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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画皮画骨难画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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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边海瞳!”
光是楼炆印说话时那种疯狂而扭曲的神情就让我全身发毛,而柳三更是全身一颤,也不说别的,一扬手,掌风隔空打在他脸上。
柳三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楼炆印本来就弱不禁风,这下直接被打的摔了个跟头,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脸上迅速浮起五道细长的指印。
“你再说一句话,我便让你死在这儿!”
楼炆印捂着脸直哆嗦,整个屋的人都哗然。
要不是此时气氛太诡异,我简直要为他感到可怜起来了。
坐在最左边那个老者猛地一拍红木椅扶手,“柳展颜,在长辈面前,哪容许你这般放肆!”
柳三脸上冷得像蒙了一层寒霜,刚要开口反驳,却又想到什么地闭了嘴,转而看向坐在中间的柳闲歌。
“雪瑶毕竟还未进柳家门,此时让她见那么多英雄好汉恐怕不妥……爹,不如您请他们改日再来吧。”
柳闲歌微微一笑,眼睛里却冷冰冰没有丝毫笑意。
不知是我错觉,他似乎与我上次见他时大不相同。不是长相……而是过于凌厉的气势,光是坐在那里,压迫感已如惊涛骇浪。
“那件事……”柳闲歌十指交握,两条长腿靠在一起,手搭在膝盖上,闲闲靠着椅背。岁月在他身上似乎少留了十年痕迹,“那件事暂且不提,这次找你来,是为有关于夏姑娘更重要的事情。”
我一听就觉得大事不妙。
这架势,我见过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了,几乎形成条件反射,犹如动物看到举起棍子的手,几乎不需反应便明白是为何。
一切的起源,皆是为我那成谜的身世。
之前每次都有危机感,但都在柳三的帮助下险险度过难关。
但这次似乎与众不同。
面对的人都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大家都一副笃定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让我不能抵赖的发现。
这还不算完,这次面对的人还有……他的亲生父亲……
拉着他袖子的手都下意识攥紧了。
柳三眼里闪着意义不明的光,停顿了好久才接话,久到让我心慌。
“怎么?他们又说她是边海瞳?那么多次了,还不换个新鲜的借口?”
他这样说,才让我心情平复了一些。
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走上来,“之所以敢叨扰柳堡主,当然是有确实的证据。”
他带着和气的笑容,只不过,他叫“柳堡主”时,是对着柳闲歌,而非柳三。
这种态度已可以说明一切。
柳闲歌转向文士,“张大侠,不如你向大家伙说说这件事。展颜这孩子倔得很,只怕无凭无据,不能让他信服啊!”
我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脑子里似乎有根弦绷得紧紧的,嘴里干涩发苦,连咽一口唾沫都困难。
柳三面对此情此景不惊不怒,“张大侠,你讲吧。”
文士抽出一柄扇子,在左手手心轻敲几下,似乎在仔细思考应该怎么述说。几秒之后,轻咳一声,开始讲话。
“其实自从艾家姐妹遇害之后,艾家姐妹的夫家开始查访她的背景,毕竟她是嫌疑最大的人——不仅之前她与艾婉儿就有嫌隙,论武功而言,也仅有她能在密室中杀人。”
“从查到的情报来看,这位夏姑娘自小呆在碧玉楼,但在她十六岁,也就是四年前,碧玉楼经历了一场大的变故。过了一年时间,她在寒食节遇见楼炆印公子。一年之前,也就是十九岁的时候,无缘无故出现在天下堡,她之后的事情,江湖上都有流传,在下就不再赘述了。”
“这些经历看起来平平淡淡,我们却发现一些疑点。”
“相信四年前碧玉楼的那场变故大家都还记得,恶鬼涌出,魑魅魍魉遍野,平民死伤无数,更何况是碧玉楼中人?夏楼主也在那时受了重伤。而坊间更有传言说,夏楼主的女儿在那时丧生。有心人继续查探这一消息,却得知夏雪瑶姑娘因为‘重病’,闭门不出,整整一年来,甚至连碧玉楼中的侍卫都不曾见过她。”
我饶是在惊恐之中,听了这话也忍不住迷惑。
四年前,我确实是在那时在这个世界死去,但每当提起原因,所有人都语焉不详地蒙混过去。我还以为是个小意外。但听他一说,实事似乎远非如此。
当时的事情犹如一个黑洞,深度远超我的想象。
碧玉楼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给天下带来那么大的震动?
书生的话把我拉回现实。
“十七岁的寒食节遇到楼公子,但日常行止却犹如行尸走肉。直到一年之前,楼公子与柳永晴姑娘……结下……结下私情,这位夏姑娘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差点死去,等到被救过来之后就才思敏捷,犹如换了一个人。值得一提的是,夏姑娘出事的那天,正是阴年阴月阴日,这个日子,数十年才有一次,正是鬼气大炽之日,世间在此时常有异象,更有死人之魂趁此机会附于活人,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若是夏姑娘恢复神智,本该是可喜可贺之事。只不过几天之后,她竟然使出邪教圣女边海瞳的武功,用紫冰诀打穿了三尺高墙!这让人不得不起疑,是不是当初,边海瞳鬼魂附身,想要接机在江湖掀起腥风血雨?”
“顺着这条线往下查,找出来的东西可真是让大家瞠目结舌——边海瞳与夏雪瑶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八字相同;边海瞳在四年前带着藏宝图和阎王账背离七杀教。根据暗报,三年前,一个男子在晋阳城的当铺里典当了一只紫晶镯子,而这只镯子,是边海瞳从不离身,由七杀教教主相赠的圣物!由此我们推测,边海瞳应该已经殒命,尸身不知所踪……而这个时候,正是碧玉楼夏雪瑶再一次重见天日之时!”
书生深深吸了一口气,洪亮的声音振聋发聩:
“其实一年前,根本不是边海瞳附身于夏雪瑶,而是碧玉楼用某种方法保存了边海瞳的尸身,好让阴年阴月阴日那天,夏雪瑶的魂魄占用边海瞳的身体……真正的夏雪瑶,恐怕四年前就死了,而且,死的尸骨无存!!!”
我听完这段话的时候,只觉得指尖冰冷到极点。
不是因为他污蔑,而是……
记得当初在晋阳城突然变成边海瞳,夏妈说,那不是鬼上身。
她当时的话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想要复生,除非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或找个生辰同年同月同日的□□,将其中的灵魂取而代之。而你与她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若是你意志坚强,边海瞳自然拿你没办法……这件事情,你千万、千万不可动摇,不可被威逼,不能生恻隐之心。只要你变得薄弱,她就会将你的灵魂取而代之。若是那样——世间将再无夏雪瑶。”
我当时并不明白她为何说“不可恻隐”,边海瞳要争我身体,我为何会动恻隐之心?
为什么她一次次那么感喟地说“你心肠不够硬”?
一些当初并不明白的细小线索此时都明晰,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
柳三在我身边一直没插话,甚至没有特别的表示。
他一直看着他父亲。
嘴角冷冷的笑容似有似无,犹如雾里的灯火,不甚分明。目光也如雨中的霓虹,冷艳,没有温度。
只是在我身子软软地往下滑的时候,撑住我的后背。
柳闲歌颔首,教养良好地说:“可说到现在,都是些巧合,推测……”
“柳前辈稍安勿躁。”书生接着说:“其实证据,还要由楼公子来说……”
众人的眼光随之看向楼炆印,可是他依旧畏畏缩缩地藏在角落,刚才那一巴掌似乎把他打懵了,也打醒了。一只手仍旧捂着脸,表情有些游移不定。
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柳闲歌前辈似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声音嘶哑:
“我和夏雪瑶还在一起的时候,我……我在她身上中了两只蛊虫,后来在天下堡,我帮她把蛊虫除去,这两次都看到过她的肩膀。她的肩上有形似花瓣的朱砂痕,这种斑痕,我以前也见过,是,是唐门中人才会种下的五毒砂……”
我听到这里,脑袋里灵光一现,血压拼命往上涌,耳朵里都“嗡”地出现杂音,如抓住救命稻草地大叫“没有!我身上没有!”
接着又急切地拉着柳三的手,“展颜,我身上没有对不对?那次和白乙涵……不是看过了吗?没有的!他们说的都是错的!”
柳三被我扯着手,并没有立刻附和,过了几秒,才回过神般淡淡一笑,“是,没有。”
“哦?”众人大感意外,“边海瞳的生母唐边边是唐门中人,种下的朱砂一生不会消失,是真是假,验验就知道!”
“慢着!”柳闲歌前辈伸手阻住众人,看着柳三语风一转,“展颜,你出生时,当时名动天下的神医层赠你一枚珍奇药丸。这药丸唯有一枚,对世间种种病症皆有奇效,将死之人吃了也能续命,斑痕遇之即消,就算唐门的朱砂痕也不例外……二十年前,这位神医就已仙逝,世人也谓此药已经失传……其实,你一直贴身带着,不如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他此话一出,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来那种药还有流传?”,“若是有那种药在,朱砂痕能被抹去也不足为奇!”,“柳三公子肯为一个女子把救命药用了,还真是痴情……”,“哼!谁知他是不是包藏祸心,想独占了藏宝图!”,“常兄说的极是!天下堡富则富矣,实则外强中……”
这些所谓的英雄好汉,其实和流氓地痞又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群人越说越离谱,坐在最左边的那个面貌肃穆威严的老者终于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
“展颜是个好孩子,只不过边海瞳狡猾毒辣,从前那么多江湖老手不是也着了她的道!”老者放软语气,“展颜,你是不是把那药给了她?”
四周嘈杂的噪音静下来,所有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柳三,等待他的回答。
大门敞开,我和柳三的面前是剑拔弩张的江湖豪杰,背后是数以百计的带刀侍卫。
气氛凝滞,静默地让人心慌。轻风拂过,院子四壁种的参天大树投下的翡翠浓荫随之摇晃,杨花飞点如绵。
风物静歇后,柳三自怀中布囊里取出一个东西,抓在手里,然后缓缓摊开,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浅棕色的药丸。
“它还在这儿。”
“怎么可能?!”柳闲歌前辈震惊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柳三身边,夺过药丸细细审视,“怎么可能?!!!”
柳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是假的。”
“什么?”
“你!!!”
我一点都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柳闲歌前辈听了这话先是全身一震,之后表情竟变得狰狞!
再下一秒,我眼前一花,只觉得剑光刺眼,一颗头颅已随着这剑的起落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