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声》袖里糖

5、005

　　戚尧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看清楚她手里拿的东西，脸红到了脖子，上前一步抢过来，想直接扔进垃圾桶，左右找了发现没有，丢也不是拿也不是，局促得很。
　　姜凝原本窘迫又紧张，看他这个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场面倒是没那么尴尬了。
　　那东西还被戚尧拿在手里，他说：“我们忘买垃圾桶了。”

　　“嗯。”姜凝说：“这房子里缺的东西多着呢，你以后再慢慢添吧。”
　　戚尧把手里的东西装进大购物袋里，随手放在地上，看起来是勉勉强强拿它当个垃圾桶的替补。
　　抬头发现姜凝还在看，他认命一般叹气：“李叔耳提面命让我小心，不要闹出人命来。”

　　姜凝耸耸肩，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她就想到了整件事。
　　她问：“你结婚了吗？”当然不是说现在，十一年后。
　　“没有。”

　　跟自己一样。
　　姜凝又问：“有女朋友吧？什么时候认识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不想去看看现在的她吗？”
　　戚尧似乎有洁癖，用湿巾擦拭着眼前能看到的所有台面，完全是下意识的。他摇了摇头。

　　终于到了能看过眼的程度了，戚尧朝姜凝看过来反问她：“你结婚了吗？”
　　姜凝摇头，又问他：“是没有女朋友还是不想去看她？”
　　戚尧还是不答反问：“是因为我们假扮情侣的关系，所以你必须要确定这些是吗？那倒也没错。”

　　姜凝沉默着。
　　其实也不是，她纯粹就是好奇。
　　“感觉像你这种人，结婚会挺早的。”而且还很容易反复。当然，后半句她不敢说。

　　“又是刻板印象。”戚尧扯了扯嘴角。
　　他看了一眼时间：“该去学校了，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姜凝有点儿懵，他这么问，就好像自己有多嫌弃他似的。

　　“……我先走吧。”
　　戚尧没有阻止，甚至都没有跟她说再见。
　　他们的关系，好像有点儿僵。姜凝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许是因为刚认识还不够熟悉？不过她很快把这点不快抛诸脑后。

　　姜凝离开后，戚尧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给自己留言。
　　[队友一号，姜凝，四月一日生日（不知道是不是触发条件之一），普通人，庸俗市侩，刻板印象严重，对世界末日事件态度冷淡，丧气。]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对朋友仗义，或许是在心里给所有人划分了区域，并不是个纯粹善良的人。]

　　康夏中午吃了东西，下午好多了，姜凝主动提出帮她抄笔记，让她可以摸鱼休息。
　　下课时收到了戚尧的信息。
　　[有空的时候，有必要把个人情况写一下，十一年前和十一年后都要写，我也会写，写好交换。]

　　突然多了一份作业，姜凝撇撇嘴，不大高兴。但她知道这是必经之路，他们两个现在就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却必须捆绑成为最亲密的队友。
　　康夏在这个时候看过来，刚好看到她的手机，问：“凝凝，你什么时候买新手机了？”
　　姜凝没什么表情，并不意外惊慌，她跟康夏是同桌，离得太近，瞒得过谁也瞒不住她。当然，还是要能瞒一天是一天。

　　“朋友的，暂时放我这里让我帮忙保管。”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可能没见过。”姜凝回复他：[好的。]

　　姜凝住校，晚自习结束之后，她回了一趟宿舍，把书放下，开始润色自己的“个人简介”。
　　虽然现在用的已经是这个年代最先进的智能手机，还是远远不如十一年后的体验感。
　　姜凝的自我介绍是手写的，她对自己的字颇为满意，以前就以此为傲，结果交换之后她见到了戚尧的字，挫败感极强。

　　她只看了三秒戚尧写的字，就想撤回自己的。
　　戚尧，比她大一岁，却是同一天生日，父母往上都是商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生意做得比较大，简单来说就是有钱，非常有钱。
　　没结婚，没孩子。他的学习成绩没写明，但应该很好，大学是在英国读的，毕业后就回来接管了家里的生意，然后没几年，就遇到了世界末日。

　　和他的人生经历相比，姜凝确实觉得自己没有活着的必要，难怪戚尧这么想看到世界的另一面，难怪他那么想活下去。
　　姜凝看完，深深叹了口气。
　　戚尧坐在她对面，抬头：“怎么了？”

　　姜凝撇嘴，“多精彩的人生也没用。”她往后靠，抬着下巴看着对面的男生：“有钱人也是会死的啊。”
　　像是一声感叹。
　　但对戚尧来说或许有些冒犯，他皱了下眉。

　　“抱歉。”
　　姜凝没有拦住骨子里的恶劣，虽然已经回到了十一年前，那些经历过的糟糕已经深深刻进了她的灵魂。
　　戚尧没有错，自己不应该这样。

　　“你……”
　　戚尧把她写的东西放回桌上：“这里面，你没有提到过你的父母。”
　　“我写了啊。”姜凝说：“我父母也是做生意的，进出口贸易，市场不好，收益不行。”

　　“你在刻意回避。”
　　姜凝没想到会被他看出来，毕竟她的家庭情况跟世界末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们是队友，彼此之间最好不要有隐瞒。”

　　往后数十一年，姜凝还没到三十岁，按常规计算，她那时候应该上了几年班，但她的介绍里写的是自由职业，个体经营，经营着什么？一概不说。
　　家庭关系，只有父母在做生意，光景一年不如一年。
　　寥寥几笔试图掩盖住什么东西，真正想探究的话不难发现。上班族也有怨气，但像她这么丧这么颓的，着实不多见，或许她想掩盖的东西就是她变成这样的原因。

　　戚尧并不觉得十几岁的高中生会有这种对什么都不在乎，咸鱼一样无所谓的态度。
　　她整体并不协调，怎么看都很别扭。
　　性格里明明有攻击性的东西，人却像漏了气的气球。

　　姜凝捏着那张纸：“你难道就什么都能告诉我吗？”
　　“我可以。”戚尧确实看起来比她有诚意多了：“如果这上面没有写到，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初恋初吻初夜，这些也都能告诉我？”

　　戾气。
　　戚尧皱眉。
　　但不是冲着他来的，姜凝心里有愤怒，一直存在。或许正是那愤怒拖着她，让她没办法往前走。

　　“我没有恋爱经验。来这里的前两年开始，家里牵线介绍了一些人，基本上一个月见一个，没有一个适合跟我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截至目前为止，没有初恋，后面两项自然也都没有发生过。”
　　姜凝笑着哼了一声，“自然……”她揶揄道：“你这样的长相和家世，倒是挺洁身自好。”扬了下下巴：“是真话吗？”
　　“你不用刻意攻击我，既然决定来找你，确定了你跟我经历过相同的事，我是不会对你说谎的。”

　　戚尧低头看着她毫无诚意的“自我介绍”，补充：“这里面，你也没有提到过你的感情经历。”
　　姜凝一脸不爽，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今早之前，戚尧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现在却要在这儿跟他剖析自己的过往人生。好像被什么东西裹挟着前行，朝她不想去的方向。
　　“好，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她问：“我用说的你能记住吧？”

　　也没等戚尧点头，她就直接开口了。
　　“一直到初中，我的父母都是经营着一个小超市，高中听了朋友的建议改行。早年运气还行，赚过一些钱，买了三套房子。后来他们认识的人越来越多，运气好像用完了，收益没有进展，支出却很稳定，还想拼，还想赌一把。开始借钱支撑，中途又受人蒙骗，虽然告赢了对方也不还钱，雪上加霜，卖了房子也填补不了。刚好那个时候我长大了，有了借贷的资格，所以他们……”
　　提到这些很难，姜凝一直看着戚尧。看他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漠，到中间几次皱眉，再到现在眼中有零星懊悔，心里也没有痛快些。

　　“欠了多少？”戚尧打断她的自述。
　　“嗯？截止我过来，我身上大概有二百万吧。”
　　戚尧沉默了。

　　姜凝笑着：“这个数字在你看来并不算什么对吧？它却几乎要了我们一家子的命。”
　　“实话总是难听的。”戚尧说：“你的父母好像不在乎你的死活。”听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姜凝的人生已经能看到尽头了。
　　姜凝垂眸，“因为觉得会有转机，赌徒心理，虽然他们并没有真的赌。没你想的那么惨，我爸妈关系还行，对我也挺好。”如果动辄打骂，离开和拒绝反而容易。

　　“你回来之后，好像没有想过要改变点儿什么。”
　　“改变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世界末日反而让我没那么怕了，挺好。”
　　戚尧摸了下鼻子：“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选你当队友，但既然已经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