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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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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应陷入长眠的“李振”身上,接连响出了关节活动声,这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回荡于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清脆。
程千里悚然,倒.退了一步。
只见“李振”试图站起身子,奈何四肢僵直,动作远不如活人般顺畅,他摇晃着摔倒了好几次,才勉强支撑起身板。他死前本是双目怒睁、死.不.瞑.目的表情,如今那张脸像块揉皱的破布,眼角耷拉着,瞳中似是无底的黑洞。越过程千里的肩,那双空洞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洛天青,死气中缠绕着浓重的恶意。
程千里惊呼道:“这不是…两年前丰月…”他在抚.军魏子元府中见到的那些无灵人吗?
现如今,制作无灵人的李振,也终于成为了他们中的一份子。
“唉…”
房间中响起一声夸张的叹气,来自全场伤势最重的那位。
“洛某自知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遥想当年还是祁都公子榜的前三,可惜…”洛天青捂向胸口,吓得程千里以为他伤口迸裂,要去扶他,“可惜洛某已经和一个小美人儿私.定终生,恕不能接受李大人的心意。”
洛天青振振衣袖,一抹狡黠的笑攀上唇角。
闻言,“李振”的脸似乎更黑了些。
“少自恋了小青!你莫不是想把这死老头子气活过来。”春山在洛天青的识海中笑骂道。方才洛天青不让她出场,而险些受性命之虞,她正怄着气,压根不想搭理这个不把性命随便抛着玩的家伙。
这会儿李振终于受了报应,她觉得解气,才单方面解除了和这倒霉主.子的冷战。
老大真的又能打又很…活泼啊。程千里腹诽道。
难道这就是那月族小子爱慕老大的原因吗?等等,老大方才不是说自己已经“私定终生”了吗?还是和“一个小美人儿”?到祁都这么久,将军都没去找过什么美人儿,那…
在程千里的刺.客生涯里,他在王.府里下过毒,在集市里飞过镖,还在勾.栏里捅过刀。业务很宽,见识也很广,小脑袋瓜一转,顿时推测出了答案——
这“小美人儿”指的就是那月族小子!
老大看着没个正形,其实比谁都靠谱,不是心.猿.意.马的人。一路上他对南歌种种纵容、偏爱,举止间早就超出了伙伴的关系。
程千里的脸色从紧张、到疑惑、最后愣是变成了微妙。
“那…老大,你如何知悉制成无灵人的方法?”程千里艰难道,他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不那么奇怪。
“还得靠我这宝贝刀儿。”洛天青毫不避讳道。他已不是第一回置身于这种情形,虽不慌张,但还得分神留意着“李振”,因而答得言简意赅。
“起开。”
洛天青将程千里拽到身后,而后春山的刀柄便精.准地卡在“李振”的上下颚之间。洛某人嘴上叫着“宝贝刀”,往无灵人嘴里怼时可是毫不手软。
方才这屋里的两人,一个沉浸在自己的演技里,一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是没有人投给“李振”一个眼神。这活死人被晾在一旁许久,自尊心受到了重创,咆哮着便攻上来。本想给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结果出师不利,嘴都合不拢。
“李振”目眦欲裂,恨不能一口咬断洛天青的脖子。洛天青稳握住刀柄,腕部发力,金属和骨骼相击,几颗门牙应声而断。
狰狞大口顿时漏了风,显得有些滑稽。
“狼心狗肺,这忙我下次可不帮了!”春山不爽道。她自诩是把绝世宝刀,本该在沙场饮敌人的血,却被这姓洛的混帐瞎用,屈尊去砍人.大牙。
就在两人抵达祁都前,洛天青便想出了计策。先用春山引起刺.客团的注意,借机接近刺.客团的主人,再假意献上春山。倘若那人被洛天青的“死讯”骗了过去,那必然会携着春山去向幕后主使邀功;倘若那人心有疑虑,那自然会联想到真正的洛天青就在祁都,因而会设下局抓捕他。
这些猎手们都谨慎得要命,为求稳妥,往往会选择已经成功过的方法抓捕他们眼中的“猎物”。而要拿下在血海里淌了几百回的洛天青,他们大概会选择老套路——用无灵人拦住他,把他拽入两年前的梦魇中精神崩溃,不攻自破。
但优秀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样子出现。
洛天青乔装打扮,以讨好为由,行安插之实,将春山送到李府。李振生性多疑,不会放心将春山托付他人,必会随身带着。可他不知道春山饮了洛天青的心头血,早就开了灵识。他的多疑反倒给了春山机会,让她近距离观看、并默默记下无灵人制作的方法。
退一万步说,哪怕李振对假死信以为真,带着春山去见他的上司,那春山还能获取更多的信息。
因而,洛天青从李府离开时便做好了一战的觉悟。在绮沧阁也好,在朔方营也罢,最坏的情况便是他们在洛家别院设下埋伏,他要做的就简单:撂倒所有的无灵人,然后从李振那里救回他的宝贝刀。
不出所料,洛天青和南歌在朔方营的地.牢里遭了埋伏。
没有天时,没有地利,唯人和足矣。
前有好.色的李家二公子,“坑爹”之名实至名归,后有程千里趁乱偷刀、拟声接应,旁有南歌可靠输出。洛天青反守为攻,既夺回春山,还顺走了李振,更是从春山那里得到了制成无灵人的法子。
可谓是一石三鸟。
春山一见洛天青,便急吼吼道:“小青,方法我打听到了,只要不断地向活人注入灵力,那人撑不住后就会转化成无灵人。”
洛天青没想到这方法如此简单粗暴,他沉默片刻,同春山商量道:“得找个人试试。”
于是,一人一刀就打起了李振的主意。毕竟洛天青做不出伤及无辜百姓的事,就只能委屈一位死有余辜的大人了。
“那灵力,不如叫南歌一起来输?”春山建议道。
“我自己来。”洛天青的回复不容置喙。
这是他,洛天青间接招来的灾祸,他必须给丰月三千亡民一个交代。为此,损些灵力,受些皮外伤,又如何?躺他个十天半个月,归来还是条好汉。
只是这位李大人灵力都没了,脾气还挺大。
洛天青低吼一声,用刀鞘格挡住“李振”砸下的拳头。
周身的伤本应凝成了血痂,可他经不住上蹿下跳的折腾,创口再次裂开,浑身.上下都是细细密密的痛,这痛觉仿佛噬咬着洛天青的神经,连他出手的速度都慢了两分。而被打掉门牙的“李振”格外凶猛,洛天青一个没留神,腹部就挨了一记重拳。
方才给李振输灵力,几乎耗尽了他自己的。没了灵力护体,洛天青是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他狼狈地直起身时,却没有遭到迎头的暴击。相反,李振不见了。
洛天青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和神色愕然的程千里,房间中没有第三个人了。
地上只有一滩血。
而本属于李振的、一直停留在半空的灵焰,竟是朝门口的方向飘去。
“他这是…凭空消失了?”洛天青疑惑地问道。
程千里点了点头。
春山也在识海中应和:“是啊,我压根没看清,‘刷’得一下便不见了。”
灵力暴涨,灵焰脱离肉身,变成无灵人。莫非之后便是筋骨散,原地消失?纷繁的疑惑涌上识海,被洛天青一一压下。
他的目光正追随着李振的灵焰,眼看着这抹微弱的荧光就要穿过门板,洛天青飞奔到门口,手掌已覆上了门闩,却又生生地收了回来。
门外有人。
他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又飞快地从柜子里扯了条外袍披着,盖住了满身血迹。
再开门时,洛天青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样,急急地想绕过门口的人。可他还没跑开两步,就被人拽住了小臂。
他.娘.的力气真大,挣都挣不开。
洛天青一转头,就看见南歌紧紧盯着自己,下颌角紧绷着,那双素来干净得如同水玉的眼,此刻却含着恼怒,还掺着些担忧。洛天青很不对付这样的眼神。再说了,一场恶战放了他不少血,他脑袋本就混沌,这会儿更是像被连灌了几坛花酒,嘴唇微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他意识到了正事,再抬头看时,那抹灵焰似乎融进了暮光里,再看不见。
洛天青试着抽回手,可南歌铁了心地不肯撒开。洛大将军无奈地卸了力,由着南歌将自己拽回去,再对上那双眸子,后知后觉地咂摸出些惊惧和后怕。
洛天青忽然有些心疼,下意识想揉揉南歌的后脑勺,却被躲开了。少年人定定地望着他,将他外袍下的深褐色印迹尽揽眼底。
“庭之,你受伤了。”
南歌淡淡道,语气平静如波,仿佛只是在轻飘飘地陈述一个事实。
可从小臂上越箍越紧的力道上,洛天青感知到这平淡语调下,欲来的山呼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