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悬疑）古典侦探学》尉迟香

5、全人女星死亡事件 05

　　周无行敏锐地捕捉到这句话里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他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爱她，就像爱我的生命一样。”哈伦斯坚定回答。

　　“你和她谈过恋爱？”

　　哈伦斯闪过轻蔑又难以置信的笑容，说：“先生，爱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狭隘。我爱希露，我愿意为她奉献出一切，但我很理智，我知道什么对她是好的，什么对她是不好的，就像一个父亲对待女儿那样。”

　　周无行眯眼观察哈伦斯的表情，确实没在里面找到一丝癫狂爱恋的占有感，他很清醒，也很坦诚。“你们是知己？”

　　“我说了，我们不在你定义的任何范畴内。我们就是我们，她喜欢和我聊天，而我深深地关心着她，爱护着她。好了，在这里扯这种东西根本没完没了，要么你相信我，要么你立即离开。”哈伦斯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这让周无行十分吃惊。

　　但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周无行暂时将他从嫌疑人的名单中拎出来，正式关心案件的细节。“既然如此，那请说说那天的事吧。”

　　哈伦斯盯了他片刻，终于松懈下来，调整坐姿，他靠在隔离板上，瞳孔微微放大，幽蓝的光流过晶体，这是播放脑中记忆的模样。

　　“那天，大家为了这场演出，已经熬了许多个夜，虽然是改造人，但其实我也已经十分疲惫，我在后台等希露化妆时，靠在脚手架旁睡着了。等醒过来后，引力机的报警器尖叫个不停，我心想坏了，可不能这个时候出差错啊，否则希露得多伤心。”

　　“结果我跑到设备组里询问，莫迪森说只是一只专吃金属的拔虫逃过了清洁系统，躲在了鳞帘后面，这种虫子跟阿尔法星球一样古老，是空间废墟养起来的小动物，到处可见，所以莫迪森当场就把它拍死了。”

　　周无行点点头：“这件事我也听说。这种拔虫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比如它具有毒性？”

　　哈伦斯摇摇头：“除了具有顽强的生命力之外，它不算什么特殊的虫子。”

　　周无行表面上认可，但内心还是留了一丝疑惑的缝隙，必须搞清楚这个封闭空间中唯一的变量才行，或许应该去问问阿尔法当地人。他继续问：“然后呢？”

　　哈伦斯：“然后我本来打算拿虫子的尸体来点烟，这种虫子会把之前吃的焦油都挥发出来，是很好的助燃剂。但是莫迪森把它吹走了，我因此还骂他浪费能源。这件事后，我就离开了设备组，去通知努斯把引力机的数据再调整一次，之后我去检查悬浮话筒，再之后我又去了后台，听现场导演恩克鲁交代指挥灯的事情。”

　　“指挥灯？”

　　“一种控制舞台灯光节奏和音响节奏的东西，一般就建在舞台前方，因为穿透性强，即使舞台很大也能瞬间同步所有部门的时间。恩克鲁说指挥灯必须往下调整，但是时间有限，最后还是没有调到合适的位置。不过那不影响整体的工作。再之后我就去找希露，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说口渴想喝果汁，但是我劝她演唱期间不要喝那种影响嗓子的饮料，所以给她倒了一杯水。她喝水时候，莱茵集团的人进来假模假样地给她送花，我就出去了。她站上舞台前，我们对视了一遍，我朝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但她好像没看见……”

　　哈伦斯说着说着又开始情绪泛滥了。周无行赶紧给他打住，紧迫地问：“然后她过了一个小时后，就从上面飘了下来？”

　　“没错。”

　　“而你冲了上去，抓住了她的手，心里很慌张？”

　　哈伦斯抱住头：“我心脏都快跳到嗓子里了，我很清楚，希露非常危险。所以我顾不得仪器检查，就上去抱住她，虽然晶板开启最大的缓冲属性，但她的身体依然受到剧烈撞击，不断渗血。”

　　周无行眸色暗沉，“我知道让你回忆这些很难过。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哈伦斯抬头，幽蓝的眼睛充盈着泪水。

　　“引力机在演唱会开始之后，就关闭了预警程序，改为努斯通过内线人工报备实时数据。而你当时是不在内线设备组里的。所以你是怎么知道希露坠落时已经非常危险了？”

　　哈伦斯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被揭穿什么事而乱了阵脚的样子，立马苦笑回答：“如果我说是心灵感应，你会信吗？”

　　周无行转动手里的笔，快得像螺旋桨，这是一种减轻情绪波动的习惯，他勾起唇，漫不经心：“我们都把天使，神搬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信的？”

　　哈伦斯也笑起来：“ 周先生你真可爱。”

　　“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直白。”周无行停下笔，改为在笔记本封面上戳，似乎非戳出个印痕来。“只要做过就必定会留下痕迹。这是古典侦探学一个直白的基础理论。因为直白所以它成为侦探捍卫的真理。哈伦斯，这是真实的世界，你应该出来看看。”

　　哈伦斯皱眉：“ 听起来你要向他们提出对我进行精神分析，用来判断我是不是一个偏执的粉丝，把希露当作玩偶般扯碎？”

　　“不。我只是建议你把心放宽点，别总想着怎么诱导问话的方向。”

　　哈伦斯依然绷着嘴巴：“我听不明白。”

　　周无行点了点隔离板后他的眉头：“不错，你开始乱了。你总是对进来问询的人做心理引导吗？从悲伤的情绪到墙上的画，到希露的话术，到心理感应，到精神分析。你希望别人对你进行精神分析，是因为你想从检查中看出什么吗？”

　　哈伦斯盯着他：“如果我能在里面看出什么，那么你们也可以。”

　　“那可不一定，哈伦斯，这个时代的精神分析完全信任数据，反而是一种灾难。”

　　哈伦斯抱住膝盖“随便你怎么说。”

　　“你是怎么从一个调音师成为希露的朋友的？”周无行又绕回哈伦斯感兴趣的话题上。

　　但他表情更加冰冷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年前我在录音室里见到她，那时候我的脸因为意外已经损毁得不成样子，但她没有嫌弃我，还帮我加入莱茵集团，一来二去我们便有了聊天的机会。”

　　“所以希露和你并不十分亲密？”

　　“你想说所谓朋友是我一厢情愿对吗？希露这样的巨星根本不会和我交心？”哈伦斯瞪起碧绿双眼，像一头危险的野猫。“你错了，希露她很孤独，她总是和我说，哈伦斯，只有你懂我。没错，只有我懂她。”

　　周无行闭上嘴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扯太久。之前他调查过希露的通信记录，她和哈伦斯之间确实有过几次较长时间的通话，但每次都是哈伦斯发起的，由于用了消音程序，所以通话内容全是一堆乱码。他打算找易渊帮忙解密。

　　周无行站起身，在额头友好地比个一字型，这是行星间礼貌告别的手势，“该问的我都问完了，如果有其他需要你帮忙的我会再次联系你。感谢你的配合，哈伦斯，希望你快点度过这段痛苦的时间。”

　　哈伦斯依然靠在隔离板旁，他板着悲伤的脸，说：“一切为了希露。”

　　临走时，周无行突然停下来，靴子在铮亮的地方上刮出一道急促的灰痕。他问：“哈伦斯，到底是谁在教导你这套应付问询的话术？”

　　“没有谁，先生。”哈伦斯背对着他，沉沉回答。

　　刑罚局的问话给了周无行一些新思路，比如哈伦斯热爱希露，但并非失去理智的幻想粉丝。他与希露有着特殊的关系，这层关系让希露对他产生好感。哈伦斯没有犯罪动机，因为他并没有做出独占希露或者与希露切割关系的仪式行为。最后是哈伦斯很想做精神检查，试图在里面找到什么答案。

　　周无行啜着刑罚局的免费咖啡，在甘甜之后，尝出苦涩塑料的味道，就好比他的心情，虽有所得但更艰涩，答案依然藏在厚厚的岩石之下。

　　他看看时间，星晷在大地上投射斑马一样的黑色条纹。已经这么晚了？他吓一跳，骑上摩托去见易渊。

　　阿尔法星以前有很多人工湖泊，后来因为地表腐蚀，全漏到地下了，所以地下形成了非常复杂的水路系统。沿着这些水路可以穿过一段死植区，然后到达流媒带。流媒带就是媒脑因为死植影响而扭曲信息节点的地带，信息多次在这里加密解密，导致无法直接解析。信息在这里就是流淌的河流，没有专门制作的网是没办法把里面的东西留住的。

　　搭乘水路黑车后，周无行在流媒带的其中一个集装箱里，找到一台付费电脑，然后登陆流放地，找到等在那里的易渊。

　　这是易渊的意识假体，唤醒他就能唤醒本体。

　　周无行伸手向他要东西：“把你的资料给我吧。”

　　易渊皱眉：“你刚去过刑罚局？”

　　“这有什么影响？”

　　易渊叹气：“你不知道所有司法机构都会对进出的人做标记吗？”

　　周无行警惕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们官方的花样……所以我们暴露了？”

　　“不，现在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只猪。流媒的人把你的身份改了，不信你调转一下镜头。”

　　周无行调转镜头，一只粉红飞猪咧着怪异的笑。他忍一忍收起笑容，说：“我眼里就是一个大帅哥。资料，别废话。”

　　易渊把一列信息丢给他。这列信息有点多，周无行快速消化。

　　列表中有几个显眼的名字引起他的注意，恩克鲁、努斯，这两个名字他都刚刚接触过，还有一个叫霍德尔·莱茵，这个是他的终极雇主，莱茵集团的CEO。这些人下面都标记着一个交叉三牛头的诡异图像。

　　周无形点开图像，下面有一行简短的字——盖密教图腾。

　　“这个盖密教是前段时间捣毁的地下教派？”周无形询问易渊。

　　易渊扭过脸，大概是不想看到自己与一只猪对话，说：“之前捣毁的只是小部分，远比我们查到的小太多。这个教似乎结合了盖亚和密特信仰，具体教义深奥难懂。”

　　“霍德尔是其中的重要人物？”周无形嗅到了金钱加信仰的邪典味道。说实在话，霍德尔这个名字本来就是黑暗之神，和密特教这种地下教派天然契合。

　　“从资金链的时间线上排查，他应该是创始人之一。创教的目的似乎也和希露有关。因为希露是他们信奉的神。”

　　“希露？”周无形双眉沉峰，阴沉道：“他们和那群疯狂粉丝有什么区别？”

　　“从行为上讲，他们对希露的保护胜过占有。盖密教的最高规则是，一切为了希露。”

　　周无形想起努斯颤抖哭泣的嘴脸，说道：“一切为了希露，这真是为了她好吗？”

　　易渊：“她本人知不知道自己是一个神，尚且不好定论。因为她本身就被赋予神音歌姬的定位，纵然他们喊出了神的名号，也不好区分这是不是一种信仰的膜拜。”

　　周无形调整情绪：“盖密教和她的死亡有关系吗？”

　　易渊：“很难说有关系。因为他们也都有不在场证明。”

　　“或许是希露做出背叛教义的举动，激怒一部分偏激分子？一群人互相作证这在古典侦探学中屡见不鲜。”

　　易渊双手插兜，显得格外不近人情：“从各项信息显示，他们之中没有人对希露有任何抱怨的记录。”

　　“人的内心是复杂的。”周无形脸气得有点红，这使他的猪脸更加明媚灿烂，这下子他更生气了，挠挠自己的鼻子，喊：“从古典侦探学角度而言，人性是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

　　“那你说他们和希露的死有什么关系？”易渊反问。

　　周无形噎住，他没有丝毫头绪，最后他憋出一句：“我必须和霍德尔重新谈谈。”

　　易渊乐见其成：“非常好。其他资料你还看吗？”

　　“当然。”周无形咬住牙，继续点开其他信息，然而越看他越觉得被缠进一个混乱而危险的蛛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