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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阿喵(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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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吗?”
斜倚于吊椅之上的美人儿,一袭白裙,裙摆随着吊椅的摇晃之间,轻抚过地面,在光线下,裙摆上并不显眼的洒金山水纹,掀起如同阳光洒在水波上一般的凌凌水光。
就着身旁侍女殷切递到面前的银叉,美人儿红唇微启,含下上头那枚葡萄果脯,一面漫不经心地垂首打量着指间的蔷薇色蔻丹,一面对着正伏于她面前的女子,似笑非笑道。
“银红,你可是大郎君身边,一直陪着他长大的姑娘,先头老爷没过世的时候也说过,待到大郎君娶了正妻之后,就给你一个名分,这会子,怎么这般想不通?”
那美人儿一双顾盼生辉的凤眸似闭未闭,借着耷拉下的纤长羽睫,遮掩下眼底莫名未知的情绪,唇角露出满满的恶意与嘲讽,冲着银红笑道。
“该不会,是咱们那位大郎君又起不来了,委屈着你了吧?”
屋内留守伺候的侍女们,闻言不禁此起彼伏的发出一阵阵偷笑声,而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在地面上的银红,恨恨咬牙,原本朱红的嘴唇被她咬的失了血色。
她掩藏于袖中的双手紧握,修的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手掌心中,只是想到先头郎君的吩咐,她勉强忍住心头怒火,可以带上几分恭维,冲上头那看上去不过二十来岁的美人儿,吹捧到。
“夫人说笑了,如今府中上下,谁人不知,二郎君才会是李府今后的主人。银红虽是奴仆,却也想谋一个好前程,还请夫人明鉴!”
那被唤作夫人的女子,正是如今李府的二夫人,原是一个名唤婵娟的乐伎,是李府的老爷,一次与同行的应酬之中,识得的。
那是的李老爷的正妻,也就是大郎君的生母,逝世已有五年,所以,顺理成章的,不过三月时间,这位就被李老爷赎了回来,成了这府里的二夫人!
银红想到自从眼前这位,生下二郎君之后,府中下人们私下里议论的那起子浑话,想到他们对大郎君无形中的轻待,还有郎君见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之时,眼底的落寞。
她便觉得,心口就是一阵接一阵的酸涩涌起,呛的她就跟喝了陈年老醋一般,眼泪都要被呛出来了。
见着下头女子单薄的脊背,那二夫人勉强直起身子,冲身后的侍女微微勾了勾手指,而后下巴轻扬,对着银红点了点。
待到那侍女手脚麻利地搀扶着银红起身,扶着她坐到一张并蒂莲纹的圆凳上后,婵娟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
“照你所说,大郎君这回带回来的那两个江湖骗子,都长得挺俊俏?”
银红被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惹得心中直犯恶心,在心底不住地唾骂着她,但面上仍是十分的恭敬,回答道。
“是的,其中一人长得,额外的好看些,就连奴婢见着了,都险些被迷得晃了眼。”
果然,此言一出,二夫人就更有兴趣了,她身子稍稍前倾,冲银红勾勾手指,媚眼如丝地凑近她,附耳轻声道。
“既是如此,稍后,你就将那小哥,差使到我这院子里来。你也知道的,我过去,总是有些不方便的。”
见着银红因着她的靠近,耳根逐渐攀起的霞红,婵娟以袖掩面,不住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春日黄鹂,格外的动听悦耳。
得了信的银红,辞别这处院子的大丫鬟之后,便朝着大郎君所在的三省院快步走去。
待见着银红步履匆匆的身影,消失于院墙外的树影憧憧之后,那原本挂着甜美亲切笑容的侍女,脸色陡然一边,怒气冲冲的转身进了院子。
还未完全进屋,她就满是忿忿不平的叫嚷了起来。
“夫人!这大郎君的心思,分明就是想借此害您,您怎么还相信他!让那个江湖骗子待会儿过来!”
屋内还留着的一位侍女,此刻也是含着满嘴的糕点,不住地点头附和。
婵娟轻掀眼帘,先是看了看那正叉腰怒骂,柳眉倒竖的怜我,又看看坐在软凳之上,乖乖等她投喂的怜卿,眉开眼笑的嗔道。
“你们两个,怎的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儿似的,一点都不稳重。”
想到那日日把吾日三省吾身挂在嘴上的李家大郎君,李定州,她就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会子,就是一脸的嫌弃,眉心微皱,嘴角微微下沉,眼底露出一股子受不了的眼神,自顾自地解释道。
“他那人的心眼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那比马蜂窝都要多,我们现在防着他这一招,谁知道他后头又会想出什么招式来?”
“与其让他因为觉得我这里无从下手,而把手伸到定郭那个大傻个那里去,那还是让我来招架吧。”
怜我闻言,更是气的跟遇着危险的河豚没个两样,气鼓鼓地坐下,她抢过怜卿手上的糕点,义愤填膺道。
“早知道这李家有这么个东西,当初老爷哄您骗您的时候,您就不应该应了他的求娶!省得落在别人眼里,都觉得是您使了手段,占了谁家亲娘的位置!”
婵娟听罢怜我的抱怨,不免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她伸手戳了戳怜我的腮帮子,而后又两手抓住她的脸颊,拉了拉,拽了拽,在怜我控诉的眼神中,嬉笑道。
“好了!我的好怜我!别气了,看时辰,待会儿定郭那边就要下课了,你去小厨房盯着些,待会儿,辛苦咱们的好怜我,去给他送个饭菜,好吗?”
听到她们那位宝贝疙瘩就要下课了,怜我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三省院的那位,她猛然一跃,从凳子上一窜而起,扯着身旁的怜卿,就朝小厨房奔了去。
出门之后,院子里都还是她的嚷嚷声,“走走走!咱们快些,可不能让小郎君饿着肚子了!”
待到她们远去,这屋子里陷入一股子可以让人窒息的静默之后,婵娟自吊椅上起身,信步迈入卧房内,手指轻抚那副绣着美人图的屏风,轻声嗔怪道。
“当初你哄着我嫁给你,可没告诉我,你家还有这么个性格奇怪的孩子。这下好了,你个老东西先死了,留下我们娘两儿,这会子彻底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咯!”
与此同时的三省院内,抱着狸奴给她梳理毛发的李定州,还有沈瑶轩和二人,正神色各异地听着银红,对那位如夫人的咒骂。
“郎君!您是不知道,那贱人一听着您带回来的两位高人长得不错之后,那双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跟闻着腥的泥球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思!”
泥球听得这个熟悉的姐姐提到自己,不免自这双温柔大手之下抬头,冲银红咪咪叫了两声,似是在问她,你叫我做什么呀?
反倒是轩和,听完这话以后,很是兴奋地窜到银红面前,追问道。
“是吗?你说的长得不错的那位,应该是我吧?是我吧?”
银红仍旧对轩和昨日在酒楼里的所作所为,心存阴影,见着他靠近之后,不免一个哆嗦,而后有些结巴的回道。
“是......是......是高人您,她说,说,让我把您差使到她那儿去。”
轩和可不关心银红怕不怕,还有后头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溜回沈瑶身边,用胳膊肘顶了顶她,得意洋洋道。
“怎么样!不错吧!师兄早就告诉你了,就师兄我这张脸,绝对走出去,可以迷倒一片的少女少妇!”
沈瑶一贯不惯着他,闻言也只是默默接了一句。
“这会子看上你的,她的儿子可都是要马上束发了的,你确定这是值得开心的?”
一句话,就直接将轩和问的楞在了原地,好半晌之后,才默默缩回椅子上,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的反驳道。
“那总归,也是个女子不是?”
沈瑶不再理会他,只是冲着坐在轮椅上,笑眯眯梳理着膝头猫儿毛发的李定州,神色严肃的问道。
“照你的推测,你觉得对你下手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位如夫人是吗?”
李定州笑着点点头,将本打算起身跃下膝头,去找银红玩儿的猫儿一把抓住,将她压在膝头上之后,柔声说道。
“这位二夫人,与我父亲感情甚笃,我自是不愿怀疑她的,只是因着上次父亲过世之后,族老们借着二弟生事,我怕她与二弟被人利用罢了。”
说罢,又朝银红看了一眼,露出有些生气的语气,继续说道。
“至于银红所说的话,还请二位不要往心里去,她一直认为父亲因二夫人和二弟,而忽视了我,所以才会说这种闹性子的话。”
“其实在我看来,二夫人也好,二弟也罢,都是父亲过世以后,我在这世间仅存的亲人了,我对他们,是没有任何的恶意与芥蒂的。”
沈瑶看着说着说着,就落寞垂头的李定州,她能明白,他应该是想到过世的父母之后,有些难过了,只是,这样的状态配着他脸上的笑意,实在是让人怎么看,都不大舒服。