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遗忘所有春日》任砚卿

54、番外

　　危机过后，世界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人们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日子，而这一部分人当中，不包括苏末。

　　论每天醒来都能听到一阵的唠叨，并且某人还对此分外乐此不疲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本来就因为失明而心情抑郁的人，更加郁闷。

　　所幸的是，这人平时也是十分的繁忙，每日出现在自己耳边的时间是十分有限，再加上医院的护士姐姐们对这种打扰病人的行为十分不提倡，一般都是能够挡在门外，那就挡在门外。

　　眼睛恢复提上日程，最重要的是病人的积极配合和费用到位，在方舟返回地球的那天，苏末终于能够拆开眼睛上面的那层纱布，丝丝的光线透过眼皮附在了眼球上。

　　在病人一众人的期待下，苏末睁开眼睛。

　　入目就是一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苏末抽了抽自己的嘴角，把自己的视线移向了其他的地方，不想看见这个讨人厌的家伙。

　　病房里面很是整洁，洁白的床单上面带着洗衣粉的味道，床头柜上放着一个蓝色瓷花瓶，下粗上细圆筒，花瓶口处插着几束兰花，幽香的气味在房间中游荡，沁人心脾。

　　在花瓶的旁边摆着个琉璃色的果盘，果盘中放着许多颜色鲜明的水果，但其中放最多的就是橙色橘子与黄色香蕉，略微带着酸甜的味蕾在空中炸开，软糯香甜的气息在鼻尖环绕。

　　当然，苏末最想看到的不是这些，他快速地转头看向窗外。

　　一束淡蓝的光辉在天际划过，留下了重重的痕迹。

　　那样的蓝色痕迹，就像是天空落下的泪痕，在苏末的眼中格外显眼，让他眼角的泪水也不自觉地滑落了下来。

　　肖海纳快步上前，温暖干燥的大手捂住了苏末才刚恢复的眼睛：“别去看了，你的眼睛才刚刚恢复。”

　　虽然说捂住了眼睛，可怎么也捂不住心中的悲伤，他低低地喘息了一口气，想要压下这股突如及来的感情，可是却毫无用处，他对于自己这种窝囊的举动没法不恼火，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不守约定呢？

　　明明已经答应过的，不会再悲伤……

　　方舟虽然返回了地球，可如今的世界储备资源处于最低谷时期，人们甚至是连一个新鲜的玉米都买不到，物资严重短缺，政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实行分配制度，整个世界处于低迷时期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

　　苏末过得还是不错的，如果忽视掉身后那只虎视眈眈的大狼狗，那真是一个美满的一生，只不过没有结婚，没有生子。

　　苏末凭借自己的努力考入了大学，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评上了教授，在自己最喜欢的植物学中取得了不朽的成绩，研制出一种能够抑制华阳花生长的寄生植物，限制了它的生长。

　　这一项成绩一出，政府给予了他高度的关注。

　　可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风轻轻地带起了桌上的书页，坐在椅子上的半旬老人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此时的季节是银杏树金灿灿的时刻，铺洒在地上的树叶叠加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地毯一样，与天空中的夕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美妙的画卷，老人感慨：“真美啊！”

　　忘记拿东西的年轻人去而复返，看到办公室还开着门，有些惊奇，推门一看就发现了椅子上发呆的老人，不由得倜傥道：“苏老教授这是怎么了？舍不得离开了？”

　　苏末回过神来，对于年轻人的倜傥抿嘴一笑：“是啊，一晃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不习惯啊，不习惯了。”

　　苏末收拾起来自己的东西，今天是他职业生涯中的最后一天，他已经老了，身体各方面都需要休息。

　　本来他是不愿意的，但是最新一期的身体检查报告递交过来，让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学校里面也强制让他休假，他很清楚，自己这一休息恐怕就不会再回来了。

　　休假能够干些什么呢？

　　某人一早就想好了。

　　苏末在休假的第二天，就被肖海纳强行拉着去旅游，撕拉硬拽的那种，扛着枪威胁着自己，当然那把枪对着的，也不是他的脑袋，可他还是答应了。

　　上一次旅游是在什么时候？

　　苏末想了很久，记了起来，是……还在的时候，眼神黯淡下来。

　　肖海纳这个时候还偏拿着地图，兴冲冲地问道：“你觉得这几个地方哪个好一点？”

　　苏末低头去看那张圈圈点点的地图，看着熟悉的场景，指了一个地方：“去这里吧，我想再去看看。”

　　粗糙的手指点着一个红圈圈，那个位置是古城。

　　行动力惊异的某人，在当天就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在第二天中午就抵达古城，可谓算得上是居家小能手。

　　苏末迈着年迈的步伐走进了古城。

　　曾经的片片瓦砾又再次高高垒砌，当时的空无一人变成了现如今的人声鼎沸，苏末满是皱纹的眼角又泛起了泪花，曾经的一句句话又出现在了耳边：

　　“这里好凄凉啊，一点都不像是旅游图册上面记载的那样好看。”

　　“你这本书出版是什么时间？现在是什么时间？”

　　“可是这也相差太大了吧。”

　　“知足吧，至少你还看到了墙！”

　　“切~，我又不是为了来看墙的。”

　　“可你现在只能面对着墙。”

　　“……”

　　走在青砖上面，苏末回忆起来点点滴滴。

　　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走累了，看到了一家甜品店，准备进去歇歇脚。

　　门口的风铃声随门开响起。

　　“欢迎光临！”

　　“请问需要些什么？”

　　苏末站在了原地，没有挪动一下脚步，盯着站在柜台的少女。

　　少女看着这位奇怪的老人盯着自己看，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难道是自己脸上沾了面粉？

　　可是照了照镜子，脸上干干净净的。

　　她再次问道：“请问需要些什么？”

　　苏末像是被这道声音叫醒一样，他快步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臂，嘴唇颤抖地看着对方的那张脸。

　　少女被人突然抓住手臂，先是一楞，然后另一只手冷静地从柜子里拿出一把切蛋糕的刀，抵在了老人的脖子上，“放开我。”

　　肖海纳惊呼道：“阿末！”

　　苏末没有搭理他，也没有理会自己脖子上的刀，而是语气和蔼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啊？”

　　或许是老人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脆弱，也可能是少女在老人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并且觉得没有恶意，她下意识回答：“我叫苏糖，二十岁。”

　　苏末听见后在嘴里反复咀嚼这个年龄，刹那间，两行眼泪出现在了脸侧：“二十岁好啊，二十岁好啊，哈哈哈……”

　　少女：我这是……遇到了一个疯老头？

　　之后，反正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老人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熟人，激动中认错人罢了。

　　少女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亲手做了一个蛋糕送给老人，上面放着可爱的小兔子撒着巧克力碎屑，苏末将这份蛋糕带回了酒店。

　　在离开古城那天，他切开了这个可爱的蛋糕，蛋糕分离的时候，内里的大白兔奶糖映入眼帘，苏末再一次落下了眼泪。

　　他本来从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可现在他反倒希望这些东西都是存在的，这样他就能相信了。他的妹妹并没有彻底消失，她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机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到了二十岁，并且开了一家自己梦想的甜品店。

　　一辈子的心事了结，但旅游还在继续，可是这场旅游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它被迫终止。

　　因为，苏末的病犯了。

　　脑癌晚期，没有任何治愈希望，除了等死还是等死。

　　回到医院的第二天，苏末就停住了心跳，他走的很安详，脸上带着的微笑是肖海纳一辈子都期望看到的，没有了忧郁，只剩下满足。

　　远在古城的蛋糕店中，正在招待着客人的苏糖沉默了下来。

　　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她问道：“姐姐，你怎么哭了？”

　　苏糖疑惑了一下，摸了摸脸，问道：“我……哭了吗？”

　　转头看向店里墙上的镜子，一张满是泪珠的脸在镜子中出现，她狼狈地擦着眼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