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薛|魔道）道长，请吃刀子。》对9当歌

6、晓星尘篇06

　　风雨飘摇的除了孟氏，还有整个大岐国。远在夔州的孟宅也接二连三迎来了登门客。

　　栎阳常氏近水楼台，常慈安代表二皇子温晁，是利诱。
　　阿菁挡在门口：“别去。”
　　薛洋只是低声嘱咐宋岚：“照看好阿菁和阿松。”他准备独自面对常慈安。

　　常氏说辞，无非金山银山，无非高官厚禄，无非富贵荣华。
　　薛洋全部淡淡一句话：“兄长嘱咐我照顾家眷，别的想法没有。”

　　常慈安吃瘪，悻悻地离去，离开之前常萍仿佛想起什么极为重大的事情，折回来，对折薛洋说道：“原来是你。”
　　他指的是站在薛洋身后的晓星尘。
　　“你是小乞儿晓星尘。”常萍露出一副滑稽的表情，“原来你是攀上了孟氏的高枝，哦不不不，不是孟氏的高枝，是孟氏高枝的枝丫。呵，我当你清风明月，原来只不过是一摊污糟糟……”

　　他话没有说完，就大笑离开。
　　晓星尘不说话，他全然不在意常萍，他注意到薛洋脸色惨败，如金如纸。
　　他还是撑住了。

　　第二波来的人，是聂将军。聂明玦是温旭的人。
　　一出声，晓星尘已然知道对方是谁。
　　七年前那一辆嚣张的马车，用力碾过自己半边身子的马车，鎏金马车上坐着的就是眼前这一位。

　　聂明玦单刀直入：“你不可能独善其身。”
　　薛洋此时已经换下了那一身金星雪浪的华服，换上一身黑衣。
　　那聂将军又说：“你看，还是穿黑衣，可见我们是一样的人。”
　　薛洋冷冷道：“我是个瞎子，瞎子看不见自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那聂将军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薛洋道：“薛某人不吃酒很久了。”
　　两人像是打哑迷，晓星尘忍不住为薛洋叫好。

　　那聂明玦拂袖离开，离开之前眼神恶毒，他说：“娼妓之子，还自恃清高？终有一日，不过沦为玩物。”

　　晓星尘看见薛洋的脸色全白了，他身子震了一下，险些站不住。
　　这日之后，薛洋三天没有见人。连阿菁也不敢随意闯入，宋岚陪在阿菁身边，道：“那些人都是胡说八道。”
　　阿菁忍不住扎进宋岚的胸口：“如果不是呢？”
　　宋岚愣住了。晓星尘紧紧捏紧了拳头。

　　第四天，晓星尘送饭进屋。
　　薛洋坐在床边闷闷的，他仿佛知道进来的人是晓星尘。
　　薛洋那双原来神采奕奕的双眼，此时黯淡无光。
　　“我知道你想问。”他说。
　　“我也知道你不想说。”晓星尘回答。

　　“你问，我便说。”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
　　两人更像打哑迷。

　　薛洋径直走上前，静静地站定在晓星尘的面前。
　　十四岁的薛洋还是依旧稚嫩，但是身量已经很高了。只是非常消瘦，尤其一袭黑衣，仿佛蒲柳之姿，风一吹，就要散开了去。

　　晓星尘忍不住，一手搀扶住薛洋的腰肢。
　　薛洋一个顺势，他抚摸上晓星尘的眼眉。

　　“我从没见过你，但是每天都能梦见你的样子。清清楚楚，没有一丝变化。”薛洋不管不顾，径自说道。

　　“就好像，我认识了你五百年，只是，梦中，我从不喊你星尘。”薛洋似乎很苦恼，犹豫呢喃，“……道长。”

　　晓星尘五雷轰顶：“你说什么？”他甚至大力抓住薛洋，把他抓得很疼。
　　薛洋仰起脸，又坦然了：“大概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吧。”他自嘲，“梦中的你是个道士，还是个眼盲的道士。”

　　前世的薛洋和这个世界的薛洋，此时此刻才重叠在一起，他们成为了一个人。

　　“你知道聂明玦为何叫我娼妓之子？不，我才不是娼妓之子。”薛洋面露不屑，“我娘亲，魏薛氏乃蓝夷国王妃，才貌无双，天下闻名……然，没有自保能力的美貌，就是灭顶之灾。蓝夷在和大岐的战争中屡次战败，那聂明玦就是帮凶。”

　　“严格来说，岐国乃我敌国，聂明玦乃我仇人，我怎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

　　他忽然很想说，他想说，晓星尘便让他说，不去打扰他。

　　“温若寒觊觎我母亲，终于东升之争中，如日中天的温氏掳走了我母亲，当时，我母亲腹中已经怀上了我。温若寒不管不顾，他依旧强娶我母亲，母亲在屈辱中生下我——我也成为了温若寒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你的眼睛是温若寒毒瞎的？”晓星尘有些恨。
　　“是也不是。温若寒只是放任，他更想通过我牵制我母亲。”

　　“那你故国，就没有人管你们吗？”
　　薛洋苦笑：“父亲在战役中殉国，蓝夷成了一片废墟。哦，对了，我还有一个哥哥……大概他也很艰难地求生。”薛洋在提到哥哥的时候眼睛一亮，随即暗淡，“他大概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吧，不过，这都没什么。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星尘，我长的好看吗？”
　　薛洋突兀问一句。
　　“好看。”晓星尘移不开眼睛。
　　“我母亲比我好看一百倍。”薛洋忽然很自豪，“她才不是娼妓，那都是别人嫉妒她，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聂明玦什么心思……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她不是娼妓，要是，也是祸水，红颜祸水。”

　　薛洋自顾自又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我也不可能是娼妓，要做，也是倾国倾城的祸国殃民。”
　　他明明带着笑说话，但是听得晓星尘遍体生寒。

　　薛洋旋即又笑：“我讲笑话，你可别当真。我愁死了，我只想保住阿菁和阿松，阿菁是我唯一的亲人，阿松是阿瑶唯一的儿子……”

　　晓星尘一点都笑不出来，薛洋脸上一瞬间显露出来的狠戾，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这才是真正的薛洋。

　　“星尘，你觉得宋岚同阿菁可好？”沉默良久，晓星尘不愿走，薛洋也不赶人走，两个人之间有与生俱来的默契。
　　“好。”晓星尘道，“你怎么打算？”
　　“宋岚那个傻小子，喜欢阿菁，喜欢一个人不说出来，谁知道他喜欢。阿菁是女孩子，难道让阿菁主动？”薛洋自言自语，“万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弃卒保车，如果真的要逃亡，有个伴总是好的。”

　　日子开始过得越来越惨淡。
　　连偏僻的夔州都开始不太平，时常有流军和土匪偷袭，孟府大门紧闭，除了读书吃饭，几乎没有人出门。
　　家中男丁全部整装戒备，就防止有人假借土匪之名做些鸡鸣狗盗之事。

　　这样紧张的环境里，薛洋还是给宋岚同阿菁操办了简单的婚礼。
　　“执子之手，就该与子偕老。如若不能，也应该相濡以沫，死于同穴。”他仿佛预知到了不祥，连结婚祝福都带着悲情。色彩。

　　阿菁含着泪说：“我不离开公子，公子去哪里，我去哪里。”
　　薛洋笑了：“阿菁，你都有人爱，害怕公子没人喜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朝向晓星尘那个方向，晓星尘双手捏得死紧，他不动声色地朝薛洋靠了靠，将他护在自己胸前。

　　晓星尘不需要说话，就像薛洋不需要看见。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说出来的，有些事情，也是不需要被点破的。

　　就像孟宅被满门屠杀，也是在沉默中，也在无理中，陡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