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声》袖里糖

34、034

　　姜凝听进去了，情况确实好了很多。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有伙伴的感觉。
　　第一次知道，人可以孤独前行，但也真的可以有同路人。

　　心中燃起了某种名为亢奋的东西，那东西致使姜凝周末回家后也没忘了学习。
　　父母对此倒是乐见其成，但眼前的女儿比他们印象中的安静太多，也不像以前一样叽叽喳喳回家就跟他们说在学校发生的事。
　　姜凝的妈妈林绮女士还是有些担忧的。

　　她想到了女儿之前说自己来自未来，未来会有世界末日的癫狂模样。
　　见她现在又突然变得这么努力，担心她是不是还是自己因为某些幻想给自己施加了一些不必要的压力。
　　周六晚上吃过晚饭后，林绮叫姜凝跟她一起出去散散步消食，姜凝原本是想拒绝的，戚尧让她写的题还没写完。

　　但她抬头看到了妈妈的脸，比想象中年轻太多。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姜凝突然开始难过起来，可惜能理解她的人，也就是戚尧，此刻并不在这里。
　　她答应去陪妈妈散步，从小区的北门出去，绕上一圈再回来，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妈妈问姜凝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姜凝下意识以为学校老师或者副校长联系她的家长了，但看起来不太像。
　　在这个年龄段，爸妈如果知道她在学校“早恋”，不会是这么平静的样子。
　　“还好。”

　　姜凝的回答言简意赅。
　　妈妈看着她，姜凝想到了某个可能性，她咽了下口水，说：“我这次小考没考好，但是下一次，肯定会有提升。”
　　“提升？”似乎对她使用的这个词感到奇怪，妈妈重复了一下，姜凝轻咳一声：“咳……进步。”

　　妈妈笑了一下：“你才高一，一切皆有可能，我跟你爸爸比较担心的是，你最近都不主动联系我们了，我们要是忙起来，你不找我们，咱们三个好长时间连话都说不上一句……”
　　姜凝一直沉默着。
　　在她妈妈不知道的日子里，他们三个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个样子过来的，姜凝已经习惯了。

　　“我以后会记着给你们打电话的。”
　　妈妈看着她笑了：“不过看你这学习的劲头，我们还是挺欣慰的，你自己知道努力，比别人催你可有效多了。”
　　姜凝弯了弯唇，没有反驳，但事实是还真有人催着她前行。

　　她们并肩走着，林绮跟女儿说了一些他们工作上的遇到的事情，姜凝一声一声附和着，她怎么也不肯讲自己。
　　林绮问起这一点，姜凝说：“我每天就是宿舍班级班级宿舍，没有什么新鲜事可以讲。”
　　实际上她遇到的那些事，没有一件能告诉父母的。

　　姜凝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戚尧送给她的那一只，她装作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妈妈，即便对方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现在也不能拿出来。
　　妈妈还在说话，姜凝的思绪已经渐渐飘远各种回应都极其敷衍。
　　她会忍不住去想，戚尧会跟自己说些什么。

　　是询问学习进度吗？还是临时抽查学习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或者事关另外两个盟友？
　　姜凝想不到，而那条还没有被查看的信息，似乎在此时此刻成了姜凝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最关心的一个秘密。

　　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家，姜凝假装重新回到了学习状态，一进门就钻到自己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吃饭了没有？]
　　姜凝无语了一阵子，亏她捂着口袋里的手机跟拿着地雷一样小心，就这？

　　[餐后散步都结束了。]
　　姜凝想了想，打字问他。
　　[你吃过了吗？吃了什么？]

　　姜凝昨天回家前给他做了周六的午饭，但他们已经说好了，周末其他时间的饭菜需要戚尧自己解决。
　　戚尧没有打字，直接发来一张图片。
　　点开后是那熟悉的外卖盒子，姜凝轻叹一声。

　　[你长得又好养活又不好养活的……]
　　[哈？什么意思？]
　　姜凝没回答他，问他“好吃吗？”

　　[跟你发信息的时候还不知道吃什么，想问问你的建议，结果你没回，想来想去还是点了这家外卖。]
　　[奇怪了，以前也没觉得这么难吃啊。]
　　姜凝的脸上情不自禁浮现了笑容。

　　[不过浪费粮食是非常恶劣的行为，我还是会努力吃完的。]
　　姜凝打字问他。
　　[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食物吗？可以把你眼前的饭菜想象成那个。]

　　[……]
　　[哄小孩子的话真是信手拈来呢姜小姐，看来以前就习惯胡说八道了。]
　　[不能这样哦，小朋友会当真的。]

　　姜凝看着那些句子不断从页面底部蹦出，忍俊不禁，移不开目光。
　　[……有点儿想吃饺子，白菜大肉的，一定要是干饺，得搭上蘸汁。]
　　姜凝弯了弯眼睛，真是口是心非的人。

　　她耳尖微动，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自己的房间。
　　果不其然，在收起手机后装模作样转笔想题的下一秒，母亲林绮直接推门进来了。
　　姜凝在此之前已经独居了很长时间，她非常讨厌这种不敲门直接进的行为，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严重侵犯了。

　　但烦躁的同时，她也告诉自己，父母就是这样的，从她几岁到十几岁的日子，父母一直是这样的。
　　而在他们眼里，眼前的女儿不会因为他们的这种行为而表现出不开心，她应该做到习以为常。
　　何况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啊，不敲门直接进，还不是因为关心她，忘了拘小节而已。

　　母亲给姜凝切了一个苹果。
　　“吃点儿水果再继续学。”
　　姜凝总是在不经意间瞟到林绮的鬓角。

　　此刻的妈妈，还没有冒出那么多白发。
　　上次在警局大闹一场后，她就是因为看到了还如此年轻的父母，才彻底冷静下来。
　　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遭遇人生的低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有希望，他们有一个学习一般的女儿，胜在听话省心。

　　姜凝知道自己有情绪病，爱生自己的气，也爱气别人。
　　虽然极度不愿意承认，但在这一点上她跟她父亲很像。
　　在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有多失败之后，她在某一天终于认清，她幼时那么讨厌父亲的做人方式，和那稍微遇到危机就恨不得掀翻整条船让所有人陪葬的恶劣脾气，最终却还是不偏不倚地长成了他。

　　那是她放弃自己的关键节点。
　　姜凝在认清那一点之后，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任何希望。
　　接近三十岁的灵魂，吃着自己十六岁时母亲切好的水果，姜凝又不可抑制地想到了很多有的没的，顿时难过起来。

　　她忍了忍，把水果盘放在一边。
　　“好了，我不……我一会儿再吃。”
　　姜凝拿过之前正在写的数学题册，低头在草稿纸上解题。

　　林绮却一直都没有出去，她就坐在姜凝床边，翻翻她桌上的这个，看看她书架上的那个。
　　姜凝放缓了呼吸，努力把“即便是父母也不能这么没有边界感”这种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凝凝，明天想吃什么？”

　　姜凝脑子里霎时间闪过戚尧的脸。
　　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我想吃饺子。”她说：“白菜大肉的。”

　　林绮有些意外：“我们家从来不吃白菜肉的饺子啊，以前不都是莲菜大肉的？”
　　姜凝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撒谎。
　　“学校附近有家饺子馆，做的很好吃，我吃的多了，突然觉得这个味道的饺子也不错，不过倒闭了，越回想越想吃。”

　　林绮答应下来。
　　她在姜凝的房间里错摸了好一会儿时光，最后大概是觉得实在尴尬，这才出去。
　　而姜凝呢，从一开始装模作样的学习逐渐演变成了真的学进去了。

　　等她停下来后，已经快十一点了。
　　林绮出去的时候没关门，姜凝起身悄悄把门关上，拿出手机，戚尧没有继续给她发信息。
　　或许是因为最后的话是他发的，而自己没有回，他就以为他们的谈话结束了？

　　[我妈刚才一直在旁边。]
　　[我都快忘了跟他们一起在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了，我是不是很冷血啊？看到年轻的他们虽然心里也会有不忍和触动，但是他们不敲门就进我房间的行为，只让我觉得想要世界立刻爆炸。]
　　姜凝一鼓作气打完发出去，回头看看那些文字，下意识想撤回，她的戾气好重，而且字里行间又斤斤计较又幼稚。

　　但已经晚了。
　　戚尧必然是看到了，因为他回复了。
　　[不敲门就进我房间，我也忍不了。]

　　姜凝咬了下嘴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包容性”这个词。
　　戚尧的包容性很高。
　　[不能跟他们直接说吗？你的父母是那种完全不听孩子意见的偏执型父母吗？]

　　[没错。]
　　[好吧，那就忍忍吧，你也不常在家。]
　　姜凝会忍不住想到此刻戚尧跟自己一样拿着手机跟她专注打字的样子，有一点点愉悦感了。

　　[想想我们一起经历过的大爆炸，你会心情好一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