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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阵香风,洒下无数梨花雨,些许落在了曺圭贤手中的书卷上。他随手拂开那些花瓣,打断了身边坐着的人的絮叨:“……什么?”

      金钟云气笑了:“我说了半天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到?”

      “同你说了,我父亲这个月述完职要回来了,预备着要查我的功课,我这不是在这里发奋么?”曺圭贤叹了口气,道:“哥不如往别处去坐坐,免得我扫了哥的雅兴。”

      金钟云笑骂道:“少装蒜。伯父是一时半会儿能回来的?”又道:“你放心,若缺字少文的,我替你尽力补上几篇就是了。”

      曺圭贤道:“此话当真?”

      金钟云点头:“不诓你。只是过几日崔家摆戏台子,你说什么都得去啊。跟你说了,崔家不知从哪里觅得几个盘条极顺的孩子,嗓子亮,身段也好,不看可惜了。他们也不是家班,等过了这一阵子人走了,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寻去了。我还听说……”

      曺圭贤在他无休止的低语中抻了个懒腰。

      春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倚在回廊的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他遇见李赫宰的那天,也是这么一个春意融融的下午。

      在崔家的花园里,他躲着那些烦人的世交长辈们,找了个少有人来的水榭坐着,听不远处棠梨馆飘来的笛声和曲声。

      那边唱一支【绵搭絮】道:“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

      那甜糯糯的声音里带着羞人意的潮红未褪,比他从前听过的苦兮兮的唱法都妙,是解得了杜丽娘心意的味道。

      他按着板,天地忽大,几乎忘却了俗世烦扰。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

      “我预备的那些东西,教小的们送给你,你怎么不收?是嫌不够好么?”

      是崔始源的声音。

      “不是,无功不受禄,平白的,我为什么要收你那些东西?”

      回答的人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像砾纸在掌心摩挲的感觉,却不是曺圭贤认识的人。

      听得崔始源又道:“咱们这么熟稔了,念着这情分,你也不该跟我见外才是。再者,我上次听见你和洙官说,要寻几块好料子做衣裳,只是愁没处买去。我送给你,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不好么?”

      “正洙便是正洙,不许你叫这种奇怪的称呼。”

      那人语调一厉,又转了调笑的味道出来。

      “怎么你堂堂一个世家子弟也偷听我们倡伶闲话么?”

      崔始源低低地笑了起来,不知说了什么,引得那人也吃吃笑了。

      曺圭贤被惹得生出了好奇之心,从轩窗内探出头去,看见崔始源正和一个人在桃花树下站着。那人的五官生得极为浓艳,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淡淡的讥笑,眉眼却顺从地低垂着。

      要不是曺圭贤先听见了他说话,还以为这是个有些英气的女孩子。

      就见崔始源凑近了他,咬着耳朵不知说了什么下流话,引得那人假意一惊,复又笑了开来。

      如水泛涟漪,引得曺圭贤心跳也漏了一拍。

      那人却突然变了脸,清脆的一巴掌甩在崔始源的脸上,冷笑道:“我当你能装多久的好人呢,怎么也装不住了?”

      又猛地转头,恼道:“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听墙角?这就是书香门第的作风不成?”

      这话却是对着水榭内的曺圭贤说的。

      曺圭贤被他说得讪然,也不好再在里面藏着,便走了出来,清咳了两声,怕崔始源脸上挂不住,扭过脸去。

      崔始源却摸了被打的那一处,笑了,捉住那人的手,食指滑动着那人的玉脂道:“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比那牡丹更国色,这轻轻一下,我只会当你同我玩笑罢了,哪里会当真呢?”

      又向曺圭贤笑道:“圭贤,你说是吧?”

      曺圭贤又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远远跑来一个精瘦的孩子,慌慌张张地道:“希澈哥,正洙哥催你过去呢,那边点名要你唱一支《桃花扇》的【倾杯序】呢!”

      那人听了,便要抽出手来。

      崔始源不放开他,只睨眼看着他笑。

      来催他的那孩子见了,比当事人更惊惶些,咬着无甚血色的嘴唇一边拉他的衣裳,一边往他身后躲,一边还不忘提醒道:“希澈哥,正洙哥正等着你呢。”

      那长得极好看的人冲崔始源淹然一笑,道:“你真不放手?”

      崔始源亦笑道:“你欲奈我如何?”他顿了一顿,故意压低了声:“不如再细细地考虑考虑我说的,晚上我在雀衔环馆等你,你说可好……”

      “好”字尚未出口,便听他闷哼了一声,弯下腰来。

      那人收回顶在他胯间的左腿,冷冷道:“这是最后一次许你痴缠着我了,再有下一次,老子废了你!”

      说罢,拉着那孩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倒是那瘦得猴子似的孩子走得急,从身上丢下一只荷包。

      曺圭贤捡了起来。那是一只针脚很粗糙的荷包,倒了半天,掉出几枚铜钱。曺圭贤瞧着那些铜钱,不知道这点钱能拿来换个什么。

      他也没放在心上,随手把那荷包搁在了不知哪一处,谁知到了晚上,撞见那孩子失魂落魄地像只没头的苍蝇在园子里乱窜。见了他,又怯又急又暗含了几分窃喜,哆哆嗦嗦地不敢开口搭腔。

      “找我?”

      曺圭贤好心先开了口。

      那孩子点点头,却仍然不敢说话。

      “说罢,找我何事?”

      半天,才听那孩子磕磕绊绊说道,他是来找他丢的荷包的,里面有哥哥给他的碎钱。

      曺圭贤认了是他捡的,但崔家厢房屋舍太多,他又多喝了几杯老黄酒,想不起来究竟放在那一处了。

      那孩子快急哭了,皱巴巴的一张脸更丑了。

      曺圭贤于心不忍,叹了口气,陪他找了一个晚上,才在一处偏厢的小几上看见。

      “多、多谢你。”

      他抹着眼泪,抽噎着。

      “唔,也不算得什么。”曺圭贤瞥着他抽抽嗒嗒的样子,心头一软,问道:“你叫什么?”

      “赫宰,李赫宰。”他哽咽着,顺口问道:“你呢?”

      话问出口了,才发觉不妥,急忙退开两步,欠身下去,忍着哭腔说道:“小的冒失了,请公子恕罪。”

      “不妨。”曺圭贤抬起手,摸了摸他干草似的发,笑了:“我姓曺,曺圭贤。你可要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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