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求生手册》明夷不匪

3、夜妖

　　夜昭将云翩翩护在了身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结界虽破，周围却一如往常。
　　妖物并没有出现。
　　夜昭思忖半晌，对云翩翩说道：“把手给我。”
　　云翩翩不知他要干嘛，但仍是听话地把手递到他面前。
　　少女的手白皙纤长，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嫩嫩的，滑滑的。握住的那一刻，他心尖微颤。他屏气，就连平时淡漠的语气忽然柔了几分：“待会有点痛，你忍着些。”
　　“啊？”云翩翩还未反应过来，掌心吃痛，“啊！”她的手心被人划开一道浅浅的口子，“你这是要干嘛？好痛！”
　　“你的血可以把妖怪引来，不然仅仅凭它低微的修为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夜昭说完，并指念起法诀，指尖白色的光将云翩翩掌心流出的血液吸收融合，白光逐渐变红，最后化为一张血符飞向空中。
　　“……”云翩翩撅了噘嘴，从裙边撕下一块布条包扎手。
　　“我来吧。”夜昭接着她的动作，将她的手细细包好。他低头垂眸，只要他稍稍抬眼便能看见云翩翩那双像小鹿一样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他的心漏了一拍又一拍。
　　四周静谧。
　　夜昭嗅到少女身上传来淡淡的香气，虽然好闻，但和从前常闻到的不一样。

　　从前在海织岛，云翩翩总爱粘着他，一天到晚“阿昭，阿昭”地念着。她喜欢他的杏花香囊，所以缠着他留一份给她，后来她确实天天带着。可是为什么突然换了呢。
　　是因为那次她受伤吗？
　　云翩翩受伤，他护主不力被罚跪。她一日不醒，他一日不能起。后来她醒了，看他的眼神却忽然变得陌生。

　　“阿昭？”云翩翩见他失神，喊了一声，“你在想什么呢？”
　　夜昭怔怔然，思绪从回忆中抽离，放开了她的手：“没什么。好了，……还疼吗？”
　　云翩翩摇头，却是一脸困惑地看着他：“阿昭你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海织岛并没有灵侍要佩戴面具的规矩。”这个问题困扰她许久，每次她问的时候，身边的人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让她有一阵子很是纳闷。
　　“这是岛主的命令。”
　　“可是娘亲不在了呀。你这面具看上去那么笨重，不如摘了吧，透气些。”说着正准备上前去摘。
　　下一刻，她手被人抓住，挪开。
　　“我出去看看。待会如果有异常你就用符，知道吗？”他的语气很淡，读不出任何情绪，面具下的眼眸如寒潭似的。他看了一眼云翩翩，朝屋顶飞去。

　　夜昭站在高处观察四周。
　　他抬手抚了抚脸上面具，冰冷的触感传到指尖。海织岛已灭，他确实可以不用再戴着它。
　　今夜的风很轻，但燥热。
　　不对，现如今才二月初，不可能有热风。
　　夜昭眉头微皱，他飞回云翩翩身边：“它来了。”
　　云翩翩一听妖怪要来了，急忙将符纸贴身上，谁知面前一道白光闪烁，还来不及反应，她两眼一黑，倒在了夜昭怀里。
　　“……”夜昭担心她被妖怪丑陋的面目吓得，所以想办法给她一张睡符，但没想到她竟然怕成这样？
　　罢了。
　　夜昭将她抱至大树下，挑了一处舒适的位置让她背靠着。细想一番后，觉得安全起见，又多贴了张护身符纸在她额头。
　　觉得一切妥当，夜昭站起身，目光骤然变得冷冽。手一抬，丢出一张符纸，很快，光芒从符中散出，越来越耀眼。
　　夜色下赫然显现一张巨大的脸庞。是人的脸，却没有眼睛，一眼看过去甚是渗人。
　　这样一张怪异的脸悬在空中，停了好一会，才朝云翩翩那个方向飞去。
　　夜昭闪至人面面前，长剑一划，在两者中间划出一道剑气。
　　人面被这道剑气吓到，愣在原地不再向前。
　　“阵起！”
　　院中仿佛瞬间坠入一张巨大的网，法阵发出强烈的光，将天地笼罩。人面被困在法阵中心，动弹不得。只能无助嘶吼，身形在强大的阵法压制下逐渐变小，最后变成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
　　只不过那张脸，仍然缺一双眼睛。
　　妖怪缓缓爬起，在夜昭面前跪下，呜咽：“少侠饶命，我没有想害人……”
　　夜昭手中的剑指向地上的妖物，淡淡道：“镇上的姑娘难道不是你抓去的？”
　　“是我抓的没错，可她们都还活着呢？我是夜妖，刚修成人形。我想要副绝色容貌，就想着抓些漂亮姐姐回去，看看怎么拼凑五官才好看。”说完，哭得更大声了，“我怎么没有害她们……等我五官凑好了，我就会放她们回家的……”
　　夜昭收回剑，他慢慢走向夜妖，蹲下身，正要继续问些什么，未料到睡符时效已过，云翩翩已朝这边走过来：“阿昭。妖怪被你抓住了？”
　　夜昭心间一紧，鬼使神差地摘了自己的面具盖在了夜妖脸上。夜妖被他此举吓一跳，但不敢反抗，只好乖乖把面具戴上。
　　云翩翩看到这一幕非常不解，问：“阿昭你这是？”
　　夜昭站起来低头看着云翩翩，道：“它太丑了，怕吓到你。”
　　夜妖：“……”
　　“……”云翩翩愣住了。时至今日，她第一次看清夜昭的样子，和她想象中的一模一样，“阿昭，你长得真好看。”
　　她未对人提起过，曾经好几次做噩梦，梦中身为灵侍的夜昭舍身相救，皆是摘掉面具后的模样。真是奇怪，明明之前没有见过他真实模样，为什么梦里出现的却那么像。
　　高挺的鼻子，完美的下颌线，微微轻启的薄唇。云翩翩忍不住盯着看了又看。
　　夜昭别开脸，不知为何心中有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手指缓缓握拳。

　　“少侠，你的眼睛可以借给我临摹吗？”困于法阵中的夜妖思考了许久才敢开口，“我就差一双好看的眼睛。”
　　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夜妖身上，云翩翩问：“你就是那个从盗贼手里抢我包裹的妖怪？”
　　夜妖颤声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有人被我吓到了，把东西丢地上，我觉得稀奇就捡了回去。东西都在我洞里，我可以带你们去拿。”
　　云翩翩闻言与夜昭对视一眼。夜昭念诀，只见妖物周身法阵逐渐消失化成一根绳索将它的腰捆住，而绳子的另一头则在夜昭手上。
　　夜昭瞧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带我们走。”
　　夜妖点点头，从地上忙地爬起来。

　　＊＊＊

　　不远处，丛林中。几名修士初来乍到，目睹镇中渐渐暗淡下去的光，纷纷朝站在他们最前面的年轻男子看去：“师兄，现在怎么办？”
　　“跟过去看看。”男子摸了摸腰间的玉笛，闭了闭眼，捏诀化影消失在漫漫夜色里。

　　＊＊＊

　　夜妖的住处位于离蓝烟镇不远的山肩上，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山洞。洞口长满了青苔和绿藤，大片大片郁郁葱葱，将洞口遮得严严实实。
　　山洞里漆黑一片，隐隐听见有滴水的声音。刚走进的那会，扑面而来一阵阵阴冷的风。云翩翩感到害怕，不由挽住身旁少年的胳膊。而少年顿了顿，说：“别怕。”
　　随着不断深入，前方越来越明亮起来。再看脚下，成片地绿植花草一直往前延展。没走多久，一棵巨大的蓝紫色花树跃入眼底。抬头，原来洞中上方是空的。星光温柔地落下，落在花上，落在树下那一面浅浅的湖泊上，波光粼粼。
　　云翩翩看得有些痴了，转而想到那妖在这般仙境似的地方修炼，必然不是什么邪妖，心中戒备顿时消除不少。

　　夜妖指了指花树：“树下面有个洞，你们的东西就藏那儿。”
　　云翩翩闻言立马跑过去，终在树根交错的树洞里找到了她心念念的东西。失而复得，她心中欣喜万分，紧紧搂在怀里。
　　“里面东西都在吗？”不知何时夜昭走了过来，提醒她。
　　云翩翩急忙翻开包裹检查一番：“嗯，都在的。”
　　“你们东西拿到了，是不是可以把我放了？”夜妖指了指腰上的法绳。
　　“不行。”夜昭道，“镇上失踪的人呢？”
　　云翩翩点头：“你抓了那么多镇上的姑娘，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他们在湖下面。”夜妖委委屈屈道，“你们怎么就不信呢。”一边说着，一边施法拨开湖水。随着湖水左右分开，湖底景象显露出来，那里静静躺着五六名年轻美貌的女子。
　　夜昭探了探她们的气息：“确实都还活着。”
　　夜妖弱弱道：“我本是天地间一缕夜色精华凝聚而成，修成人形后迟迟没有长出人面。她们都是镇上长得有几分姿色的人儿，我看她鼻子好看，她脸蛋形状不错，她头发浓密也是我想要的……就贪心，想把她们身上最美的一处照着临给自己，就干脆将她们都抓了过来慢慢研究。我没有要害他们，等我五官凑好了，就会自然放了她们。现在就差一双眼睛……少侠，你眼睛就给我临吧。”它抓住夜昭的衣服，声音怯怯然，“少侠，就当我求求您了。”
　　许是见夜昭迟迟不回应，便转过头打量起云翩翩来。
　　“……”云翩翩被它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尤其当她注意到面具下缺失双眼而只有面皮时，渗人一张脸赫然在脑海浮现。她双肩微微颤抖，很快夜昭伸来一只手将她拉到身后。
　　夜昭：“我给你。”
　　“太好了，麻烦你眼睛先闭闭，我要施法了。”夜妖甚是开心。
　　云翩翩神情微愣，看着慢慢闭上眼睛的少年，若有所思。
　　也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来一把剑飞向夜妖。云翩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甚至来不及反应，夜妖已经化为万千尘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