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剑源》》江月寒

23、第六章 洗罪涯 2

　　＊＊＊　　＊＊＊　　＊＊＊　　＊＊＊
　　清浅的小河里，小鱼儿悠闲自在地吐着小泡泡玩，不甘寂寞的小螃蟹们也纷纷爬上岸来，晒太阳或者在沙土中捉迷藏。
　　不远处，有片树林，不很苍郁，却也因为零星几声蝉鸣，显出几分初夏的味道。
　　走在细碎的沙滩上，龙雪歌一向淡漠的眼神中，忽然多邮一丝笑意。
　　与他并肩而行的中年男子严先生，顺他的目光往下一瞧，不由也是一笑。
　　一只小螃蟹在他们面前来回横行几步，还抬起小蟹爪扬上几扬。
　　好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
　　它就不知道眼前五人，随便哪一个抬下脚或者只是默念一下咒语，就足以让它尸骨无存么？
　　应了一句老话：无知者无畏吧？
　　五人一笑，正待抬脚绕过这个小家伙，忽觉天空有一丝异样，本来睛明无云的天空，似乎有些淡淡的云雾。
　　五人无一不是樱雪城中出类拔萃的高手，空气中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亦难逃他们敏锐的第六感应。
　　刷刷两声，白衣少女已同时拔剑在手，眼睛微微一斜，以水面为镜，已然惊觉一股危险的气息挟着淡淡一丝紫雾从天而降。
　　白衣闪动，二人已疾飞向空中，双剑迸射出炫目的光电，直取那团越来越显明的紫雾！
　　似是回应二人的机敏反应，紫雾突然发出嘶的一响，颜色猛然加深，一张紫亮的蛛网飞坠下来，每一根蛛丝都似含着紫蓝的电火花，明灭不定。
　　紫蜘蛛的慑魂魔网？！
　　魔界十二巡察使中，排名第二的紫蛛竟然亲自出马？！
　　想起前不久又一次拒魔界说客于是樱雪城外，龙雪歌自然明白，这次，魔皇是真正动了杀念，不顺服便诛灭。
　　外强中干徒具三界领袖之名的天帝，向来不被他放在眼中；暴虐暗邪手段极端的魔皇亦不是他瞧得起的人物；惟一让他有些敬服的是凡世的三君城主沐天君。
　　背负天界的唾骂和魔冥两界的排挤，却依旧以他的仁君风范征服了数百万民众的忠心拥戴。
　　剑仙派因为沐天君的治世之道，虽然碍于双方立场不同，但也从来不与三君城正面冲突，只在名义上从属于天界一方。
　　两名少女一北一南疾冲向前，袖中飞出数丈长的白绫，绫端缚有倒刺，钩住蛛网对角，在空中一个错身，蛛网立时折卷起来，继而双剑如电，直刺网中央牛犊般大小，全身紫亮的蜘蛛。
　　岂料，足以穿天透地的奇快狠烈剑势，竟在离紫蛛两寸许时顿住，再难推进分毫。二人大惊撤剑飞退，仍是晚了少许，但听两声惨叫，二人已各中毒蛛一爪，蛛网已随之有韧性般“铮”地弹开。
　　蛛网张开的同时，紫蛛已动若脱兔，疾探前爪插向一名少女头顶。
　　少女用尽全身法力一剑刺向紫蛛咽喉！
　　然而，这紫蛛全身粘滑坚韧，“嚓”的一响，剑尖滑向一边，未曾擦破它丝毫皮肉。
　　紫蛛布满毒液的尺余长的利爪抓向少女脑部，另一名少女厉喝道：“畜牲！”咬牙和身扑来，砍向它的利爪。
　　蛛爪应声断落，但另一爪已乘这少女收剑的间隙插进她腋下，少女一声惨叫，血液已呈紫色从腋窝和唇角流出。
　　余下的这名少女发出一声悲咽，突然白光刺目，她竟已连人带剑化作一道剑芒，凌厉绝伦地透体穿过紫蛛。
　　雪电剑！
　　化自身为剑气的同归于尽剑术！
　　不过她的魔法终究远逊于紫蛛，紫蛛喷出一股紫血，没有死掉，反而凶性大发，狠狠抓向倒在它爪边的少女尸体。
　　一蓬剑芒突然直冲九霄！
　　原来是龙雪歌右边的白衣男子莫琦，疾若闪电般仗剑刺向蛛网正中心，将紫蛛硕大的腹部刺穿，浓紫而涩的毒血泊泊流出，瞬息间渗透每一根蛛丝。
　　狂怒的紫蛛嘶嘶嘶吐出千千万万道毒鸶　，一层又一层的蛛网将莫琦笼罩其中。
　　莫琦运足全力竟没斩断一根蛛丝，只得以至纯至深的剑气充盈于蛛网的中心，暂时不至于让蛛丝触及身体，但是这样极耗法力，他绝难支撑上一刻钟。
　　严先生以目光征询了一下主人的意见，正准备援手，忽见明丽的天空骤然一黯，成千上万张紫亮的蛛网布满天空，给下界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一时间，阴风流窜，腥涩味飘溢于天地之间。
　　紫蛛幻象么？！
　　竟然能够达到与真正的蛛网等同的功效？！
　　龙雪歌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严先生小心。”
　　“公子不用过虑。”严先生仰天一声长啸，长剑举过头顶，突然以近乎光速的速度向天空最中心部位飞去。
　　地面的影物，所有的蛛网，天空和云絮，在这一股炫电般的冲击力下，似乎尽数狂烈旋转起来，而那道足以映亮天地，令太阳都为之寒色的剑光，就向着这旋涡的正中央冲去！
　　紫蛛惊觉到这一剑的真正实力后，想要闪避已然不及！
　　“万源归一”剑术只有一招，必须法力达到极限境界时，才有能力施展此招。
　　虽只一招，却剑出必杀！
　　沉闷的嘶嚎响过，天空洒下紫色的血雨，所有的蛛网全部消失，只有一只硕大的紫蛛“嘭”然巨响坠落小河里。
　　河水刹时变作紫色，水面漂起一层鱼尸。
　　龙雪哥接住从网中坠落下来的莫琦，正准备飞身接应严先生，突见一线红光从遥远天际平平飞来，后面似有大片红烟拖曳着。
　　施展“万源归一”剑术将会耗尽法力，没有十天半月是恢复不了无气的，若要痊愈，必须数年调养，龙雪哥立刻指尖一弹，晶莹的雪片带着锐鸣直击那线红光。
　　本来只是了了几片雪花，在到达红线之前时，已呈现一片雪墙，挡在严先生身前。
　　红线赞一声：“好！”陡然旋绕而下，直冲向龙雪歌。
　　弹指间，红线已绕着龙雪歌飞了不下千余圈，它所拖曳的那大片红烟，更是将百丈范围笼罩得严严实实。
　　从外边看去，宛如一座急速翻涌流动的赤色沙丘，沙丘内部则透出千条火舌，龙雪歌全身都给投上炫亮的血色剪影。
　　赤沙？！
　　魔皇帐下最得力的杀手集团“泪沙”中排名前三的赤沙？！
　　据抟，曾有一片蕴含着超强魔力的沙域，吞噬过数不尽的魔法高手，并且生满奇绝毒草“绝星莲”，当它被魔皇发现时，以血咒赋予它可以凝聚成人形的魔力，“泪沙”便应运而生。
　　这个杀手集团的所有成员皆可以零散的细沙形态出现于三界任一地方，可在瞬间聚变成任一形体或者人形，令人防不胜防，当你看见它的那一刻，必是你死的那一瞬间。
　　它们眼中所流不是水液，而是沙，其毒三界中无人可配出解药。
　　鲛人泪珠，泪沙成员却是流泪成沙，蚀魂融魄。
　　“泪沙”以其绝毒草至诡与三君城的“影”并称三界最顶级的两大杀手集团，但是它们几乎从未在三界现身，也从来无人见过它们，因为见过它们的人本就了了，而且见者必死！
　　莫琦与严先生想到这里，吓得冷汗如雨，失声惊叫：“公子，小心！”
　　龙雪歌将全身法力贯注于晶魂剑上，众人只觉眼前一亮，天地似乎也突然变成水晶般透明的色彩，璀璨的晶光与雪花樱花聚然激荡开来，布满沙丘内部。赤沙所形成的百丈范围的血魂丘与千条血电子表，瞬间爆烈。地面顿时形成一个方圆数里的大坑，沙石排空，不远处的那片树林也毁于一旦。
　　一条血红的秀长身影捂胸倒退十几步，血红的细沙立时又铺陈于它脚下和身后。
　　红衣人的面目与身影在重伤下有些模糊，如笼着层血色薄雾，胸口所流之“血”，并不是血液，竟是细碎如粉的沙尘。
　　龙雪歌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传闻中的“赤沙”。
　　他一生自视甚高，父亲再三叮咛他，说沐宗二魔帐下异士奇人数不胜数，绝非乌合之众，他一向不以为然，这时才终于明白，父亲所言句句没有丝毫夸大。
　　仅仅只是杀手团中的赤沙便如此厉害，倘若是最负盛名的“泪沙三绝士”中的“青、玄、赤”三沙联袂出击，他又如何接得下一招？
　　而三君城沐天君最得意的“影”既然与泪沙齐名，想必也不是他所能够独力应对的。
　　他的实力，竟然与沐宗二魔相差如此悬殊？！
　　赤沙何尝不是如他一般震惊？
　　当主公命令十二巡察使中排名第二的紫蛛亲白出马截杀龙雪歌一行时，它和所有人一样，深感主公是大材小用，辱没了紫蛛之名。谅那龙雪哥一个后辈小子，名声再响，也犯不着动用最顶级的高手吧？
　　当主公下第二道命令，要泪沙三绝士中的他——赤沙，做紫蛛的后盾协助杀敌时，它简直气得犯晕，以为主公是糊涂了。
　　龙雪歌纵然是名震三界的青年才俊，但充其量不过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至于动用两大前辈级顶尖高手么？
　　直到现在，它才相信，龙雪歌的确是个旷世奇才，主公的安排绝无丝毫偏差。
　　想到此，泪沙双目微闭，两颗血珠滚下面颊。
　　这就是“泪沙”吧？
　　“泪沙”本就不是人类，它们所流之泪亦不是常人所见之泪水，而是包含百粒细沙的血珠，奇毒绝伦。
　　龙雪歌右手指尖疾弹，魔法雪片激射而出。
　　两颗血珠所含的百粒泪沙从片片雪花中透穿，直取龙雪歌全身。
　　好狠烈的沙粒！
　　龙雪歌晶剑一振，化作满天剑影击开沙粒。
　　赤沙的血珠两颗接两颗连绵而至。
　　终于有一粒赤沙透进龙雪歌的肌肤里，全身立刻着火般灼痛，眼前微微一黑，他咬咬牙，竭力保持最清醒状态，在赤沙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刹那间隙里，挟剑飞刺对方胸口。
　　轰然一声，赤沙零散成一堆血红的细沙。
　　龙雪歌这一剑用尽全力，肌肤中的那粒毒沙立时毒延全身，纵然有绝世魔法，此刻也抵不过沙毒的摧折。
　　莫琦和严先生慌忙抢上来，一左一右搀扶住跌倒的他。
　　三人都已或中毒或法力耗竭，踉踉跄跄走没几步远，忽见青衣飘动，一个手摇金扇神情潇洒的中年男子缓缓飘落。
　　扇？！
　　三君城下六奇之一的扇？！
　　三君城六奇与魔界十二巡察使的职责相同，法力犹在巡察使之上。
　　龙雪歌看看自己的两名心腹，微微一叹，以他们三人此刻的情形，怎么可能接得下扇的随便一击？
　　想不到万丈雄心，竟是如此收场，龙雪歌不由苦笑一声，手一抬，正欲横剑自刎，“当”的一声，一柄金扇格开晶魂剑，青衣男子道：“龙公子，我们城主别无他意，只是渴求与公子一见。”
　　“我龙雪歌技不如人，但绝不会屈从他人。”
　　“城主绝无相逼或相轻之意，公子对此应该心知肚明。他老人家诚意邀请公子前去畅谈一夕，无奈多年来公子始终不肯赏脸接见我三君城使者。”
　　龙雪歌冷笑不。
　　青衣人道：“公子是不敢前去吧？想来城主他老人家太高估你了，你并无真正的远大抱负，所以宁愿负一时之气而饮剑自尽。”
　　龙雪歌与心腹暗暗心惊，他们的志向，三君城主竟已了若指掌？
　　青衣人道：“欲成大业，必须自知和知人。难道公子仅凭手中的樱雪城实力便想问鼎三界么？以三君城的力量，尚且与魔天两界成僵持之局，何况你只是剑仙派中的一个分支？望公子三思。”
　　龙雪歌默然不语。
　　他忽然想起那只在他们面前横行扬爪的小螃蟹，难道他手中的实力，只如这无知才无畏的小可怜虫么？
　　两名心腹思量半响，道：“公子，他所言句句值得斟酌，不如……”
　　应该去么？
　　龙雪歌犹豫不决。
　　他一生不甘屈居人下，所以对天帝托人作媒之事一口回绝。
　　作了天帝女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相反，他年若要横扫三界，势必还将在不忠之名上再背负“不孝”、“不义”，他宁可一开始便什么都不要。
　　若无能力将三君城慢慢捏于掌心，以它作为成就理想的阶梯，那么他此去，岂不只是沐天君手中一颗棋子？
　　他该赌一赌自己的才智，还是就此一死，一了百了？
　　平生志愿没有实现，死是死得不会瞑目的，可是，他能在沐天君股掌中另辟天地反败为胜么？
　　单是沐天君自身的实力，三界之中有谁敢与之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