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回声》袖里糖

32、032

　　姜凝最大的问题是她的注意力很难长时间集中。
　　自控力也不行，身边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立刻变得浮躁起来。
　　而如果生活中在遇到点儿什么不如意的事，心情变差了，就直接玩完儿，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什么都干不了。

　　她活了二十多年，一直很佩服那种生病还坚持工作且头脑清晰的人。
　　影视剧里那种家庭遭遇变故，或者生活受到重创却依然能专注工作的主角，在她眼里简直就是神的存在。
　　姜凝不行，她也清楚自己不行，花了二十多年接受自己就是个废物的事实，虽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小时候也憧憬过自己是世界的主角，后来知道了她是别人生命中的NPC，又过了好久，她才认清，她就算是NPC也是很弱的那种。
　　各方面都很弱，怕冷怕热，情绪不稳定，心情不好什么都干不了，还经常心情不好。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很吃“状态”，她甚至会因为天气不好而心情不好。简直是个分不清人生主次任务的小废物。

　　例如现在，她把那张林思雨传给她的照片看了很久，终于意识到自己该好好学习了，好不容易放下手机清空了脑袋。
　　看着卷子没多久就打起了哈欠，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好像该睡觉了。

　　姜凝自厌起来。
　　——我被上帝创造出来，出场根本就不是努力的人设。
　　她试图集中注意力看桌子上的卷子，好不容易过了几道题，越来越困。

　　姜凝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突然很想哭。
　　经历世界末日之前，家庭情况每况愈下，父母老得飞快，她经常会想起李译北常跟她说的话。
　　“……我们就是普通人啊。”

　　姜凝想，普通这两个字本身就已经不普通了。
　　在李译北的认知里，普通人大多有稳定的工作，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父母双全，心理正常，在该结婚的时候结婚，在该生孩子的时候生孩子。
　　积极地参与到人类繁衍的事件中去，为“人类社会的继承”出一份力。

　　李译北是那样的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多一点点家庭条件的优势，是普通人里的加分项。
　　可我不一样啊。
　　姜凝想，我甚至连普通人都够不上。

　　戚尧是对的，她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然而事实是，在一开始她还在求救的时候，父母也在求救，她没有办法只顾自己跑开。
　　见到戚尧的时候，她已经是这样糟糕的无可救药的样子了。她根本不想救自己。

　　不然现在去找戚尧吧？
　　直接跟他说清楚一切，告诉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
　　姜凝握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

　　我知道你很弱，整个人浑身上下甚至找不出任何优点，但是最起码，已经答应别人的事，自己要能做到。
　　姜凝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这次看进去了，虽然很困，但姑且还能忍受。
　　但是在做题的时候卡住了，那是戚尧给她的任务，跟错题同一类型。

　　她试着换了好几种解法，出来的答案都是错的。
　　姜凝深吸一口气，把笔扔到一边，趴在桌子上生自己的气。
　　没关系的。

　　过了一会儿，姜凝重新坐起来，就跟人最开始接触自己完全不了解的新事物一样，有挫败感很正常。
　　姜凝把不会的题全都分出去，打算从最简单的开始攻克。
　　虽然知道面对已经学过的知识这样做就是自欺欺人，但是效果立竿见影，她确实不像之前那么焦虑了。

　　又装模作样地学了一会儿，她准备睡觉的时候，戚尧意外地打来视频。
　　跟他聊天的时候他甚至很少用语音，多数时候都是打字，没想到现在竟然会直接打来视频。
　　姜凝手忙脚乱接起来，先在镜头里注意了一下自己的形象，以至于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开场白。

　　戚尧似乎也准备睡了，但看起来比她精神点儿，姜凝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估计就像霜打的茄子。
　　大概是看她现在的样子觉得好笑，戚尧抿了抿唇没让自己笑出来。
　　“怎么样啊？我一直在等你的求助电话，结果你好像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呢，完全没空搭理我。”

　　“是呢，我差点儿溺死在知识的海洋里。”
　　姜凝哭丧着脸，捋了捋自己的头发。
　　“你已经做好了我向你求助的准备？为什么？你也觉得我很弱？”

　　“让你做的那几道题，估摸着你可能有不会的。虽然跟给你讲的错题题型一样，实际上会更复杂一些。”
　　姜凝今天一晚上内心里澎湃的沮丧，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达了顶峰。
　　她低着头的样子被戚尧看在眼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戚尧靠近了镜头问她：“你怎么了啊？”
　　声音比之前放的更温柔了。
　　姜凝原本想说没事，而且隔着镜头戚尧就算有怀疑也看不出什么。

　　可没想到在姜凝侧着头抬手把头发往后抓了抓的时候，故作轻松的“没事”两个字和夺眶而出的眼泪一起落下。
　　她僵硬地偏着头，不敢看镜头，不知道戚尧刚才看到了没有。
　　她觉得好丢人。

　　姜凝可以在为自己争取清白的时候大张旗鼓叫那么多人去见证，她站在台上说话手都不哆嗦一下。
　　但是……
　　哪个二十多岁的人做不出数学题还哭鼻子啊……

　　还真别说，这么一下子，之前那种自厌感瞬间减轻了许多，只不过羞耻心接着上岗了。
　　姜凝不敢光明正大地擦眼泪，也没办法正视镜头。
　　进退两难的时候，她试图在肩膀上蹭蹭脸，万一从镜头里其实看不出来她哭了呢？万一戚尧刚才什么都没看见呢……

　　“别躲了。”
　　戚尧冷静出声，姜凝彻底泄了气。
　　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镜头，戚尧正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姜凝伸长了胳膊够了一张纸巾，擦了擦自己的脸。
　　“好吧，我不装了，我就是个写不出来数学题还会掉眼泪的废物。”
　　她努力向上看，但人始终在手机屏幕里。

　　戚尧一直没说话，姜凝瞥了一眼，网络是正常的。
　　他还看着她呢。
　　“反正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会，我在你面前装也装不过去。”

　　姜凝感觉自己掉眼泪的情况稍微好一点儿了，但是情绪并没有变得积极。
　　“不过我确实是……从很久以后回来的，只不过我比较废物罢了。”
　　戚尧还不说话，姜凝有点儿来气：“你那边是卡了吗？给点儿反馈啊。”

　　“我在等你哭完。”
　　戚尧轻叹一声：“我以为你哭完了心情就会变得好一点儿，怎么？不哭了吗？”
　　姜凝咬了咬嘴唇：“我最讨厌哭了，一点儿用都没有，但是我的大脑和身体根本就是两个人……”

　　察觉到鼻头酸涩的下一刻，她用纸巾擦了擦脸，及时接住了眼泪。
　　“我心里清楚哭泣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眼泪就是会自己会跑出来。”
　　姜凝红着眼睛看向镜头：“这或许跟你说的我有病，有点儿关系。”

　　戚尧抿了下唇：“我现在说什么你会觉得我不是在假惺惺地安慰你呢？”
　　“什么都不用说。”
　　戚尧唇角弯了弯：“那可不行，上帝给了我能说会道的本领，二十多年的生长经历告诉我，好朋友在哭泣的时候，不能什么都不说。”

　　姜凝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眼睛红彤彤的，头发乱糟糟的。
　　她问：“你真觉得我是你的朋友？”
　　戚尧嗤笑一声：“怎么？都是一起经历过世界末日的人了，连朋友都不想跟我做？”

　　姜凝撇了撇嘴：“那我一定是你所有朋友里，最笨最差劲的一个。”
　　“那倒也不是。”
　　戚尧看她似乎好一点儿了，笑了笑，“我的朋友不多，在你之前就只有一个好朋友，关系是挺好的，但他没你机灵，说起来，不跟别人比，跟他比你还是挺聪明的。”

　　姜凝瞪眼看着他：“你说的那个人最好存在，别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另一个称呼。”
　　“当然存在。”
　　戚尧眉眼弯弯看着镜头里的姜凝：“他叫沈宙，宇宙的宙，有机会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有名有姓？
　　听起来不像是糊弄她临时起的名字，姜凝哼哼了两声。
　　“我要睡觉了。”

　　姜凝拿着手机躺下，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一样侧着放，突然想到一件事。
　　“喂，戚尧，你骗我的吧？作为你的好朋友，你手机里都没有存他的电话号码。”
　　戚尧也躺下了，跟她一个姿势，他们都看着手机屏幕里那个小小的人。

　　“没有骗你。”
　　戚尧解释道：“我回来之前他就不在学校，跟着家人出国玩儿去了。回来之后，我不是就来找你了么，给你的手机是我回来之后买的，实在受不了没有智能机的生活。”
　　姜凝眨了眨眼睛：“那你这次回来还没有见过自己最好的朋友？”

　　“嗯。”
　　戚尧说：“不过他前阵子回国了，知道了我转学的消息，说要来看我呢。”
　　姜凝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