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观前方有妖气》折耳两两

13、阿喵（六）

　　水韵楼外，沈瑶正拉着喋喋不休讲述着当年，他在山头是如何称霸一方伟绩的轩和，朝着三省院回去。

　　楼内，打发怜我，怜卿二人使唤院中下人们出去寻找定郭之后，那往日里雍容娇媚，美名在外的李家如夫人，此时此刻却是煞白着一张脸，双腿一软，一头栽进了怜我的怀中。

　　“姑娘！您怎么了？”

　　怜我，怜卿，是当初她初下山之时，无意间伸手搭救下的一双姊妹。

　　二人那时正逢家乡闹了洪灾，一家人投奔去找她们那舅舅的路上，因着实在是活不下去了，阿娘便将她们二人，卖给了一个自称是给大户人家寻找侍女的人牙子手中。

　　只是，人心隔肚皮，那样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大婶，谁也不会想到，转头就将她们两个高价卖给了青楼里头。

　　那时的婵娟，已经是名头响当当的乐伎了，她身后的揽萃楼，楼内女子莫不才色俱佳，却是随心所欲惯了的做派，无人知晓幕后东家是谁，却也从无人敢招惹。

　　当初揽萃楼刚刚崭露头角之时，就有那不长眼的人，暗地里指使一些子地痞流氓，来楼内闹事，结果目的没达成，反而还闹得个个都鼻青脸肿受了伤。

　　而那幕后指使之人，另一家花楼的东家，听说不久之后，直接就在家中生生发了疯，众人都说，是做多了亏心事撞了邪了。

　　更别提有些色欲熏心，打算强迫楼内的姑娘们，干些她们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人，那更是一个个的当场就被打了出来的，甚至好些想要事后报复的，最终自己还落了个不好的下场。

　　所以，身为揽萃楼头牌金疙瘩的婵娟，那些拜倒在她琴音之下，一心只想得佳人青睐的达官贵人，可谓是数不甚数。

　　整条花街，就没有敢惹她生气的人......

　　彼时的怜我，怜卿甚至还没来得及取个雅致些的名字，还挂着家中爹娘一贯叫着的大丫，二丫的贱名。

　　本以为乖乖听娘亲的话，姐妹二人去哪处大户人家好生生地做个侍女，待到娘亲寻到舅舅，弟弟长大成人之后，一定会再来寻她们二人团聚。

　　修建堤坝被洪水冲走的阿爹，最心疼，最挂念的就是他们家这唯一的男丁，一心只想供着他能够考个秀才啥的，那样也算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谁知道，现在却落入了这般田地，当时的怜我看着瘦的已经皮包骨头的弟妹娘亲，一咬牙就也应了，想着说自己的卖身钱，总能让娘亲他们活着找到舅舅的。

　　哪成想，与她一块儿被卖出来的，还有懵懵懂懂，饿的直嗦手指的二丫......

　　就这样，她们从那日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娘亲和弟弟了。

　　而她们也在那人牙子一盆水，一张帕子的收拾下，露出了尚算眉清目秀的脸蛋，一人分了一个玉米窝头吃了睡下之后，再醒来时，就是进了那莺莺燕燕，酒酣人娇的地方了。

　　婵娟遇着她们两的时候，正是大丫偷听楼内的姑娘们谈话，知道这里压根儿不是什么当侍女的地方，这里是将她们养大之后，就送去跟各式各样男人在一块儿的地界。

　　大丫不知道那些姑娘们，提到在一块儿的时候，为什么会笑的那样的奇怪，笑的她心里发毛。

　　可她知道的，若是好好的姑娘家，长大后与不是亲人夫君的男人们在一块儿的话，是要被绑着石头沉河的！

　　她还想等弟弟长大以后，来接她和二丫回家的，她绝对不能被人绑着石块丢进河里的！

　　所以，她就趁人不备，带着二丫逃了，可是两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怎么可能逃的出这吃人的地方呢？

　　而就在她们被楼内那些打手抓住，她死死将二丫护在怀中，被那些人，拳打脚踢，打的口鼻处全是血的时候，一道娇软的声音，却是在她丧失意识的最后一刻，钻进了她的耳内。

　　“难得本姑娘今儿个心情好，想出来逛逛，你们却让我眼前见着了血，我现在可是觉得不大开心了呢？”

　　等到再次苏醒之时，大丫只觉得自己浑身疼的连吸口气，胸口都火辣辣疼的时候，就有那温柔的姐姐告诉她。

　　她与妹妹，被婵娟姑娘带回了揽萃楼，今后都不用再逃了，她们揽萃楼的姑娘，是没有男人敢欺负的......

　　大丫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那些姐姐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是她知道，在这楼里，没有凶神恶煞的打手，没有动不动用那种恶心目光打量她的男人，也没有那种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晚上却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姑娘。

　　自那之后，她和二丫就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她叫怜我，二丫叫怜卿，听上去，比当初镇上老秀才家闺女的名字，还要好听一些。

　　后来，她们一直贴身伺候着婵娟姑娘，看着她放着那么多达官贵人，王爷将军不要，选了这貌不惊人，年纪也偏大的李家老爷。

　　看着她嫁入李家，成了如夫人，在这李家度过了这十来年的时光。

　　只是明明在她们相处这么久以来，怜我的印象中，就从没见过婵娟姑娘会露出这样害怕的表情来，明明她无时无刻，都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的。

　　所以这会子一着急，就直接将先头在楼里的称呼，给叫了出来。

　　若是往日，婵娟肯定会嗔怪地骂她一句，说她不够稳重的，可是这会子，她满心里只要刚刚因为觉察到一股子属于上位大妖威压之后，亲眼见着的那人！

　　她额角后背，一阵接一阵的沁出冷汗，豆大的汗珠自瓷白的脸颊旁滚落，浸染了绣着金丝暗纹的衣襟，也让她的身子，难以抑制地一阵阵发冷。

　　怎么会？那位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城镇，甚至还是以这样一个身份？

　　难道说，他是冲着自己来的吗？可她一个修为相对于那位大人来说，不过沧海一粟的狐妖，难道还能派上什么用场不成？

　　或者说，那位大人是冲着定郭来的吗？身为半妖之身的孩子，对于他们那样的大妖来说，也还算是一个可口的点心吧。

　　想到这里，婵娟猛然立起身子，双手死死钳住身旁的怜我，面露慌乱，一遍遍问道：“定郭呢？定郭呢？你们找到他了吗？去找他，去找他啊！”

　　那般癫狂的神色，将怜卿都吓的一张小脸惨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不知道是该去解救姐姐好，还是去搀扶姑娘好。

　　只是怜我一面忍住疼痛，一面冲仍旧楞在当场的怜卿吼道：“快去找二郎君！快去！”

　　兵荒马乱的水韵楼如何，沈瑶和轩和并不关心，他两这会子，只是避开三省院里的那位郎君，缩在二人的房间内，听着轩和好一顿炫耀。

　　“想当初，我可是我们那个山头，响当当的人物！山里的那些什么虎豹豺狼的，见着我以后，可都是得叫我一声大人的！”

　　轩和拍拍胸脯，丝毫没有察觉到沈瑶已然有些怪异的眼神，仍旧沉浸在自己的忆往昔之中，嗷嗷叫嚷着。

　　“我跟你说，我当时一进去，我就闻到了一股子狐狸骚味儿，我就知道，好家伙，我这是进了个妖窝了啊！”

　　“我当时就想啊，这里头的这只妖怪，肯定就是罪魁祸首，只要我把她一举拿下，再让她给那个什么李定州，给他把咒一解，咱们那一百两银子，不就立马就可以进口袋了吗？”

　　轩和噌的一下站起身子，下颌微扬，面露睨视天下一般的眼色，一手挥至半空，抑扬顿挫道。

　　“你是不知道啊师弟！我当时还未靠近那门，那妖物就打算逃，只是她的动作虽尚算迅速，却没有我的动作快！”

　　“只见我站住脚步，只是冷眼看了那紧闭的门缝一眼，就这样，就这样轻轻地一挥手！”

　　轩和激动地凑到沈瑶跟前，将手递到她眼前，比划了一个轻巧的手势，借此表现自己的漫不经心，随即又很是激动地接着说道。

　　“里头那狐狸精，立马就感觉到了我的威压！她啊，当时就不敢动弹了！”

　　“师弟，你是没看到当时那个场景，我就这样，喏，就这样砰的一声把门踹开，而那狐狸精就跪趴在正堂中央，对着我，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在那里缩着发抖！”

　　“我跟你说，你师兄我啊，那绝对，是实力与美貌并存，是天下独一份的存在啊！所以，师弟，你以后一定要听师兄的话，知道吗？”

　　沈瑶见着轩和已经越说越忘形，越说越没边了，扭过头来，冲着他皮笑肉不笑地龇了龇牙。

　　而后，就伸出两根手指，现在伸到轩和眼前给他看了看，随即，将手指捻住搭在她肩头的，那只不规矩的爪子上，直接提着上头的皮肉，将那手给丢了开。

　　面对轩和抱着被掐出月牙儿印记的手背，露出委屈控诉的眼神之时，沈瑶随意取过一旁的佩剑，唰的一声，亮出其中寒光凛冽的剑刃。

　　一字一句道：“所以呢？你这趟进去，到底探查到什么线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