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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14】
      城市夜生活的序幕还没拉开,酒吧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只有卡座里坐了人,李乔正被人抽了骨头似的仰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出神。

      李乔是各大酒吧的常客,酒保跟他也很熟悉,今天李乔是带着酒气进来的,天还没黑就一身醉意,酒保觉出来不对劲,趁着人少不忙,就给郑翛然打了电话。至今酒吧里还流传着郑少爷对李大美人爱而不得的传言,酒保本意是想顺水推舟。

      美人就是美人,李乔就是醉得一滩烂泥瘫在那里,从领口裙角流出来那点艳色还是让人忍不住侧目。酒保正暗搓搓的用眼神对李乔耍流氓,忽然门口风铃一响,进来一个与李乔不相上下的美人。

      这位美人和李乔走得不是一个路子,衬衫扣子只松了一颗露出一点锁骨,剪裁合体的西裤将那一掐小腰束得好像一掌可握,挺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镜,丝丝缕缕的诱人气息从禁欲的装束中往外钻。酒保默默心中评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骚。
      “您好,需要点什么?”酒保露出一个英俊的笑容。

      美人张口,声音也悦耳:“郑先生让我来接他一个朋友。”
      酒保心中腹诽郑少不愧gay圈天菜,跟酒场名表藕断丝连着,还能叫动这么一位极品来给他接人,玩得就是花。

      “您说李乔先生吧,在那边坐。”酒保为他指了一下。
      王秋扬顺着他的手望过去,点了点头,却没过去,转而对酒保道:“先给我上一杯饮料吧,要没有酒精的。”
      酒保并不诧异,看来这是要打探敌情。
      “郑先生和李先生认识很久了吗?关系一直不错?”

      “有六七年了吧,一开始就是郑少在我们这边喝酒,乔乔姐经常来玩,没什么交集,后来慢慢就认识了,再后来就关系很好了,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
      “……他们是情侣?”
      酒保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王秋扬摸出几张钱币放在桌上:“只告诉我一些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就可以。”
      酒保并没有立刻去拿钱,一边慢条斯理地调酒,一边娓娓道来:“客人的事我们是不好过问的,我也只能跟您说,以前郑少喝醉了,每次都是乔乔姐来接人,到这两年才换过来。郑少才是那个喝醉酒挑人的,除了乔乔姐,没人能把他哄走。大家都说郑少是喜欢乔乔姐,爱而不得,就只能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买醉,然后乔乔姐就不能不管他。对乔乔姐来说,郑少也是不一样的,他睡人从来不睡第二遍,只有郑少……”

      “他们睡过?”
      酒保呵了一声:“干柴烈火,怎么可能没睡过?有时候连去酒店都来不及,就在厕所第二个隔间,那是他们俩的圣地,我到现在都不敢随便进厕所。”
      “不止一次?不是误会?”

      “这有什么误会的,这我还能听不出来?只是这两年少了,收敛了,也可能是淡了,这不是现在乔乔姐醉了他都不来接。您的饮料好了。”
      王秋扬神色晦暗,跟酒保道了一声谢,端着饮料走向李乔。

      李乔醉眼朦胧中看到王秋扬了,见他走到自己身边便冲他笑了一笑:“王医生,来喝酒啊?”
      王秋扬兀自坐到他对面,沉默地看着他。
      李乔醉得狠了,也没力气招呼他,见他不说话自己便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王秋扬突兀地问了一句:“你喜欢过他吗?”
      李乔望着吊灯,干涩的眼睛里忽然涌上泪意:“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15】
      李乔很难过,难过得要死。
      他刚刚下定决心做宝宝的家人、爱人,宝宝就被带走了。
      李乔喝醉了酒跑到秦林那里闹:

      你不要欺负他呀,我的宝宝好乖的,你好好哄他,他什么都明白的。
      你不要打他,不要骂他,他生气的时候你不要丢下他不管,你抱抱他就好了。
      他很容易肚子饿,但是吃得不多,你记得给他买小零食,糖果不要买巧克力,他不吃苦的。
      他往墙上床单上画画你别生他气,因为他不会说话,就只能拿画笔来表达。

      我的宝宝好乖的,你只要一点点喜欢他,他就会听你的话了。
      他那么傻……
      别欺负他……

      第二天早上他衣冠不整的在自己家里醒来,身边空荡荡的,他仰躺着,眼泪就又从眼角流出来,难过死了。
      李乔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呢?
      漂亮的王医生坐在他对面,还是不说话。
      李乔就说,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李乔的外公退休前是中学校长,就是很古板的那种,路上看到牵手的小情侣都会嗤之以鼻。但是他唯一的女儿却跟一个野男人跑了,很多年以后还给他送回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孩子。

      李乔的妈妈在那时候是远近闻名的闺秀,白布裙子和小皮鞋,黑色长发和温柔的脸,在那个年代填满了无数少年的青春。李乔的爸爸是他妈妈的数学老师,当年也是年轻而温柔,但是两个人相差十岁,他们的恋爱不被外公接受,于是李乔的爸爸就带着妈妈跑了。

      两个人的日子一开始很拮据,但是熬过去也就好了,有李乔又是很多年以后的事。
      李乔的妈妈身体很虚弱,怀上李乔的过程非常艰难,生下李乔没几天,妈妈就去世了,爸爸悲痛欲绝,但是身边的人都要他坚强起来,爸爸为着李乔活了下来。

      可怕的是几个月以后李乔长开了,越来越像妈妈,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爸爸心中那些歉疚和悲痛无处安放,就拼命的补偿给李乔。一开始只是溺爱,后来变成了强制,爸爸的爱李乔必须接受,李乔不想要的东西爸爸强行买给他,让他玩妈妈很爱的毛绒娃娃,穿和妈妈一样的漂亮衣服,吃妈妈爱吃的千层酥,不可以不要,不要就会挨打。
      李乔身份证上写的是男,可整个小区都知道爸爸和妈妈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李乔没有上幼儿园,爸爸也不许她出去和小朋友玩,李乔每天在家里穿着小裙子玩布娃娃,爸爸每天都叫他小公主。李乔就这样长到八九岁,应该上小学的年纪他却还是待在家里,爸爸上完班回来会单独给他上课,教他像妈妈一样做一个温柔知性的好女孩。

      只要他是个女孩,生活就很幸福。
      但是李乔不是女孩,爸爸每天给李乔洗澡的时候都会很恍惚,直到有一天,爸爸温柔的问他想不想做一个漂亮温柔女孩子?
      李乔点点头:要做和妈妈一样的女孩子。
      其实李乔根本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只是每次他这样回答,爸爸都会很开心。

      李乔喜欢爸爸开心。
      爸爸果然很开心,随后几天,爸爸开始准备很多东西,很多李乔没见过的奇怪的刀子、一大卷一大卷的纱布、一大堆不认识的药品。爸爸还开始给李乔打针,没几天李乔总觉得胸部很痛不要再打了,可是爸爸不许他任性,还问他不想做漂亮的女孩子吗?

      李乔很害怕,但是没有办法,他想,忍过去就好了,以前也是这样的。
      后来有天,爸爸被警察叔叔抓起来了,李乔稀里糊涂的在睡梦中被抱走,送到了外公家。
      外公告诉他,爸爸是个混蛋、畜牲、人渣,还告诉他他其实是个男孩子,剪掉了他的头发撕掉了他的裙子扔掉了他的娃娃。

      陪伴李乔长大的那些东西全都被外公清出了他的生命,小李乔气愤极了,哭喊着要爸爸,但是没有用。
      李乔很聪明,当晚就翻窗户逃跑了,流浪几天却被变态抓走,他拼命花了好久才再逃出来,最后又回到了外公家,因为警察叔叔告诉他:爸爸在监狱自杀了。

      李乔没有爸爸了,即使这个爸爸并不是个好爸爸。
      外公把李乔送到了学校,学校里面的同学们都嘲笑李乔娘兮兮的,李乔很难过,也很困惑,他努力的改变自己,让自己像个男生一样,但是他活得很累。
      青春期到来的时候李乔和外公彻底吵翻了,他难以忍受外公整天盯着他就像盯犯人,难以忍受身边女孩变漂亮自己却只能剃寸板头,更难以忍受每晚都在折磨他的那个关于变态的噩梦。

      他的人生好像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可是枝丫已经长成,强行掰正只会折断,男孩子的生活没法带给他安慰,只是让他变得更疼,疼得他要断掉了。只有穿上裙子,他才能回忆起生命里为数不多的幸福,是爸爸抱着他看妈妈的照片,是爸爸牵着他的手唱歌讲故事,是爸爸偶尔会送给他的超级英雄动画片贴纸,是爸爸每天晚上和千层酥一起喂给他的牛奶草莓蛋糕卷……爸爸会随时随地抱着他,牵着他,背着他,护着他,不会让他落到奇怪的男人手里做奇怪的事,如果爸爸还在,就不会被奇怪的人带走了!

      做女孩子又有什么关系,爸爸还在就好了…
      李乔和外公的争吵持续到他升了大学,李乔离开了外公,做兼职赚钱,白天是干净清爽的男孩子,晚上是温柔漂亮的女孩子。

      李乔自从走丢过以后就不敢一个人睡,忍受了好几年的失眠噩梦后,他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性成为了他自我拯救的一种手段,每隔一段时间他就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事,来覆盖多年前让他噩梦连连的性体验,没有人能忍受他神经质一般的长期索爱,他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成年人的做法,坏掉了就换新的。

      【16】
      李乔在王秋扬面前哭了很久,哭着哭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高声谈笑:
      “那傻少爷长得是真漂亮,他那个玩意儿长得也漂亮,只可惜脾气太怪了,一群人围着他都没能让他来一次。”

      “什么傻少爷?”李乔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略过王秋扬冲到那几个人身边,他认出这几个男人女人,都是附近一家会所的鸡和鸭子,一股恶寒从背后升腾而起:“说啊,什么傻少爷?”
      “哟,乔乔姐,我都没认出来,坐下听。”

      “我们正说着呢,昨天接到一个特别奇怪的活儿,一个穿白西装的残废男人找我们去家里,出手特别阔绰,他家有个傻少爷,那白西装说谁能睡服了这个傻少爷就能拿到十万块。”
      “可是没人能成功,那傻少爷硬不起来,憋哭了都硬不起来。”

      李乔如遭雷击:“你他妈才硬不起来!他在我床上……”
      李乔说不下去了,他难受得又哽咽起来:“……他不是,是你们把他吓哭了,我操.他.妈的王八蛋!你他妈花钱找人嫖他!你他妈报恩还是报仇呢!”
      砰的一声,李乔拎起手边一个酒瓶子往桌上一磕,碎了满地的玻璃渣,吓得旁边那几个小鸡小鸭差点跪下。王秋扬见势不妙,赶紧拦着他:“你做什么?”

      王秋扬用脚拨开碎玻璃,伸手去拉他,一模就是一把嶙峋瘦骨。他比上次见面时瘦了好多,枯瘦苍白的样子让王秋扬想起那个蹲过戒毒所的父亲。也不知道李乔多少天没换衣服了,时已入冬,他却还穿着一件单薄的满是污渍的红裙子,站在碎玻璃碴子里面色苍白双眼血红,好像个吓人的女鬼。
      “那个杀千刀的死后爹不让我见他,还找人睡他,他妈个杀千刀的王八蛋!我去找他算账!”
      “什么?”王秋扬皱起眉头。

      李乔就像粉客吸了粉一样精神起来,两只锐利的眼睛直放光:“我要去找他,我去找秦林,我要让他把宝宝还给我。”
      王秋扬原本是敷衍着哄他,哪知道这货烂醉如泥还精明的像只狐狸,怎么也诓骗不了,又不能眼看着他自己找死,最后只能屈服,载着他一路来到一处别墅。李乔一路折腾,酒醒了大半,下车走路都不晃了,跑到人家门口就要砸门,砸门不开就要翻进去,王秋扬拦都拦不住。

      可也奇怪,王秋扬发现保安室里空无一人,李乔提着裙子两三下就翻过铁门根本没有人管。眼见李乔疯狂不顾的跑进去,王秋扬没办法只能连忙跟上,可他到底是个医生,翻墙没有李乔利落,等他好不容易落了地,李乔已经跑进别墅的门。

      李乔闯进别墅顺利的不可思议,可是一进门发现别墅里空空荡荡,只有惊愕的管家和佣人,而且这些人也不拦他。他终于觉出蹊跷,一把抓过老管家:“秦林呢?他前几天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呢?”
      老管家从牙关抖到脚趾尖,哆哆嗦嗦的说:“他,他被劫走了,先生还没回来。”

      李乔只觉得一身热血刚刚还疯狂的往脑袋里涌动,顷刻间凉了大半,酒精彻底的撤出大脑,恍惚间差点跪倒在地:“什么叫劫走了?你们就看着他被劫走了?他被劫到哪儿去了?”
      王秋扬进了门来也发觉不对,连忙过去,伸手托住李乔好像突然间缩小了的身体。

      保镖保安都已经去追了,老管家自然说不明白这些事,他不过是个管家,只能给李乔指了指胡尘寰这几天住的房间。李乔撇开他们,一步跨两三个台阶,跌跌撞撞闯进去看,顿时心脏抽痛。
      房间里一张大床上竟然装着麻绳和皮带,旁边还扔着精神病医院里用的那种约束服,地上狼藉一片,都是些玻璃瓶瓶罐罐,李乔捡起一支药剂:咪达唑仑注射液。

      王秋扬看得眉头紧皱,不等他问就解答道:“一种比较常用的镇静药物,对患者睡眠有一定帮助。”
      李乔一看那满地尖锐的针头针筒,心都碎了。
      老管家自觉地解释:“他来了以后就没有安静的时候,不吃不喝也不睡就是闹,先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找了医生来,要是不给他打药,他就能把自己嗓子喊劈了,说不定还要从窗户跳下去,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

      李乔恨得浑身颤栗:“那你们找人睡他干什么!”
      老管家也解释不上来,没有老脸说出口,旁边一个年轻的小男仆嘟哝道:“男人不都是那样,脑子长在下半身,满意了就听话了。谁知道他这人这么例外,上半身下半身都没脑子。”

      李乔听了气得反手就把那一支镇定剂朝小男仆扔过去,小男仆和老管家都被他一支药水扔走了。李乔仍不能释怀,恨恨地抓起桌上的玻璃瓶全都摔得稀碎,玻璃渣满地迸溅,王秋扬不得不后退几步,望着李乔狂怒却又孤独的身影,觉得那人心里必然比这满屋子熟悉的药剂味道还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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