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玉》尘夜

59、第五十八章 目标直指

　　在众人眼前出现的景致比起之前更加骇人！
　　皮还树的粗壮树干矗立在屋子的中心，除了其周围六十公分以内可以看出原本的木质地表以外，其余所有的地方包括地面、墙壁、天花统统覆盖了一层又一层黑色的蚁虫群，它们发出闷重的咝咝声，在隐隐投射下的黎明天光中蠢动。
　　筑紫汐小心地跳下地面，奔向正在替西尼尔治疗的百晓生。
　　“这什么玩意！”火炽霄变回人的形状，有些恶心地拍打着全身。刚才冲进来的时候要不是他留了个心眼布下了结界，现在的结果恐怕不堪设想。他用的是三阶的绛系最高级别结界，而那些可怕的生物竟然钻破了结界的外表潮水似地涌进来，还好一靠近这棵树，那些虫子又自动退了出去。
　　“唔……”西尼尔咬着下唇，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一头一脸全是汗水。
　　百晓生手持匕首，敏锐地搜寻着目标的踪迹，在西尼尔的手背上隐隐可以看到有一个怪异的红点。
　　突然的，由西尼尔的手腕处隆起麦粒大小的鼓突，如层涌一般快速向上臂移去。在那鼓突微微停滞转向心脏而去的瞬时，百晓生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尖刺入了西尼尔的手臂之内，一划一挑，一件活物便被戳在匕首尖上带了出来，是——莫西亚蚁虫！
　　有白蚁一般大小的莫西亚蚁虫在染了鲜血的刃尖上蠕动着像蛆一样的黑色软质身躯，嘴里发出咝拉咝拉的垂死声响。
　　“耶~好恶心！”筑紫汐觉得牙齿一阵发酸，禁不住瑟缩了一下，回头看到火炽霄也是一副恶心的样子。之前只是看到一大群黑乎乎的东西压过来所以没有感觉，现在近距离看到个体竟然是这副令人讨厌的样子，所有人都不禁对面前的蚁虫大军起了反胃的感受。
　　“属下有负圣望，罪该万死！”西尼尔一眼瞥到北海休惭愧地低了头，低声嗫嚅道，在离他身边不远的地方百晓生给的白瓷瓶跌了粉碎，因此那一滩竟然没有一只莫西亚虫蚁。
　　“与你无关，”百晓生一边替西尼尔包扎一边沉声道，“那虫使相当狡猾，我想你们应该是被他的相貌震住了吧。”
　　几名剑士闻听此言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低下头去。
　　“在下曾经在书上读到过，操控莫西亚蚁虫的虫使通常都将蚁虫的虫巢养在自己体内以取得最佳的控制效果，现在想想瑞儿死前提到的八足溃烂的脸应该就是莫西亚蚁虫的幼虫出巢时的样子，因为人的脸部环境是蚁虫幼苗最佳的生存环境。”
　　“啊——”筑紫汐发出尖叫。
　　所有人都将脸调向她，脸上露出愠怒的神情。是啊，大家都觉得很恶心，但是也不必要叫得这么凄厉吧！
　　“虫使啊！”筑紫汐指向众人背后，随手夺过一把剑就飞了出去，被夺了剑的剑士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之中。
　　随着长剑直直飞入一丛蚁虫群，黑色的“潮水”瞬间向四方散开去，露出了中间的“人”。
　　但……这真的是人吗？虽然有着人的身体结构却完全不成人形。窄而高耸的肩膀上扛着一颗狰狞的脑袋，各种颜色的虫蠕动着覆盖了他的面容仅露出一双闪烁着凶光的黄色混浊眼瞳；他全身瘦骨伶仃，四肢细长而诡异地干枯，仿佛只是一层皮包裹住了一把骨头而已；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囚服——如果一块破布还能称为衣服的话，手中原本应该持着一件东西，但刚才筑紫汐飞过去的剑大约惊吓到了他，以至于那手中的器物呛啷一声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咦，我的运气有那么好吗？”筑紫汐狐疑地道。上体育课的时候她投篮就从来都没有命中过，最近这些日子没出大事已经很不容易，她可不会傻到以为自己身上的毒咒会莫名其妙地解除并且时来运转。
　　“筑紫姑娘，”百晓生低垂了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失去了控制的法器，莫西亚虫蚁要暴动了！”
　　果然，从摔碎在地上的残渣处，凝末香浓郁的香气整个地氤氲入空气之中，一瞬间所有的莫西亚虫蚁都陷入了疯狂之中。它们不再有序地遵循攻击筑紫汐一行的命令，反而横冲直撞地向各个方向涌去，如同过境的蝗虫一般，啃噬了面前一切的障碍，不仅如此，大批的蚁虫失去了禁锢还向古堡外涌去。在一片混乱中，那虫使也悄然逃出了众人的视界之内。
　　“糟糕！”筑紫汐心下喊糟，正待放出结界却突然见到那些意图向外的黑色潮群如同撞到了透明玻璃一般，整个地被弹了回来，在空中化作灰烬消失了。
　　结界？五彩的结界？！
　　她惊讶地抬头发现身周不知何时布下了一个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半圆结界，自他们的所在，巨大的结界一路扩张开去，笼罩了整座奥诺古堡，将所有的莫西亚蚁虫都困在了结界之内，其强大几乎凌驾于火麒麟族的神结界之上，而那聚合了五行的力量正如当年希斯达王所施展的神力一般，可眼前施展结界的人竟然是——北海休！
　　“你会布结界？”筑紫汐第一次知道北海休原来也会施展术，转而想想又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希斯达的子孙会承袭先人的力量应该也属正常。
　　“现在知道我厉害了……”北海休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着，但表情却相当严肃，显见情势的危急。
　　“筑紫汐，朕在这里……困住它们，你们快些逃出去……”北海休艰难地道，只是一会儿，汗水却已整个地浸透了他藏青的长袍。
　　“陛下！”几名剑士同时开口，着急却想不出办法。
　　“我们怎么可能丢下同伴逃跑！”火炽霄撇撇嘴道，很不满意别人看轻自己也不满意这么强大的结界竟然出自北海休之手，“再者你只是能困住它们，不消灭这些讨厌的家伙又有什么用？”
　　的确，不彻底消灭这些莫西亚虫蚁是不行的，但是连虫使都跑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所有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这些虫子真讨人厌啊！筑紫汐心烦意乱地想，脑中却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虽然是险着，眼下或许可行。
　　“火炽霄，我现在要施展术，需要你配合我放出你所能使用的最高结界作防护！”筑紫汐一面说一面在自己的背包中翻检着什么，随后走到火炽霄身边低声道，“有什么情况的话，优先保护晓生他们。”
　　火炽霄比个OK的手势。
　　“结界……结界在动摇了！”西尼尔低呼了一声。
　　五彩的结界本来是半圆的形状，此刻却开始波动，如同受了干扰的水面一般，半圆的形状不停地颤动着无法固定下来，在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出现裂口。
　　北海休的力量不够了！筑紫汐看向北海休，果然发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额上滚着大颗大颗的汗珠，双腿也开始颤抖，回风带来的负荷同时开始显现作用，大大小小的口子在他的身上绽开来，血珠不断地渗出。
　　“准备！”筑紫汐掐了诀快速凝练了咒力开始施展咒术。
　　“天渊炎卷，落谷风动，
　　今奉吾之召，
　　以二尊之唯和，
　　退诸敌于溃决
　　……”
　　随着她的咒声，一道赤焰纠缠着一股蓝色罡风自她脚底升起，围绕她为中心盘旋上升，有若二龙戏珠。
　　快要来不及了！筑紫汐瞟到北海休的结界已经开始大面积消失，遂加快咒力的凝聚。强大的红蓝光芒放大的同时灵石发出了嘁嚓的碎裂声，细小的裂纹出现在珠子圆润的表面上，由此散开的咒力在那些地方形成了小小的力场，打着旋发出呜咽的声音。毕竟是没有好好融合过的咒器，强制性地发挥出其中的能力只会导致其损坏而已。
　　真是讽刺，居然又上演了希斯达王域的一幕，同样是万分危急的情况，仓促施展的高阶咒术和崩毁的咒器，只是再不会有个席瑞德来救自己了。罢了，现在什么都管不了，只希望北海休的结界能够撑过自己的咒术完成，筑紫汐无视灵石的破裂依然向内输送着咒力。
　　北海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暗，就连站在前方的筑紫汐和火炽霄的身影也几乎要看不清了。他只感觉浑身冰凉，疼痛麻痹了他的感知，身上所有的力量早已被掏空，仅仅靠着意志才能够撑到现在，但是，还能撑多久呢？
　　在他的眼前一瞬间出现了许多幻境，母后时而慈祥时而恶毒的眼神，北海兴嫌恶地推开自己时的表情，老师帕提安兹严素的面容，许许多多的人和事在他眼前闪过有若走马观花，他的身体开始变轻，意识也仿佛飘了起来。北海休看到死去的人们在一扇巨大的黑门后朝他招手，他茫然地向那里走去，走向虚无和黑暗。
　　然而，在他即将进入的刹那，面前蓦然出现了一道白色光束，像厚实的布袋被咬开了一个口子一般，大门轰然阖上，黑暗的世界瞬间如碎片一般剥离融化，北海休感到一股暖流灌进了他的身躯之中，好似久冻的身躯注入了滚烫的烧酒一般，精神一下子恢复了几成。
　　“百晓生……”映入恢复意识的北海休眼帘的是百晓生高大的身影，他笨拙地施展着术替他撑起了一半的结界，注入了新的力量的结界瞬时五彩光芒漫涨，修复了破损的地方重又覆盖住了整座古堡。
　　“希斯达的神之领域我也读过。”百晓生轻声道，尽量节省身体中的每一分力气。
　　希斯达的神之领域被宫廷中的密书誉为希斯达的绝对空间，凡受困于其者绝无逃脱的可能，在今天以前北海休也只是在老师的指导下研读过咒文却从来没成功施展过，据老师所说这是因为他体内的能力不完整的缘故。
　　“陛下，能够施展出这种结界的的人，除了希斯达的后裔老师绝不作他人想！”老师帕提安兹•莱维诺的话语响起在他的耳边。
　　“休，你不会再一个人了。”耳语一般的声音传入北海休的耳朵使得他浑身一震，是百晓生的声音。他默然地看了一眼身旁奋力作战的男子，调回目光重又聚敛起心神来。
　　以筑紫汐为中心的红蓝咒风越形巨大，筑紫汐却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的咒力开始无法顺利引导出体内，原因显然是手上那串灵石几要崩毁的缘故。
　　刺啦一声！筑紫汐的霉运再度发挥了作用，她才这么想，手中的灵石竟然就真的开始迅速崩裂起来。拜托你再多撑一下啊！筑紫汐着急地发现好容易凝聚而起的咒风已经开始溃散，她拼命想抓住那些碎片但它们却如恒河细沙自她的手指间匆匆溜走，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她的面前。
　　希望之光！
　　震惊之余，她终于发现了这股刚才曾经帮助她召唤出皮还树的力量竟然就来自手腕上希望之光变成的手镯。金色的光芒如同听到了她的召唤一般，一时盛放开来，整个地笼罩在筑紫汐身周，她惊喜地发现即将消失的红蓝咒风再度平地拔起并且比之前更具威力。
　　真是捡了个便宜！筑紫姑娘在生死存亡关头，想到了这句话。
　　“盛放吧，红莲之风花——”她大喝一声，将另一只手中早已抓好的一把东西迅速丢向莫西亚蚁虫群。伴随着红蓝咒风的肆意席卷，一股白色的烟尘在众人面前散开，登时空中弥漫开一股呛人的味道。
　　“咳咳，这什么玩意？”火炽霄难受地拼命咳嗽，难闻的气味逼得他屏住了呼吸。百晓生等人虽然被护在火麒麟的结界之内也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另一边的莫西亚蚁虫们则大片大片地倒在地上，翻了身，抽搐着十多条腿，死了。
　　“居委会派发的除虫丸呀，”筑紫汐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厚实的口罩戴上，理所当然地说，一面继续大片大片地洒除虫丸，“你们没见过吗？我常用的！”
　　借炎的咒术将除虫丸蒸发后再使用风术将其大面积地散播开来薰死那些蚁虫，虽然是很有效的办法，但如果施展不成功的话……想到吸收了火元素的莫西亚蚁虫乘风漫天袭来的样子，百晓生不禁觉得后脊一阵发凉，他想跟筑紫汐他们一起走下去的决定真的是对的吗，在那一刻，聪明如他也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
　　“保重！还有记得帮我留心小冰的下落！”筑紫汐躲在远远的地方冲北海休挥手，谁让他刚才冲过来就要搂她，还好被火炽霄制止了。
　　“十刃，这个送给你。”北海休取出一大包的零食递给十刃，弯下腰在欢呼雀跃的小孩身边轻声耳语道，“帮我跟你小汐姐姐多美言几句，将来她要是做了我老婆……嘿嘿。”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喽。”十刃一派奸商作风。
　　“当然，你想想我是一国之君，将来可有你的好处了。”北海休胸有成竹，十刃则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
　　“好了好了，说够了没有。”火炽霄没好气地跑过来打岔，“小鬼，你别受了人家什么好处就给我吃里扒外，小心挨揍。”
　　“外？你对我也是外啊，除了小汐姐姐都是外啦！”十刃笑嘻嘻地说着，在火炽霄拳头落下之前奔到了老远的地方，得意得很。
　　“你不必跟我道别了，我不吃那一套。”火炽霄瞪着北海休道。
　　“彼此彼此。”北海休也同样瞪回去，两人互不相让地僵持了一会，他才微微一笑，转而走向百晓生。
　　“你……不要死啊。”想了一晚，想了一肚子的话，临到分手他却只说得出这么一句。
　　“陛下也请多保重。”百晓生浅笑着答道。虽然这次的事件以阿尔萨维侯爵的死告终，表面的罪责也统统由其承担下来，但两人都知道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自然也不会到此就结束了，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你……你还会回来吗？”突来的不舍令北海休喊住了正要离去的百晓生。
　　百晓生转过身来，疼爱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弟弟，点点头。
　　“我等你。”北海休看着转身大步离开的百晓生，无声地道，也许，从今以后自己不会再孤独了，他突然觉得。
　　“陛下，我们也该回王都了。”缠着厚厚绷带的雷奥坐在魔骑拉的车上，探出头来。
　　收回视线，北海休利落地翻身上马。
　　“回宫！”须臾，几骑快马消失在扬起的烟尘之中。
　　“筑紫姑娘，帕提安兹大人交待的事项你都记清楚了没有？”百晓生担忧地看正摩拳擦掌准备借助希望之光的力量打通类魔界与幻魔界通道的筑紫汐。
　　出自幻魔界虫岛的莫西亚虫蚁和虫使来到类魔界的事打破了魔界四个次元之间互不相扰的状况，同时根据百晓生所作出的月堂海冰可能被带到幻魔界的推测，四人决定了去幻魔界一行。
　　隐隐的，筑紫汐有种将会发生什么的不安感，但她很快抛开了那种思绪，不满地道：“安啦安啦，别的我不敢说，背书我最行了！不就是将咒力贯注全身，再将希望之光……嗯……是将咒力在全身运转，再将希望之光……呃……”
　　“是将咒力集中成连续的带，缓缓流入希望之光，再借希望之光的力量将其增幅并结合十刃的力量在有限的区域内集中一点打开通道！”火炽霄斜靠在一边的树干上，手里抱着筑紫汐的背囊，轻视地看她。可恨啊，手里这个背包中装的都是那个该死的北海休给的东西，干脆丢掉算了！他想着就去解背包。
　　“火炽霄，我的包里可都是钱和吃的，你不是想我们三个在幻魔界饿死吧。”耳边传来筑紫汐冷冷的声音，火炽霄的脸僵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悻悻然地搭好了搭扣。
　　“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是珀兹纳群岛中央的本岛，瓦夫纳卡民主共和联盟的首都所在。”百晓生继续解说，“我给你的书你看过了吧，根据那个描写用想象把岛屿的样子呈现在脑海中，再影射到咒术里，将大家送过去，明白了吗？”
　　筑紫汐用力地点头。
　　“记住，千万、千万、千万要谨慎！幻魔界可不比类魔界，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还有许多地方是不欢迎人类的！”百晓生拼命地解说，他也不想被丢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在那里饿死或被人杀死。
　　筑紫汐继续点头，点到头都晕了。呜，说那么多摆明了就是不相信自己嘛！
　　“那好吧，你开始吧！等……等等，你要记住啊，千万千万……”
　　“会变出卷心菜的人，我实在没信心！”
　　“小汐姐姐，我们一起加油！”
　　倒数计时，三、二、一……
　　幻魔界，我来了——
　　当金色的楔门在空中缓缓打开时，筑紫汐在心中无比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