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声》袖里糖

69、069

　　一路上都很忐忑，学校大门紧闭，从保安室穿过，姜凝看到了不远处的齐晓云和大腹便便的副校长。
　　那时候的姜凝心跳都快停止了。
　　刚成为齐晓云的学生没多久，她是希望自己能被老师喜欢的，可惜开局就与理想背道而驰。

　　齐晓云个子很矮，朵拉头，戴眼镜，脑袋轮廓像个三角形，她沉着脸把姜凝狠狠训了几分钟，副校长在一边帮腔，姜凝低头眼也不敢眨地看着她。
　　其实她现在已经想不起当时齐晓云和副校长说了些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从来没有觉得那样丢脸过，还有齐晓云仰头看她的眼神，很吓人，就像她是知道她有事才故意迟到的一样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姜凝小时候学习还不错，长得也乖，从没有被那个老师讨厌过。
　　哪怕初中开始成绩逐渐掉队，但大部分老师见到她的印象都不错。
　　还算可爱的小姑娘，说话细细柔柔的，最最重要的是，她很听话，不会给任何一位老师添麻烦，如果需要哪位老师帮忙解惑，也没有哪位老师不是轻声细语笑脸对她。

　　当时姜凝脑子里空荡荡的，只知道齐晓云大概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了。
　　这件事本来没有那么重要，但被她用那样恶毒的眼神看过以后，姜凝突然很渴望被她喜欢。
　　她好像预感到了自己往后不可能愉快度过的高中生活。

　　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齐晓云那天请假是要去做什么，可是一想到那件事，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早上。
　　每个班级都在早读，朗朗读书声飘过她所在的位置，而她本人不在教室里，孤零零地被班主任和副校长狠狠训斥。
　　齐晓云终于停下喋喋不休和嘴和指指点点的动作，安静了两三秒，副校长说：“看你把你们班主任气成什么样了，还不赶紧滚进去！”

　　姜凝忙不迭地埋头往前走，几乎是一路小跑着，直到看到已经坐得满满当当的教室。
　　她还记得那节是语文课，有很多人抬头看她，小声议论，正在讲课的语文老师看到她都停顿了一会儿。
　　姜凝说了声“报告”看老师点点头就低头走进去，坐下，把书包里的书一本一本拿出来。

　　她屏住呼吸专注听语文老师正在讲的内容，把书翻到了正确的位置，课本上的图画被滴落的液体洇开。
　　姜凝抹了把脸，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进门的时候那么多人看她了。
　　她还以为自己迟到了一次，真的是犯了罪该万死的错。

　　那件事过去几个星期后，齐晓云上课叫了姜凝的名字让她上去在黑板上解题。
　　姜凝像有了创伤后遗症一样害怕，她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拿着书往讲台上走。
　　路过齐晓云身边的时候看到了她用舌头把脸颊顶了起来，脑袋一偏，目光瞥过她，满是冷漠和不屑。

　　齐晓云在等着她出错。
　　然后她就可以当着全班人的面再把她骂哭一次，用“这类题我都讲了多少遍了你还能出错？！”或“这么简单的题你都能错，我就看着你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又或者“你脑袋被驴踢了吗？脑子里真有东西吗？晃一晃是不是全是水？你自己能听到水声吗？”等等等等的类似话术。
　　姜凝后来有一段时间一直都在想齐晓云到底是不是那样想的，作为老师，她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能解出每一道复杂难懂的数学题吗？

　　如果自己错怪了齐晓云，错误解读了她的眼神和表情，那么小心眼儿的那个人其实是自己吗？
　　好在那天是姜凝的幸运日。
　　姜凝在巨大的压力下成功解出了那道题，她只想快点儿结束，其实应该再验算一遍稳妥一些，但她只想下去，于是抱着自暴自弃的想法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嗯，是对的。”
　　姜凝听到齐晓云这么说，没忍住弯起了唇角。
　　或许是个好的开始，她想。

　　姜凝鼓起勇气去看齐晓云，齐晓云瞥过她，依然是之前的眼神。她的心凉了一大半。
　　“这个类型的题我以后不会再讲了，傻子都会做。”
　　姜凝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慌慌忙忙低下头去，眼前书本上的数字开始变得模糊。

　　“哎，沈宙不吃香菜，但是蘸料里怎么能没有香菜呢？你说是不是？”
　　康夏奇怪地看向姜凝，摇了摇她的手臂。
　　姜凝转头看她，康夏微微睁大眼睛：“凝凝，你怎么了？”

　　“没事。”
　　姜凝扯了个袋子，低头挑了一小把香菜放进去，笑了笑。
　　“戚尧也不吃，但是你说得对，蘸料里怎么能没有香菜呢？”

　　康夏“嗯！”了一声，走过去低头一一清点购物车里的东西，努力回想还有什么没买。
　　无所谓是否讨厌，谁稀罕被你喜欢。
　　姜凝想，那么多年的梦魇，好像在今天才彻底结束。

　　吃火锅的时候，康夏提起了齐晓云
　　“你怼了她，她那么小心眼，不会给你爸妈打电话吧？”
　　一开始姜凝是有这样的顾虑，自从回来，她出格的事情做的不是一件两件，王婧年轻好说话，人品性格上没什么大瑕疵，甚至还有点儿站在她这边的意思，但齐晓云不一样，姜凝担心过。

　　“虱子多了不愁。”
　　姜凝说：“没关系的，就算齐晓云不理会我跟学校达成的协议非要跟我爸妈告状，在这个时候，我爸妈找我谈话也得前后思索个几天，我现在的成绩还不错，只要能维持下去，这些都不是事儿。”
　　康夏看着她，姜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用这种眼神盯我这么久，你是爱上我了吗？”

　　“哎呀，不是啦，我就是觉得你现在好豁达，跟以前区别好大，果然，人是会长大的。”
　　姜凝看向身边的戚尧，刚好碰上他的眼神。
　　两个人在想什么对方都很清楚。

　　姜凝嗤笑：“以前？多久的以前？”
　　“刚上高中的时候啊。”
　　康夏撑着下巴有理有据地开口：“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是长头发，说话声音小小的，排队总喜欢在最后一排……”

　　“我现在也喜欢最后一排啊。”
　　“哎呀不一样。”
　　康夏说：“你那时候走路总低着头，没什么气势，眼睛里全是小心翼翼，就好像每天醒来都要先祈祷一遍‘今天千万要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谢谢老天爷了！’这样的人设。”

　　姜凝笑笑，这个形容还挺到位。
　　她确实希望每天都没有意料之外的事，坏事会让她想死，好事倒是会让她开心，但因为害怕坏事发生，宁愿好事也别来打扰。
　　“以前的我也是那样的。”康夏认真地看着她：“我是看到你的变化，才一点点产生变化的。”

　　“你们以前那么怂啊？”
　　姜凝还在感动，沈宙把气氛完全破坏了。
　　两人同时白了沈宙一眼，沈宙抬手做出投降的样子：“对不起，对不起。”

　　他哈哈一笑，看着康夏开口：“如果我遇到的是那样的你，肯定会觉得你跟其他女生一样，说起来，小姜还是我们的媒人啊。”
　　“媒你个头。”
　　姜凝说完，康夏烫了一整根香菜放在沈宙碗里：“嗯嗯，作为感谢，把这个吃完哈。”

　　沈宙的脸色变得跟那根香菜一样绿。
　　姜凝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戚尧，发现他在笑，还刚好看着自己。
　　她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自己微微低头看到的齐晓云喋喋不休训斥她的样子，下一刻，那张狰狞的脸被戚尧笑着的样子完全覆盖。

　　戚尧笑着问她：“怎么用这种眼神盯着我？你是爱上我了吗？”
　　姜凝瞬间垮了脸，无语地摇着头继续吃自己碗里的东西。
　　沈宙好不容易把那根香菜放在康夏碗里，康夏却把碗放下了，看着他们两个：“诶，说起来，凝凝好像是从戚尧来这里以后产生变化的。”

　　姜凝伸出食指摇了摇。
　　“不，我明明是在他出现之前产生变化的。”
　　“是吗？”康夏记不清了，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沈宙好奇：“那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听夏夏说，你突然一下子性格都变了。”
　　姜凝深吸一口气：“我……”
　　她看了戚尧一眼，“我去剪了个头发。”

　　“哈？”
　　沈宙没听懂，康夏似懂非懂。
　　姜凝狡黠一笑：“复仇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的吗？洗心革面先剪头，我就是……学着那样做了，然后突然发现，我应该……换种人生感受一下。”

　　“什么呀……”
　　沈宙的表情表现出对这个说法嫌弃得不得了。
　　姜凝捧住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扭头看向戚尧。

　　戚尧还是像之前一样看着她。
　　姜凝突然发现，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他们一起……不，分别经历过的那个世界，戚尧都是知道她心事、秘密、烦恼最多的人。
　　她没有说出口的事情，戚尧都懂。真是一种奇异又美妙的心情啊。

　　“你干嘛一直这样盯着我看？你是爱上我了吗？”
　　戚尧笑着垂下头，终于移开目光，但笑容丝毫没有减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