瘫痪了整个晚上。我还记得，当时交通部门调派了公交车，那是我深夜里唯一一次坐公交车下班回家。没想到，自杀的，居然是他的情人。因为自杀的人，是个男子。
他告诉我，情人的名字，叫Lean。Lean跟他一起三年了，为了他，Roin编了借口，死活不肯跟父母去外国。
刚开始，他是被Lean的气质所吸引，一副受伤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想保护。当时的Roin，还不像后来那么悲观的，他以为，以自己的力量，可以感化Lean，然后，两个人快乐的生活下去。
谁知道，他并没有成功，却慢慢被Lean同化，他们一起，感受着悲剧中那种绝望而不得善终的美。因为不得善终，才永恒。Lean认为，只有悲伤，才是永恒，永远的快乐，是不存在的。
Roin变相地纵容着Lean的悲观，并为他编织了无数幻想，华丽而惨淡的故事。
终于，Lean有一天问他，Roin，如果我像落樱的小说里面的主角一样，离开你，你是不是会一辈子记得我？
Roin答，如果你死了，我大概会跟你一起去的，死亡，才能永世相守。
结果，那一天，Lean就瞒着Roin，卧轨自杀了。
说到这里，Roin痛苦地抱头，失声痛哭：“都是我！……是我害死他的！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
我搂着他，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轻声说：“没事了……没事的……至少，Lean在天国看见你快乐地活着，也会感到高兴的……”
“不会的！Lean他……”他在我怀中抽泣着，“他一定恨死我了！我背弃了诺言！我并没有……没有和他一起死啊！”
“Roin……不要这样……生存怎么会是错的呢？”
我继续安慰他，用我自己的一套做人哲学：“你不是说本来想把Lean从悲观中拯救出来么？这场拯救，还没完吧……你要实实在在的证明，快乐地活下去，才是永恒啊！一个人的快乐，可以传递出去，变成更多人的快乐。世界，就是这样，在大家的积极努力下，才得以走过千百万年的。大家都为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努力着，一切，生生不息，这就是……真正的永恒……”
听着我的话，他的哭声渐渐平复了。紧紧靠在我怀里，他轻声说：“Loyal，你果然……是我的救星啊……”
突然，他就伸手解我的衣服。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我压在床上。
“Roin……你想……干什么？”我挣开他，重新坐起来。
他把脸凑过来，四目交投，不见日月。
“Loyal……你不是……喜欢我么……”他用极其挑逗的声线问我，一时间，头脑发热。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又被他解开了一点。
“Roin……等，等一下！”我再次避开，“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对你，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啊！我真的……真的没有动过歪念的！”
“Loyal！求求你！你要我吧！今晚……只要今晚就好了……求求你……”他猛地把我抱住。
“Roin……”
“求你了……今晚，是最后一晚了……明天，就走了，去跟父母团聚……”
“Roin……你怎么现在才说的……”我也抱着他，无力，也无意放开了。
“我一直……不想面对啊！”
那天晚上，分不清谁和谁的体温，只感到，入冬以来，那是最温暖的一个夜晚。
朦胧间，听到Roin说，Loyal，遇到你，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终于，找到了原本的自己了。遇到你，太好了。
Roin，谢谢你，从未有人像你这样称赞我，我想，我开始明白，自己并非一无是处。Roin，遇到你，我也觉得，好幸福，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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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in走了以后，一切恢复原状。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不过，就算做梦，也是一场美梦。
每天晚上，等1：23的地铁，听着Air Akira。一个人。——说是一个人，其实也不尽然，有地铁站辛勤工作到最后的工作人员陪伴。是不是过于滥情，我不想辩解。人是社会的动物，多一些感恩，少一些冷漠，彼此之间都好过一些，何乐而不为？
几个月后，阿妹手里扬着落樱的新书，得意地在我面前炫耀。
“哥！你知道吗？落樱暂时收笔了！收笔前最后一本书，竟然是大团圆结局啊！你知道我多艰难才买到么？到处都在抢啊！……呀，落樱就是落樱啊！不写悲剧也如此精彩！哎，不愧是落樱大人啊！”
我随手稍起报纸，往丫头头上轻拍了一下：“有空看小说，你作业都写好了么？”
“——好啦好啦！现在就去写嘛！书就先让你看好了！看你这回还敢不敢说落樱大人只会写些让人郁闷的故事！记得啊！不，要，弄，皱！否则，煎了你的皮！”
“哎呀呀，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丫头向我扮了个鬼脸，跑进书房去了。
我拿起书，看见了书名：《蝴蝶是花的灵魂》。
翻开作者自序，抬头第一句就是：——谨以此书献给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然后，是作者的创作历程。
他说，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他曾经想过要自杀。结果，在一个地铁站犹豫了三个晚上，想在最后一趟车的时候卧轨，却都被同一个人看见，还把他拉了回来。他说，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不但挽救了他的生命，还挽救了他的人生。
自序的落款，娟秀的字迹签着“落樱”二字。
“喂，丫头，落樱是男的？”
阿妹回过头来，惊奇地说：“是啊！难道没跟你说过么？”
我笑。早该猜到的，落樱，Ro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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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等1：23分的列车时，居然有蝴蝶飞过眼前。
忽而发觉，春天悄然无声来到了。看着蝴蝶飞向不知名的远方，大概，不知名的远方，也是充满温暖的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