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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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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疆、因何竟容不下一介女子了?今我陈素娘逃婚,礼义廉耻全抛在身后,可怜我阿父,恐怕连累着他被同族的豪绅取笑了。”这女子游荡于野草之中,不知道她此刻正被一双苍狼似的眼睛盯着。
“阿兄随子文先生游猎于西域,说好回来就给我带书中的玛瑙石。这都三年有余,没寄回来一封书信,倒是阿父急着把我寄出去了。与那个叫什么万稔的成亲。”陈素娘一边走着,一边委屈着。她不过十四五岁,没等到阿兄回来,倒是等到自己待字闺阁。
那在远处盯着陈素娘看的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是刚从马圈里跑出来的贼人。他只静悄悄地蹲在草垛后,看陈素娘从蓬蒿野草中钻行,打量她的穿着,好像要估量一番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他抢劫一般。
待陈素娘钻出那片野地,那人直勾勾地盯着她胸前背着的那包细软。虽然诧异女子只身赶路,但他饥饿交加,不容得瞻前顾后,朝陈素娘那方潜去。
兴是许久没有落脚歇息,陈素娘背着包袱踉踉跄跄,只觉得当下的日头毒辣,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向前方飘忽的树。还没走上几步,就被人按倒在地,一片亮刃闪过,陈素娘惊觉有贼人,但是挣脱不得。
只听那人沙哑地说了声:“别动!拿吃的出来,我不杀你!”
陈素娘哪见过这阵仗,光是从尧都逃到这十里外的野地,她就吃了不少苦头,筋疲力竭了。如今遇上凶徒,她是又惊又怕,没反抗了几下,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之后,已是黄昏。
陈素娘睁开迷离的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野草丛生的山坡上。天色逐渐变蓝,毒辣的日头也落了下去,她的目光也变得清晰起来。
那人却没有离开,倚靠在一旁的树下嚼着草根。见陈素娘醒来,也不抬眼,只是用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地说着:“快将吃的拿出来。”
陈素娘挣扎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双脚被他用杂草捆住,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也解开不了。
那人又说:“不必慌张,我抢你,不过为了一口吃食。只管拿出来就是。”
听见他说这话,陈素娘将包袱里的馕饼掰了一块扔给他,又说:“你既然是抢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拿走!”
那人瞪了陈素娘一眼,威慑的眼神一下子把陈素娘镇住,让她不敢再讲话。
陈素娘没想过强盗是什么意思,竟然是抢劫,又不自己动手来拿,算什么强盗匪徒。
“我是抢、不是窃,自然要正大光明。你这小娘子不清醒,我又怎么算得上抢?”那人解释一句,就赶紧将馕饼往嘴里塞。陈素娘被他说的云里雾里,转头看他那架势,活像是七天七夜没吃过饭。
“打劫的还讲什么光明正大……”陈素娘细声嘟囔着。
这句话到让那人听了个明明白白,不过因了吃上了一口果腹的,那灰头土脸的面容也没露出狠色,单单一笑,没在说话。
陈素娘和他都需要休息,他们都经过了长时间的长途跋涉,翻山越岭、趟水过河才走到此处。就是骡子,也得歇歇脚,才能走得更快。
那强盗约莫是气力恢复过来了,只见他起身朝着陈素娘走了过来。但陈素娘哪里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脸惊恐抵抗,挪着她蜿蜒一般的娇小身子朝后缩去。
“你、你要作甚!”陈素娘盯着那土色的脸上露出的亮眼吼道。
“我是强盗,你瞧我要做甚?”陈素娘这般挣扎的模样倒叫那人笑了起来。
只见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龟甲大小的石头刃,立出尖峰冲陈素娘走来。
陈素娘心里只觉恐怖,难道真如传闻道——亡命匪徒会抢人制成肉脯,好饱餐一顿。
“你别过来!我还有馕饼,你可以先垫着肚子,等到了下一个城镇,这个!用这个可以去换一些粮食!”陈素娘惊恐万分,接连从包袱中摸出半块馕饼、一块卷云纹饰的如意玉牌。
如果让陈素娘的阿父知道她为了活命将夫家的玉牌给地典当换粮,怕是会气的直呼逆女!
但是,身前的贼人丝毫不为陈素娘的言语所打动,他在说话间直直逼近,已经到了陈素娘的身前。
只见他蹲下身来,陈素娘直叫不好,将手上的东西全朝那人扔过去,两眼一闭,不知发生了什么。
再睁开眼睛,她的双腿感觉到一阵酥麻,她能够坐起来了。
“我还未曾打劫你的财宝,这些是你自己给的,就算你送的救命物喽。”那人轻笑着端详着陈素娘随手扔出的如意玉牌,在他破烂的衣物上擦了擦,放进了腰缝里。
等陈素娘醒悟过来,才发现他刚刚只是想给她解开束缚,一时之间又羞又急,原本煞白的脸一下子涨红,十分有趣。
“无赖!”陈素娘指着那人叫道,起身踉跄了两步,又靠着大树坐了下来,似乎有些悲伤,说到:“也罢、那本就是身外之物。不过那如意玉牌至少算得上九文钱!你要去典买什么,也得比这个价高才行!”
那人闻言直笑,至少九文钱,还挺会算计。
“从前竟然不知,像你这般的柔弱女子也会背个细软赶路,你是要去哪投奔?”那强盗被陈素娘的言语逗笑,有了些闲心,问道。
“强盗都把我劫道了,我还能去哪儿投奔?大哥真会说笑。”陈素娘无可奈何地说道,不过她立马警觉:“我是不会委身给一个亡命匪徒的!你要是不怕死,就不要欺负我!”
陈素娘拢了拢衣物,向身后摸寻到一块石头,如果他敢过来,陈素娘必定会同他鱼死网破。
“哈哈!你这小娘,甚是泼辣!不知道谁敢娶你!”那人忍不住取笑到。
“自然也不是你!”陈素娘说,“你既然抢了我,也不杀我。不如我们现在各走大道,各赶个路。”
强盗已经在一旁生好了火,天色已晚,荒地之中,之看得清近些地方的光明。至于远山处,不晓得会不会有野禽。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猛兽低吼,让人心生惧怕。
“那不行!我抢了你,自然是让你跟随于我。你要是现在跑了,我可没有行路粮食。”
“那、我不是给了你典当物和馕饼!你去了下一个郡县,用你的气力过活,想必也不是难事吧!”陈素娘给他分析道。
“话虽这样说。但你呢?难道像你这样娇弱的小娘能够在大荒地活到明日?”强盗折断一根木枝,扔进火堆里,噼啪作响。
陈素娘是想眼前这个人能够放过她,但听他一说,现下还不如先跟着这人活得更长久一些。至少,在他还没想把自己赶尽杀绝之前。
“你要投奔何处?”那人再次问道。
“凉州府。我要去那处等我兄长回来。”
“你兄长?”
“他早些年随子文先生往西域去了,我们约好,等他回来就给我带上好玛瑙石。我想早些等到他。”
“在家等不行吗?”
陈素娘陷入沉默。
“等不到。阿父马上就将我嫁出去了。我、是逃出来的。”
闻言,那人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也能想明白,像这样泼辣的女子,自小应当随男儿性子,兴许见识了不少规矩之外的事。
“这倒是叫人吃惊。”那人说着,“你要嫁的那人也是躲过了一劫。一般的温顺老实人可受不了你。”
“也许吧……那这样我也能还了他的姻缘,不耽误好人。”陈素娘小声说着。
“那你又是去往何处?我可不能回尧都去。”
“既是亡命天涯徒,去不了这样繁华的城。你若要去凉州府,那我也可以一同前去,说不定在哪里我能大展拳脚。顺便某个职位当当。”
陈素娘看他一脸邋遢样子,不忍打击,掩面偷笑。
“就算做不成什么大事,我再去抢……抢匈人的!在边陲之地开个黑店,专卖人肉。你也算是卖黑肉的婆子!”那人也是瞧见了陈素娘鄙夷的脸色,似笑非笑地威胁到。
陈素娘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实在太累了,温暖的篝火又勾起了她的睡意,在那男人还在乐此不疲的打趣她的时候。陈素娘再也扛不住眼皮的重量,她靠着身后的树,睡了过去。
夜里不晓得是拜了哪位过路大人的福,陈素娘竟没有感到一丝凉意。月朗星稀、平野杨林,只消两三只鸦雀叫,七八点寒露深深。身侧的火堆迸溅出几只小猴点子,它们蹦跳着翻飞,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那么璀璨耀目,任凭西风紧。
自二人相约同行,去往凉州府的路上倒是相安无事。那匪徒也如同承诺的一般,只是抢着陈素娘的吃食,未伤她分毫。几经周折,虽然风餐露宿的多,但也算成功抵达了凉州府的凉州府。
这凉州府地处偏僻,平时并无商旅来往。但解决两人的生计也不算麻烦,陈素娘会做些绣活在这塞北就缝补些毛毡、麻衣之类,日子倒也将就。某日那匪徒不晓得经何处捧回来一袋财币,身上的破衣烂杉也换成了简单的素衣,陈素娘不晓得人经过这般打理后,还能脱胎换骨。
“素娘,我看你哈喇子快流出来了。闭闭嘴,我可不是你的绣郎,快些拿点吃的去!”那男人之前从来没有剃去鬓毛,陈素娘原以为他是个粗鄙之人。但如今这般神气傲骨,叫陈素娘一时没反应过来。
“有了这些,我们就能在此处开家铺子,明日便有房屋匠来修葺,你可得好好招待他们,今后还要麻烦他们来吃茶的。”那男人将一块包袱放在桌子上,自己打了一瓢水来喝。
“你是黑胡子?”陈素娘听他的声音熟悉,“你这两天跑哪儿去厮混?怎得今日回来就变了个人似的?连胡子都没了?”
陈素娘还记得,之前再赶路时,她想把黑胡子的鬓毛剃掉,但他说:“这是匪徒身份的象征。”就没让陈素娘动手,还给了陈素娘两记颜色。
怎得今日给剃了?
陈素娘也没多想,兴许他跟别人打赌,赌注是胡子什么的。反正之前这人也是整日不无正事,隔三岔五就失踪一阵,有时连身上被别人打得遍体鳞伤才被扔回来,有时又是赢了些菜蔬回来。
反正他也死不了,陈素娘让集市的瞎子给他算过,说他是个行大运的人,得功成身就、名利双收之后才会有一大劫。
“诺!又赢了钱回来,也不知道吃些再回!我可难得当你的使菜婆子。”虽是这样说,陈素娘还是从灶前端出一碗热的面汤。
“只有些饼子和羊汤,你凑合吃。”
“热的就行,天太冷了,从外面回来冻手脚。早晓得就不听他们的刮什么胡子!”那男人端起汤碗,开始大快朵颐。
“不过最近天冷了,门板什么的还是早些掩上,塞外风沙大着,不留神就会吹到屋里来。明日会有个小伙计来帮你,以后人定时就把门掩了,不要打开。”
“我倒是想早些关上,你总是早些回来不就是?”陈素娘反问道。
那男人似乎动容一番,吃饼的速度慢了下来。喝了口热汤说:“今后每日不必等我,我若是晚归,就睡菜窖子。我可是匪徒贼子,不是你兄长,我只管抢你吃的。没你的好心思,还要看护旁人!顾好自己就是!”
陈素娘不晓得怎么惹的他,说出话来,叫她好不舒服。气呼呼坐在一旁:“不管你、不管你就罢!”
第二日,真的就有一帮工匠来勘测建筑,他们整顿捯饬,也不妨碍陈素娘。工期一月有余,原本的一丛小屋子就抖擞成了一家像样的酒舍。在这鸟雀不占的地界,倒真像开黑店似的。
陈素娘这个把月用那男人的钱招待了些匠人,没成想被人夸赞厨艺好,在这荒凉的塞外有她的手艺,价开的高些也能说得过去。
倒是那男人三天两头不修边幅,偶尔也消失一阵。工期完成后,给她带回来一个半大小子,说他叫暑方,今后就要在这处给陈素娘做伙计。陈素娘不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从他换下来的衣物上有许多细砂,兴许他真的又去做匪徒了也不一定。
来往过路的人也一天天多了起来,日子倒过的有声有色。陈素娘的这家酒肆好像也经营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