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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回忆*潜藏的矛盾 ...

  •   城堡后面的那片花田,被黑叔打理得很好。
      现在正是玫瑰开放的季节,清晨的露珠泫然欲泣,从鲜嫩的花瓣上滚落下来,早晨微寒的风里都带上了玫瑰的香气。
      颜羽很快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站在这里,她不用去思考一些复杂的事情,只是漫无目地闻着花香,什么也不想。
      这天早上,她在花田旁遇到了安亚。
      黑发青年喃喃开口:“颜羽,这些玫瑰很美吧?”
      她点了点头。
      安亚:“这是黑叔的心血,他的妻子最爱玫瑰,所以妻子去世后,黑叔特意为她种了这么一大片。”
      颜羽:“黑叔的妻子……去世了?”
      安亚点点头:“嗯,被一只吸血鬼杀掉了。”

      颜羽突然沉默下来。
      她不想继续追问了。
      这些玫瑰原本是让人平静的东西,现在,却也让她的心起了波澜。
      还好安亚没有把这个故事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前方:“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类和吸血鬼的争端,一切都像这片玫瑰花田一样单纯美丽就好了。”
      颜羽抿了抿唇,突然出声反驳:“那是不可能的。”
      黑发青年轻轻叹了一口气:“是啊,我知道。”

      所以这就是你十年时放过我,现在把我带回城堡、却什么都不问的原因吗?
      颜羽想这么问,可是话到嘴边,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她突然觉得很憋闷,浓郁的玫瑰花香让她喘不出气来。
      没了赏花的心情,她说了一声便闷闷不乐地转身离开,而安亚并没有挽留她。

      他们在花田旁的对话似乎一语成谶,平静的生活很快就被打破了。
      这一天,一个女人跌跌撞撞,沿着山路连滚带爬,来到了十垢山上。
      肮脏油腻的黑袍将瘦弱的女人完全笼罩其中,袍子下方空荡荡的,只露出两只伤痕累累、满是泥泞的小腿。
      下一秒,她伸出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敲响了古堡的大门。

      打开大门,满脸青紫的女人恳求道:“我丈夫欠下巨额赌债后失踪了,现在债主到处抓我,要把我卖到厚城去当血奴,我没办法躲开那些人。”
      她颤抖地哭泣了起来:“请问您能收留我一天吗?”
      不幸的是,开门的是颜羽。
      她扫了女人一眼,便断定她在说谎。
      女人的眼睛太过风尘,擦眼泪时有种格外楚楚可怜的味道,更何况,那双白嫩的手完全不像是饱经风霜。
      这个女人居然把对付男人的手段用在了她身上。
      颜羽冷哼一声:“这里不是妓.女的收容所,滚开!”
      女人闻言身体一僵,空荡荡的袍子向前滚动,跪在了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我还有个孩子要养,我真的不能被他们卖掉……”

      颜羽正要推开她,身后传来了安亚的声音:“颜羽,你在干什么?”
      她心道不好,不想让安亚看见这个人。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女人也察觉到了安亚的靠近,冒着手指被夹断的危险,硬生生挤进半关的大门里。
      后来颜羽有些嘲讽的想,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能阻止安亚收留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呢?
      安亚.列努是吸血鬼,嗅觉和触觉比人类灵敏无数倍,即使没有看到那个女人,肯定也已经感知到她的存在。
      可即使如此,安亚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她在干什么?
      这就是安亚所谓的温柔吗?
      颜羽突然呲笑了一声。

      不出所料,安亚果然收留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很快,这件事便引起了一串连锁反应。
      当天晚上,几个衣服上绣着倒三角标志,看起来相当训练有素的家伙敲开了十垢山古堡的大门。
      颜羽认识那个标志,是安切斯特家族的族徽!
      有传言称,安切斯特家族在偷偷豢养吸血鬼,而最近展开的高升城城主大选,他们也参与了其中。

      领头人似乎对安亚.列努有所忌惮,只说一个女人偷了主家东西,希望能进入城堡搜查一下行踪。
      “你们有什么资格进入我的宅邸?”
      黑发青年闲庭信步走出来,短短一句话,便让门口几人低下了头。
      “安亚殿下,我们并不是有意冒犯您,实在是被偷窃的东西十分贵重,我们必须要确认她的踪迹!”
      安亚了然:“所以与我为敌也在所不惜?”

      领头人咬牙看着他。
      安亚的威名太盛,虽然不像其他高阶血族那样暴虐噬杀,可是一旦被认定成敌人,出手向来毫不留情的——无论是对人类还是吸血鬼。
      与之相反,在吸血鬼与人类的争端中,安亚却是高阶血族中极其罕见的温和派。
      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那个女人逃上了山,他永远也不会踏足这座城堡。
      如果他们强闯进去,安亚会怎么做呢?
      大概是当场击杀吧。

      权衡利弊之后,这位安切斯特家族的领头人主动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安亚阁下,这么晚过来实在是打搅,如果您有那个女人的线索,希望能尽快通知我们,安切斯特家族将会重金感谢。”
      说完后便礼貌地点点头,十分不甘地带着几个手下离开了。

      颜羽躲在大门后,神情有些恍惚。
      她最近一直呆在安亚身边,几乎以为安亚就是这副温和倔强、平易近人的模样。
      可安亚刚刚在门口和人对峙,又让颜羽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冷酷无情的白袍血族!
      这是安亚.列努。
      是人类最大的敌人!

      来历不明的女人只在十垢山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便要离开,她十分感谢安亚的庇护,离开的意志却十分坚决。
      安亚没有问原因,只让黑叔给她准备了一套新衣服,然后便亲自送她离开了十垢山。
      等安亚回来,颜羽正在坐在门口瞪他,好像一直等在这里。
      她感到迷惑不解,并愈发暴躁,只是想寻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帮她,那个女人明明在撒谎!”
      她列数女人的不对劲:“她说她丈夫失踪,债主来追杀她,这肯定是在撒谎!那些来追她的人也不对劲,我认识那个族徽,他们是安切斯特家族的人!”
      安亚眨了眨眼睛:“也许她确实说了谎,但是有一点是真的,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她这不是在骗你?”
      “因为我在她身上听到了两个心跳声,她怀孕了。”
      颜羽顿时哑然。
      一个怀孕的女人,被神秘家族追杀,一举一动却表现得像个妓.女:“就算是这样,你就不怕她给你惹什么麻烦吗?”
      安亚看着她:“我不怕麻烦,如果是你遇到了危险,我也会救你,这是一样的。”

      看着那双坦然的黑色眸子,颜羽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变得越来越焦躁了。
      事实上,她和这个女人也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来历不明,一样的撒谎欺骗安亚。
      黑叔说得没错,安亚确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什么都清楚,却什么都不说。但这种温柔却无论如何也让她看不顺眼。
      于是她冲黑发青年大吼了起来:“你管她去死啊,你这不是温柔,是烂好心,总有一天,你的温柔会变成倒刺你的利剑,你会后悔的!”

      颜羽和安亚冷战了。
      她躲进房间里,不出门也不说话,只是静悄悄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天,黑叔感到有些头疼,他估摸着小姑娘气消了些,于是来找颜羽谈心。
      “咚咚咚!”
      开门的少女看起来有些憔悴,眼神浮肿,似乎哭过。
      她疲惫地让开身子,让黑叔进屋,却没有开口说话。

      “还在生安亚殿下的气?”
      黑叔叹了一口气:“你之前不是好奇,我作为一个人类,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跟在安亚殿下身边吗?”
      他一边帮颜羽拆纱布,一边说到:“你不是安亚殿下救的第一个人,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也不是第二个,安亚殿下帮过很多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的妻子是被吸血鬼杀死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颜羽惊愕地抬头看向了黑衣中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黑叔却闲聊一样继续说到:“她是一个很执着的女人,长得不漂亮,口是心非,脾气还特别暴躁,心地善良大概是她唯一的优点。”
      说着说着,黑叔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我老婆这样的人,当然是成不了贤妻良母的,所以是我主内她主外,然后为了养家糊口,她在外面做了一份稍微有点危险的工作,她是一个吸血鬼猎人。”
      “你知道吸血鬼猎人吗?”
      颜羽点了点头,声音沉重:“我知道,专门猎杀吸血鬼的人类。”

      这个世界上有吸血鬼,自然也会有吸血鬼猎人。
      血族分为低阶血族和高阶血族,高阶血族能力强大却数量有限,低阶血族能力低微却数量众多。
      人类经过训练能很轻松地杀死低阶吸血鬼,因此便有了专门清缴低阶吸血鬼的组织——吸血鬼猎人公会。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对高阶血族进行集体讨伐,以此来威慑那些对人类社会有着巨大恶意的不老怪物。

      黑叔说得轻松,但这其实是一份相当危险的职业。
      因为她哥就是一个吸血鬼猎人,而相比其他人,他哥已经很幸运了。
      这么多年的危险讨伐下,也只是失去了一只眼睛。

      黑叔语气平淡,继续地说到:“原本我以为我和我妻子之间的日子还很长,但是有一天,她突然被一只高阶吸血鬼掳走了。”
      “那人把她倒吊在十字架上,像杀鸡一样,在脖子上开了个口子,把她的血一滴一滴放干,倒在桶里,分给他的眷属喝。”
      诉说这一段时,黑叔忍不住加快了速度,似乎说快一点,妻子遭遇的这些残酷便能缩短一些。
      一口气说完后,几乎有些窒息地粗喘起来。
      “当时,是安亚殿下救下了我的妻子。”
      “安亚殿下杀掉了那些分血喝的低阶吸血鬼,但那只高阶吸血鬼逃掉了,我赶到时,我老婆已经奄奄一息。”
      “我老婆特别伟大,她的血都快被放干了,却还有力气对我笑。她说她知道那天我给她买了玫瑰花,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玫瑰,一直很期待,很抱歉没能收下我给她准备的礼物。”
      “她都快死了,居然还想着怎么安慰我。”

      黑叔的语气仍然是平静的,甚至带着一一分笑意,但是颜羽能够从他的一呼一吸之间,感受到那种泫然欲泣的痛苦。
      面对这样的黑叔,十六岁的少女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能干巴巴问到:“那是因为……安亚哥在最后时刻救了你妻子,你才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边?”
      听见这话,黑叔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我当时恨透了吸血鬼,而安亚殿下正是其中最有名的那个,即使他确实帮了我的妻子,我也不可能对他感恩戴德。”
      颜羽一下懵了:“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的做风和我妻子很像。”
      “我当时问过他,为什么要救一个人类,他说因为她在求救,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他说的话居然都和我老婆大差不差。”
      “而且安亚殿下看起来还更加不切实际一点,作为一只吸血鬼,他居然希望人类和吸血鬼能和平相处。”
      “一开始我不信,但他为了救我濒死的妻子,竟然尝试把她转化成吸血鬼,虽然最后还是没能留下她。”
      这样说着,黑叔的嘴角泛起一丝酸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泛起的复杂情绪,终于拉回了话题:“安亚殿下和人类不一样,甚至和其他吸血鬼也不同,他很奇怪,也很温柔,他救人甚至不是出于同情心,而是出于一种该说是习惯还是潜意识的东西……总之,是我们都无法理解的一部分。”
      “颜羽,你不用试图理解安亚殿下,也不必这种为事情感到生气,接受这种不理解,这是待在安亚殿下身边的条件之一。”

      颜羽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确实不理解,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黑叔的这番话。
      一抬头,才发现安亚竟然默默地站在门外。
      他黑色的瞳孔一如既往地看过来,眼里虽然没有歉意,却似乎下秒就要说出对不起。
      突然间,颜羽觉得更生气了。

      “谢谢你,颜羽。”
      意外的是,安亚出口的居然道谢:“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才生气的,我很感激。”
      “哼!”
      十六岁的少女冷哼一声,狠狠地撞开了他,作为了这次的回应。

      冷战终于结束了。
      颜羽又开始叽叽喳喳,整日在古堡里闲逛,时不时逗一逗体型愈发圆润的小狸花猫,然后吐槽安亚没有厨艺天赋。
      一些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但颜羽心里明白,即使一切看起来都和之前一样,但是有一些东西已经变了。
      比如古堡后面的那片玫瑰花田。
      她再也无法用平静的心态去欣赏这片美景,一旦看到这些玫瑰,她就会想起黑叔,想起她从未见过的黑叔的妻子,不由自主的在心里勾勒描摹一个强大的吸血鬼女猎人的形象,想象着她临死前有多痛苦,想象着黑叔抱着妻子尸体时,该是多么悲伤。
      越想,越觉得这片玫瑰花田是如此的凄楚哀伤。

      而关于安亚.列努,她更是心知肚明。
      城主大选即将开始,她的伤迟早痊愈,吸血鬼和人类的争端总会爆发,而她和安亚之间埋下的那颗炸.弹,也随时都会爆炸。
      但是,直到那一天来临之前,她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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